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松观，山脚下。
一辆由墨玉般光泽的乌木打造的马车，静卧在山道旁。
其纹理深邃，如墨色浸染苍穹，泛着内敛而华美的光晕。
车身之上，精雕细琢着蟠螭与游龙的形态，线条流畅，气韵生动，显见是大师手笔。
车前，一匹神骏非常、似蕴蛟龙血脉的高头白马，口鼻间喷吐着白色的雾汽。
“殿下，车驾已然备妥。”
轻柔婉转如江南丝竹的嗓音响起。
一位身着月白色宫装的美妇人，莲步轻移，身姿款款，举止间透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柔婉韵味。
她体态玲珑，曲线优美，宛若上天最精心雕琢的作品。
来人正是洛尘的贴身侍女，云梦岚。
云梦岚自幼便陪伴在洛尘母妃身侧，与贵妃情谊深厚，亲如姐妹。
在洛尘出宫开府后，便被贵妃遣至身边，照拂洛尘起居。
王府内外大小诸事，多由云梦岚一手操持。虽无大管家之名，却行大管家之实。
洛尘完成初次修炼后，决意返回王府。毕竟他体内仙根的来由，不足为外人道。
若在青松观内破境，必定显露异象，届时难以解释。
因此，他打算回府后再行突破，届时便可推托为《养心经》之功。
“云姨，启程吧。”
车轮碾过地面，发出规律的辘辘声。
长青观本就与玉京城相距不远。
不多时，玉京城那巍峨的城墙轮廓，便清晰地映入眼帘。
“贵人，行行好，赏口吃的吧......”
一群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难民围了上来，他们骨瘦如柴，仿佛一阵寒风便能吹倒。天寒地冻中，不时可见难民蜷缩在路旁，冻毙僵卧。
洛尘撩开锦帘望去。
只见城郭之外，密密麻麻的难民如同蚁群般聚集，寒气刺骨，景象凄凉。
“云姨，分发些吃食吧。”
“喏，殿下，妾身这就去办。”
云梦岚随即吩咐随行护卫，向难民分发硬实的炊饼。
对难民而言，这难以咀嚼的炊饼却成了无上的美味，一个个狼吞虎咽。
“多谢贵人恩典！”
“贵人菩萨心肠啊！”
洛尘放下车帘，眉头微蹙，显出不悦：
“玉京城外，缘何聚集了这许多难民？”
“去岁夏季，西北大旱，赤地千里，颗粒无收。”云梦岚将一缕垂落的青丝挽至耳后，声音依旧轻柔，“入冬之后，难民便成群结队涌向京畿求生。”
“玉京府尹是做什么的？”洛尘语气转冷，“尸位素餐至此？连安置难民都做不好！”
“殿下，眼下京察在即，陈府尹正为其前程奔走打点，哪有余暇顾及城外难民？”
云梦岚轻声提醒道。
洛尘这才想起今年乃是京察之年。
“城外难民如潮，他就不怕被御史参上一本？”
“听说这几日，陈府尹往东宫走动得颇为勤谨。”
洛尘张了张嘴，终是将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他虽有心为民请命，参那陈府尹一本，然事涉东宫......他这小小的亲王身份，又岂能承受得起东宫的重压？
恰在此时。
一股诱人的肉粥香气，在清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难民群中顿时起了骚动。
有人高喊：“女菩萨又来施粥了！”
“真是活菩萨心肠啊！”
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向香气源头，顷刻间将那施粥的“女菩萨”围在了中间。
洛尘坐于车中，远远望去。
只见一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正在人群中忙碌。她不施脂粉，却难掩天生丽质。
香肩薄削，体态纤弱如风中之柳，仿佛轻易便会被吹倒。
“云姨，那施粥的女子是谁？”洛尘问了一声，语气带着些许好奇。
“武相膝下幼女，沈秋水。”
云梦岚答道，“平日最受相府宠爱娇惯。”
武相幼女？洛尘脑中瞬间闪过那位身形魁梧、不怒自威的武相形象，再看一眼那纤柔清丽的沈秋水，不由沉默良久。
武相那等虎背熊腰的样貌......竟能生出如此清丽出尘的女儿？
“心是善的，可惜......”
