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地球联合东亚军事学院,西区靶场边缘休息区,傍晚18:20

夕阳的余晖将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罗致远瘫坐在生锈的弹药箱上,手里捏着一块干巴巴的能量饼干,满脸嫌弃地咬了一口。

“这玩意儿是人吃的?”他呸了一声,“银星班那帮混蛋,削减配额就算了,连食堂的合成肉都开始限量供应!老子现在饿得能啃机甲润滑剂!”

陈天翊靠在一旁的混凝土矮墙上,单手抛接着一块训练用的惰性金属弹壳,眼神冷峻:“不只是吃的。今早我去领训练用关节轴承,仓库那帮人直接说‘银星班优先调用’,给了我一盒三年前的老型号,摩擦系数差了三成。”他五指猛地收紧,弹壳在掌心发出刺耳的金属变形声,“故意的。”

赵雪澄站在两人不远处,低头翻看着战术平板上的训练数据,眉头紧锁。她没参与抱怨,但指尖在屏幕上划动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几分,显然心情并不平静。

森山遥缩在赵雪澄身后的阴影里,膝盖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的《高阶神经突触可塑性原理》,但她的目光根本没落在书上,而是死死盯着自己的光脑屏幕。一条刚刚弹出的消息让她的手指微微发抖:

【系统通知:您的研究数据(项目编号:NX-2079-07)已被标记为“待审查”。访问权限暂冻结,等待“深空利刃”项目组(权限等级:Gamma)复核。】

附带的是一封简短的内部邮件,发件人:沈静(银星班)。

森山遥同学,监测到你的神经信号传导分析调用了银星班匿名作战数据(波段识别码:SLV-07)。根据《尖端项目数据安全管理条例》第5.3条,此类数据需经项目组复核后方可引用。请暂停相关研究,等待审查结果。另,你的初步模型(附件批注)存在多处参数敏感性问题,建议重新校验基础理论框架,避免得出误导性结论。

附件里,她花了整整两周建立的神经信号模型被沈静用冰冷的红色批注划得面目全非,旁边是更复杂的公式和“建议参考”的银星班“标准”文献。

森山遥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眶瞬间红了。她只是无意中发现了陈天翊在极限操作时神经信号的异常波动,想尝试建模分析……她根本没刻意去找银星班的数据!那些数据明明是作为“优秀范例”公开在学院内网的!而且沈静的批注……那些公式她根本看不懂,对方只是用更高级的术语否定了她的一切努力。

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砸在光脑屏幕上,晕开了那些刺眼的红色批注。

“喂,森山?”罗致远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你怎么了?”

森山遥猛地合上光脑,慌乱地用手背抹了下眼睛,但已经来不及了。罗致远、陈天翊,甚至赵雪澄都转过头,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眶和微微发抖的手指上。

空气瞬间凝固。

罗致远的眼神从疑惑变成了震惊,最后定格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暴怒上。他缓缓站起身,声音低沉得可怕:“……谁干的?”

森山遥低着头不敢说话,手指死死攥着光脑边缘。赵雪澄沉默了一秒,伸手轻轻拿过她的光脑,快速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内容,眼神瞬间锐利如刀。

“沈静。”她冷声道,“森山的研究数据被强制审查,模型被驳回。”

陈天翊的指节咔哒一声响,金属弹壳在他掌心彻底变形。

罗致远没说话。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平静,但那双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眼睛,此刻黑沉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他伸手,从赵雪澄手里拿过森山遥的光脑,看了一眼那条通知,然后——

“啪!”

光脑被他重重合上,塞回森山遥手里。他转身就走。

“罗致远!”赵雪澄厉声喝止,“你去哪?”

罗致远头也不回,声音冷得像冰:“找林峰。”

“站住!”赵雪澄一步跨到他面前,帽檐下的眼睛锐利如刀,“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罗致远终于停下脚步,直视着她,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笑:“赵委员,放心,我很冷静。”他抬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学员荣誉与争端解决条例》第三章——‘实力仲裁’。白纸黑字的规则,够不够‘解决问题’?”

赵雪澄的瞳孔微微一缩。

罗致远没再废话,绕过她大步离开。陈天翊毫不犹豫地跟上,森山遥慌乱地站起来,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赵雪澄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战术平板,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快步追了上去。

地球联合东亚军事学院,银星班专属宿舍区外,傍晚18:45

银星班的宿舍区位于学院西侧最高处,是一栋独立的现代化建筑,外墙覆盖着自适应光能板,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入口处的地面镶嵌着醒目的银色五角星标志,两侧站着两名执勤的学员,制服袖口绣着银星徽章。

罗致远走在最前面,步伐沉稳,眼神冷峻。陈天翊落后半步,双手插在口袋里,但指节已经捏得发白。赵雪澄和森山遥跟在后面,森山遥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光脑,而赵雪澄的表情依旧冷硬,但呼吸比平时略快了一些。

执勤的学员看到他们,眉头一皱,上前一步拦住:“站住,这里是银——”

罗致远看都没看他,直接抬手一推,硬生生从两人中间闯了过去。

“林峰!”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炸开,带着压抑许久的怒火,“滚出来!”

走廊尽头的门开了。

林峰缓步走出,身后跟着沈静和雷震。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银星制服,脸上挂着那副令人厌恶的、从容不迫的微笑,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幕。

“罗致远同学?”他微微挑眉,语气温和得近乎虚伪,“这么气势汹汹地闯进银星班区域,是有什么急事吗?”

