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熬了一夜,通宵给老公陈凯写出的脱口秀新段子,第二天就出现在了另一个女人的朋友圈。
配文是:
“亲爱的,这回‘四川方言达人大会’的冠军稳了!”
我冲去质问,却被陈凯死死捂住嘴,他轻声在我耳边说:
“潇潇,你一个社恐上不了台,你的段子就是我的,也只有我能讲活。”
“你安心做我的枪手,等我拿到冠军,奖金分你一半。”
直到四川方言达人大会决赛前夜,我看到他用我们结婚纪念日的故事,为苏芮写下了一段“告白”段子。
那一刻,我的世界,连同我的喜剧梦,一起碎了。
第二天,在决赛直播的后台,陈凯将一份“助演嘉宾”的合同推到我面前,用命令的口吻说:
“上去,微笑,配合我演完这出夫妻情深,不然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他以为,他赢定了。
殊不知,一个社恐被逼到绝境后,走上舞台,就不但是脱口秀演员了。
1
一年前,我绝不会想到“索命”这个词会和陈凯联系在一起。
那时的我们,还挤在城中村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
房间里最贵的东西,是我那台为了写稿子、分了十二期才买下的二手笔记本电脑。
窗外是永远嘈杂的人声和饭菜混合的气味,而窗内,键盘的敲击声是我世界里唯一的节拍。
“哩个‘耙耳朵’的包袱,节奏要再顿一下,你等观众稍微反应一下,再把‘趴耳朵’那个谐音梗甩出来,效果才炸。”
我盯着屏幕,头也不抬地对身后的人说。
一碗热气騰騰的猪油面被轻轻放在我的手边,碗沿还卧着一个煎得恰到好处的溏心蛋。
“晓得了,我的才女大作家。”
陈凯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他从身后环住我的肩膀,下巴搁在我的头顶:
“没得你,我陈凯就是个闷嘴葫芦,哪个晓得啥子是包袱,啥子是punchline哦。”
他身上有股廉价洗衣粉和洗发水混合的清爽味道,那是我们爱情的味道,是我甘之如饴的味道。
我关掉文档,转过身扒拉着碗里的面,热气氤氲了我的眼镜。
我看着他拿起我刚写完的稿子,在狭窄的斗室里眉飞色舞地演练着,他模仿老大爷的语气惟妙惟肖,学小姑娘的腔调嗲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没有天赋,但他有我。
而我,一个能在脑子里开一场万人演唱会,却在三个人以上的饭局里讲不出一句整话的社恐,也需要他。
我们约定好了,我做他的笔,他做我的嘴。
我们俩加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脱口秀演员。
我们的目标,就是下一届的“四川方-言达人大会”,我们要让全川,不,全国都晓得,我们的小剧场里,藏着最好笑的灵魂。
那天晚上,陈凯演练完所有段子,兴奋得像个孩子。
他抱着我说,潇潇,等我们拿了奖,第一件事就是换个大房子,给你弄个专门的创作间。
我笑着点头,心里却在想,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一直这样。
就在这时,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掏出手机。
“对了,潇潇,给你说个好消息。”
他点开一个微信头像,那是个妆容精致、笑容甜美的女孩:
“还记得到不,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网红,苏芮。”
“她今天来看我们线下的演出了,她说我简直是天生的喜剧演员,非常欣赏我的才华。”
我凑过去看,心里也跟着高兴。
陈凯的社交能力一直比我强,能认识这样的人脉,对我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她还说,她认识‘方言达人大会’的几个赞助商,可以帮我们内部推荐一下,至少能保证我们进复赛。”
陈凯的眼睛里闪着光,那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潇潇,你看,我们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我由衷地为他高兴。
我一直觉得,我的才华被困在了这具社恐的身体里,而陈凯,就是那个能带它走向世界的翅膀。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对他和我们的未来,深信不疑。
我满怀憧憬地以为,苏芮的出现,是我们梦想的加速器。
事实也的确如此,只是我没想到,在这场加速中,第一个被甩下车的,会是我。
在苏芮的“内部推荐”下,陈凯果然顺利通过了“四川方言达人大会”的海选。
他拿着入围通知书回来的那天,兴奋地抱起我在出租屋里转了好几个圈。
为了备战复赛,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地写稿。
我翻遍了过去所有的生活笔记,将我们从相识到相恋的点点滴滴,都化成了带着笑料和温度的段子。
而陈凯,则越来越多地和苏芮待在一起。
他给我的理由是:
“苏芮在帮我对接资源,跑赞助,这些都是为了我们以后铺路。”
“潇潇,你在家安心创作,外面的事,交给我。”
我信了。
我甚至在他偶尔抱怨苏芮要求太苛刻,让他学商务礼仪、练普通话时,还会心疼他。
我觉得他是在为我们的未来忍辱负重。
直到复赛的视频在网络上发布。
陈凯凭借我写的那个关于“耙耳朵”的段子,一炮而红。
视频一夜之间破了百万播放,他的账号涨了十万粉丝。
我们第一次收到了平台的创作激励,整整五千块钱。
那天晚上,陈凯第一次没有回家,他说苏芮带着团队在为他庆祝,商量后续的推广方案。
我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刷新着暴涨的数据和满屏的“哈哈哈”,心里却空落落的。
电话里,我难掩失落地问他:
“陈凯,那个段子能火,你高不高兴?”
