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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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不仅停了水,连电也停了。

晚上,村里家家亮着灯,只有我院里一片漆黑。我只能点蜡烛。

村民们对我避之不及。

我走在村里的小路上,他们会提前绕到另一条路上去。

有的小孩子不懂事,想跑过来跟我打招呼,会被大人一把拉回去,还捂住嘴。

“不许跟她说话!她是个坏人!”

芩奶奶来看我的次数也少了,每次来都是行色匆匆,放下东西就走。

“阿浅,对不住,佘顺昌派人在我家门口盯着了。”

“我要是来你这儿待久了,他就要停了我儿子的工。”

她儿子在村里的小学当老师。

我让她别来了,我不想连累她。

她隔着院墙,红着眼圈看了我很久。

“你这孩子,自己多保重。”

这天,我仅剩的食物也吃完了。我不得不去村里唯一的小卖部买点东西。

小卖部的老板看到我,立刻把脸拉了下来。

“说了不卖!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为什么?”

“村长说了,谁卖东西给你,就让谁的店关门。”

我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再看看老板那张冷漠的脸。

我默默地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佘清莲开着一辆小轿车停在小卖部门口。

那是她用卖绣品的第一笔“分红”买的。

她从车上下来,穿着裙子,化着妆。

看到我,她故作惊讶地捂住嘴。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的大功臣容老师吗?”

“哦,是来买东西的吧?”

“李叔,容老师要什么,你给她拿嘛,钱算我账上。”

她看着我。

“容老师,您看您,这是何必呢?非要跟我爸对着干。”

“您要是早点把东西交出来,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啧啧,瞧这落魄样,是连饭都吃不起了?”

“真跟条丧家犬似的。”

她从钱包里抽出一叠钱,甩在我脚下。钞票散落一地,沾上了泥土。

“拿着!这是赏你的!别说我们佘家把你往绝路上逼!”

“拿着这些钱,买张票滚回你的狗窝去!”

“别再脏了我们村的地!”

周围有几个看热闹的村民,对着我指指点点。

“你看她那样子,真惨。”

“活该!谁让她跟村长和清莲作对。”

“拿了钱赶紧走吧,别在这里碍眼了。”

我弯下腰,一张一张地把钱捡起来。

然后,我走到佘清莲面前。

她得意地笑了。

我把那叠沾着泥土的钱,举到她面前。

“你的钱?我嫌脏了我的手。”

说完,我松开手,任由那些钱再次飘落在地。

我转身,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地离开。

身后,传来佘清莲的尖叫。

“容浅!你给我站住!你竟敢羞辱我!”

“你等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第二天,一封由村委会盖章的“通知”,贴在了我的门上。

通知内容很简单。

说我“非法侵占村集体财产”,“恶意破坏乌岭村招商引资项目”,“煽动村民对立情绪”,影响极其恶劣。

限我三日之内,搬离乌岭村。

否则,将联合有关部门,对我进行强制驱离。

很快,到了靳总带团队来考察签约的日子。

村里张灯结彩,十分热闹。

村口挂着横幅:“热烈欢迎靳氏文旅集团莅临乌岭村指导工作!”

佘村长和佘清莲,带着一群村民,早早地等在村口。

电视台的采访车也来了,长枪短炮地架好了机器。

我的手机响了,是靳总的助理打来的。

“容小姐,我们已经到村口了,您现在方便吗?”

“靳总想先跟您见一面。”

我看着门上的“驱离通知”,回复道:

“方便,我就在村委会后面的小院里。”

“不过,你们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进来。”

因为佘村长为了防止我今天出来“捣乱”,特意找了两个村里的无赖,堵在了我院子的门口。

他们搬了条长凳,坐在那里,虎视眈眈。

“村长说了,今天谁也别想从这里出去!”

没过多久,村口传来一阵骚动。

靳总一行人的车队到了。

佘村长和佘清莲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靳总!欢迎欢迎!您可算来了!”

靳总四十多岁,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容浅老师呢?”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让佘村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佘清莲连忙上前一步,挽住佘村长的胳膊,巧笑嫣然。

“靳总,您好,我叫佘清莲。”

“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也是新的非遗传承人。”

“容老师她......她家里有点事,今天可能不太方便过来。”

靳总眉头微蹙。

“签约的事,我一直都是跟容老师在谈。”

“让她过来,我有话要当面问她。”

佘村长和佘清莲对视一眼,眼神里有些慌乱。

“这个......靳总,您看,要不我们先去会议室?”

佘村长试图转移话题。

“我让清莲先给您和媒体朋友们,展示一下我们乌岭村最核心的‘三叠浪’针法,这也是我们这次合作的基础。”

靳总看了一眼旁边的摄像机,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也好。”

一行人来到了村委会大院。

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早就准备好了一张绣架和各色丝线。

佘清莲在万众瞩目之下,坐到了绣架前。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拿起针,穿上线,试了好几次,线才勉强穿过针眼。

她拿起绣绷,开始绣第一针。

所有人的目光,所有摄像机的镜头,都聚焦在她那双颤抖的手上。

她要展示的,是“三叠浪”针法。

这个针法,要用一股丝线捻转层叠,绣出波浪纹理。这是我融合苏绣和光影画法独创的针法。

没有我的亲自指点和数千次的练习,根本不可能掌握。

佘清莲的针,落下去了。

但是,拉起来的线,贴在布面上,毫无层次可言。

她不信邪,又试了一次。

针脚错乱,丝线绞在一起,绣面上留下一个线疙瘩。

她的额头开始冒汗。

周围的议论声响了起来。

“怎么回事?这跟我们平时看到的不一样啊。”

“是啊,容老师绣出来的,跟画一样。”

靳总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身边的投资顾问,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电视台的记者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将镜头对准佘清莲的脸。

记者提问:

“佘小姐,您这个针法,好像......”

“跟我们之前在资料片里看到的不太一样?”

佘清莲的嘴唇都在哆嗦,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拿着针的手,僵在半空中。

就在这时,靳总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了起来。

“喂,容老师。”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现场,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佘村长和佘清莲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靳总听着电话,目光冷冷地扫过主席台上那个不知所措的女人。

“我明白了。”

他挂断电话,对身边的助理说:

“去把人带过来。”

助理点了点头,拨开人群,径直朝着我小院的方向走去。

全场的目光,都跟随着助理的身影。

佘村长慌了,他想上前阻拦,却被靳总身边的保镖拦住了。

“靳总!这是我们村里的小事,您别听外人瞎说......”

靳总冷笑一声,打断了他。

“佘村长,我投资的,是容浅老师独创的‘三叠浪’针法和她的设计。”

“而不是一场拙劣的骗局。”

他的话,狠狠砸在佘村长和佘清莲心上。

眼看投资即将泡汤,还要被追究诈骗责任的佘村长,身体一软,当着所有镜头和村民的面,“噗通”一声,朝着我小院的方向,跪了下去。

而此时,我的院门,被助理从外面推开了。

堵门的两个无赖,看到这阵仗,早就吓得跑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跪在地上的佘村长。

他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对我哭喊:

“容老师!我不是人!我该死!”

“求你看在全村老小的份上,救救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