“就是有些蠢笨！”洛尘低声评价道。
云梦岚听闻洛尘对沈秋水的评语，螓首轻点，附和道：
“殿下所言甚是，沈姑娘只是过于天真单纯了些。”
“被那些城中混入的刁民欺骗了双眼。”
洛尘自然也瞧见了端倪，那些争抢着领粥的，并非都是面黄肌瘦的难民，不少人身强力壮，分明是城中游手好闲、专占便宜的混混。
眼见有贵人施舍美味肉粥，岂有不来“打秋风”之理？
“云姨，下车，过去看看。”
洛尘步下马车，在护卫簇拥下，径自向施粥点走去。
“让开......都让开......”
洛尘一身贵不可言的华服，带着气势迫人的护卫，人群忙不迭地让开一条通路。
沈秋水见到洛尘走近，连忙福身见礼：“民女沈秋水，拜见殿下。”
“沈姑娘，赈济灾民，非你如此做法。”洛尘开门见山。
沈秋水黛眉微蹙，似乎有些不服，恭敬但略显倔强地问道：“不知殿下有何指教？民女错在何处？”
“你错有三处。”
“其一，心过善！”
“其二，心过善！”
“其三，仍是心过善！”
洛尘这番话立时让沈秋水恼了。难道心善还有错？
“殿下！莫非在您看来，心怀善意亦是一种过错？”她声音微扬。
“正是如此！”洛尘神情冷静地点了点头。
沈秋水瞠目结舌，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赈济讲究策略方法，岂能只凭一腔善念行事？”
“你施这上等肉粥，看似体恤灾民疾苦。”
“实则，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
“你且睁眼看看，你这番善举，熬煮出的肉粥，当真入了灾民之口？”
“难道你尚未察觉，真正的落难饥民，已被挤在外围，根本沾不到这粥锅的边？”
洛尘话语如金石掷地，字字清晰，如同当头一棒敲在沈秋水心坎。
她环视周遭，目光所及，脸上光彩迅速黯淡下去。
那些围在最里层的人，虽然衣衫破旧，但大多中气十足，分明是玉京城里的地痞无赖。
反倒是外围那些面黄肌瘦、摇摇欲坠的身影，才是不折不扣的难民，此刻只能眼巴巴地瞧着锅里，空咽唾沫。
“那......不知殿下有何高见？”沈秋水声音弱了几分。
“此事甚易！”洛尘斩钉截铁。
“铲一抔土进去，拌匀了！”
他当即吩咐护卫。
护卫得令，毫不犹豫地抄起一把泥土，直接铲入那锅温热的肉粥之中，大力搅拌起来。
此举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人群中顿时有人急了：
“哎！你干什么？！”
“我们这些灾民多可怜！好不容易有好心的女菩萨施粥，你这人怎么还搞破坏？”
“还有没有天良？”
“穿得人模狗样就了不起？信不信我们告到衙门去！”
洛尘瞥了一眼那几个叫嚣得最凶、身材壮硕的中年汉子，冷哼一声：
“污言秽语。来人，杖二十！”
“再敢聒噪，打入玉京府天牢！”
那几个原本气焰嚣张的汉子顿时慌了神，转身就想逃窜。
但王府护卫身手矫健如虎，瞬间便将那叫得最欢的中头目擒下摁住。
啪——！ 啪——！
二十军棍结结实实地落下，直打得那人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围观者眼中惧意骤升，噤若寒蝉。
杀鸡儆猴，效果立现！其余混混和想占便宜之人，见势不妙，生怕被洛尘逮住算账，顿时作鸟兽散。
没了这些害群之马堵道，真正的灾民终于得以靠近。他们小心翼翼地排队，终于分到了一碗碗混杂着泥土气息、却滚烫的米粥。
“和大人这法子，果然管用！”洛尘心中掠过一丝感慨。
突兀地。
一行细微的小字，悄然飘过他的视野——
气运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