罗致远没理会他的客套,直接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到不足半米。他能清晰地看到林峰眼底那一丝隐藏极深的轻蔑。

“沈静。”罗致远冷声道,“你让她审查森山的研究数据?”

林峰故作惊讶地看了一眼沈静,后者推了推眼镜,镜片上闪过一道冷光。

“哦?森山同学的研究涉及银星班的作战数据,按照条例,确实需要复核。”林峰微笑,“沈静只是按规则办事,怎么,这有什么问题吗?”

“规则?”罗致远冷笑一声,“行,那我们就按规则来。”

他猛地抬手,个人终端投影出一份学院规章文件,标题赫然是《学员荣誉与争端解决条例》。

“第三章,第七条——‘实力仲裁’。”罗致远的声音清晰而冰冷,回荡在走廊里,“我,罗致远,代表预科-07班全体,正式向银星班发起挑战!”

林峰的笑容终于僵了一瞬。

罗致远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道:“项目、时间、地点,按条例由风纪部和战术仲裁委员会裁定。赌注很简单——”

他盯着林峰的眼睛,一字一顿:

“输的一方,公开承认技不如人,并自愿放弃接下来三个月内所有‘非基础保障’级别的优先资源配额!你那些小把戏,也给我停下!”

走廊里一片死寂。

沈静的眼镜片上数据流疯狂闪烁,显然在紧急分析条例细节。雷震则咧开嘴,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林峰沉默了两秒,随即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罗致远,你确定要这么做?‘实力仲裁’一旦成立,可没有反悔的余地。”

“少废话。”罗致远冷笑,“你就说,敢不敢接?”

林峰突然笑了,那笑容让赵雪澄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既然要赌..."林峰慢条斯理地说,"不如赌大一点。如果银星班赢了..."他停顿一下,目光扫过四人,"我会上报联合参谋部,申请解散预科07班,将各位...分别编入其他班级。"

罗致远一愣,咬牙切齿地瞪向林峰:"姓林的,你要翻天?"

林峰的笑容纹丝不动,但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罗同学不是最喜欢谈'拼爹'吗?"他向前迈了一步,声音轻柔却字字诛心,"现在机会来了。只要你动用万象集团的关系,让令尊给参谋部打个招呼...这场赌约自然可以作废。"

罗致远眼神骤然一冷,嘴角却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林峰,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在众人注视下将腕间的终端投影关闭,动作优雅而从容:"万象集团确实能让我一个通讯就解决这事。"指尖轻轻敲击终端表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但那样多没意思?"

林峰眯起眼睛,看着罗致远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那姿态比他还要从容三分。

"我更喜欢..."罗致远突然抬眸,眼中寒光乍现,"亲手把你们银星班的脸面,一寸一寸踩进训练场的泥地里。"

他向前迈出一步,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整个走廊为之一静:"给我记住,三天后你们要面对的,不是万象集团的少爷,而是凭实力考进军校的罗致远。"

陈天翊适时地上前半步,与罗致远并肩而立。两人一静一动,却同样锋芒毕露。

赵雪澄微微挑眉,对罗致远这番罕见的沉稳表现略显意外。森山遥则睁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同伴。

林峰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他沉默片刻,突然轻笑一声:"有意思。那就让我看看,罗同学这份自信能保持到几时。"

"足够看到你认输的表情。"罗致远转身,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走了,三天后见。"

他的步伐不紧不慢,背影挺拔如松,将银星班众人阴沉的视线尽数抛在身后。直到拐过走廊转角,确定对方看不见了,才突然长舒一口气,肩膀垮了下来。

"卧槽,刚才装得我后背都湿了!"他夸张地抹了把并不存在的冷汗。

"......"

森山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已经笑得肩膀直抖。

罗致远转头对她眨眨眼:"怎么样?刚才够不够帅?是不是把林峰那小子唬住了?"

赵雪澄轻叹一声,嘴角却微微上扬:"幼稚。"

但这一次,她的语气里少了往日的冷硬,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温和。

林峰望着四人远去的背影,眼神阴郁得可怕。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框,节奏凌乱而压抑。

"真是令人作呕的坚持。"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沈静推了推眼镜:"林峰,三天后的决斗——"

"我知道。"林峰冷冷打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银星徽章。徽章边缘精致的纹路硌得他手指生疼,却让他莫名感到一丝快意。

他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赵雪澄时的场景。那时她作为新生代表发言,明明可以轻松依靠父亲的影响力获得特权,却坚持从最基础的训练生做起。更可恨的是罗致远,那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明明随手就能调用万象集团的资源,却偏要装模作样地跟普通学员一起摸爬滚打。

"他们以为这样很了不起?"林峰突然冷笑出声,"故作清高,假装和那些平民没什么不同?"

"……装腔作势罢了。"

林峰想起父亲林擎苍的训诫:"真正的精英懂得善用每一分资源。"可这两个人,一个将门之后,一个商业帝国的继承人,却偏要装作普通人一样奋斗。

这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辱。仿佛他们的选择,是在无声地嘲讽着银星班的一切。

"三天后。"林峰转身,脸上重新挂上完美的微笑,眼底却结着冰,"我要亲手撕碎他们那可笑的坚持。"

沈静迅速调出一组数据:"需要调整战术吗?"

"不。"林峰轻轻整理着袖口,"就让他们输在自己坚持的'公平'之下。"他看向雷震,声音温柔得可怕,“特别是那个陈天翊……”

“让他明白,没有背景的蝼蚁,永远只能是蝼蚁。”

窗外,最后一缕阳光被乌云吞噬。林峰胸前的银星徽章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闪闪发亮,像极了某种无声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