电话那头很嘈杂,他大着舌头说:
“高兴,当然高兴!”
“潇潇,你是没看到现场有好火爆!”
“我......我简直就是天生的喜剧演员!”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紧接着,电视台的采访邀约来了。
我们终于要搬离这个狭窄的出租屋了。
搬家前,我坐在电视机前看他的采访直播。
当主持人问他,创作灵感来自哪里时,我满心期待地想听到我的名字。
可陈凱只是坐在聚光灯下,侃侃而談:
“主要还是源于我自己的生活吧,我善于观察,很多好笑的事情,用心记下来,就是一段很好的脱口秀。”
我愣住了。
那个关于流浪猫的段子,明明是我在楼下喂了它三个月才写出来的。
他回家时,我已经打包好了所有行李。
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笑着把我搂进怀里,气息里第一次带上了陌生的红酒味:
“傻瓜,我们是一体的嘛,我的生活不就是你的生活?”
“在外面,总要给我这个男人一点面子噻。”
他的话听起来天衣无缝,我把那点不舒服,归结于自己的敏感和小心眼。
可很快,这种“刺痛”开始变得频繁。
我们搬进了苏芮帮忙找的高档公寓。
我拥有了一间独立的创作间,有着巨大的落地窗。
可我坐在这里,却再也闻不到楼下的烟火气和陈凯身上那股廉价洗衣粉的味道。
陈凯参加的饭局越来越多,每一次都由苏芮组织。
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的香水味也越来越高级。
他不再吃我下的猪油面,而是皱着眉说:
“潇潇,你能不能写点高级的东西?”
“苏芮说现在观众喜欢的是解构主义,是冒犯的art,你那些家长里短的东西,有点跟不上时代了。”
我的键盘敲击声,第一次停了下来。
我看着空白的文档,脑子里回响着他说我“跟不上时代”。
那些曾被他奉为圭臬的文字,一夜之间,变得一文不值。
而最致命的一刀,是在“四川方言达人大会”的半决赛发布会上。
我作为家属,坐在观众席的角落里。
有位眼尖的记者认出了我,提问时顺口说了一句:
“凯哥,听说你太太李潇潇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创作者,是你的幕后功臣,可以谈谈你们的合作吗?”
聚光灯下,我看到陈凯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评委席的苏芮。
苏芮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眼神冰冷。
陈凯立刻会意,他拿起话筒,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轻松口吻说:
“哦,潇潇啊,她是我老婆,人比较内向。”
“平时会帮我记录一些突发的灵感,整理一下稿件。”
“但创作嘛,主要还是靠我自己一个人熬夜憋出来的。”
“记录灵感”、“整理稿件”。
我坐在台下,会场的冷气开得很足,我却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从头到脚,一片冰冷。
我看着台上那个谈笑风生的男人,觉得无比陌生。
他亲手将我从“创作者”,降格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记录员”。
从那天起,陈凯以“创作需要独立空间,怕打扰我”为由,搬去了客房。
偌大的房子里,我们之间隔着一堵墙。
他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和苏芮的社交、应酬、以及......我不敢想下去的事情上。
而我,被彻底孤立在这间豪华的创作间里,像一个被榨干了所有价值后,随意丢弃的工具。
决赛前夜,我依然坐在电脑前。
尽管心已经冷了,但那个陪他站上最高领奖台的执念,像最后一根蛛丝,脆弱地维系着我们之间的一切。
我把自己所有的骄傲和委屈,都写进了决赛的稿子里。
段子的核心,是我们结婚纪念日那天。
当时我们穷得叮当响,买不起蛋糕,就在大雨滂沱的夜里,共撑一把破伞,走到巷子口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两根快过期的烤肠。
我们就站在屋檐下,听着雨声,分着烤肠。
陈凯对我说:
“潇潇,等我有钱了,给你买个全世界最大的蛋糕。”
我说:
“蛋糕会过期,但这个雨夜不会。”
这个段子,是我最后的底牌。
它是我对我们爱情最后的祭奠,也是我想唤醒他的最后一次努力。
我把稿子发到他的微信上,附上了一句:
“陈凯,祝你成功。”
他只回了一个“嗯”。
那一晚,他没有回来。
午夜十二点,墙上的时钟敲响,我鬼使神差地给他拨了一个电话。
只响了一声,就被匆匆挂断。
我的心沉了下去。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我颤抖着手,点开了那个我从没关注过的,苏芮的微信朋友圈。
最新的动态,就在几分钟前。
一张照片,背景是城中最高档的西餐厅,桌上点着蜡烛,陈凯和苏芮正亲密地举着红酒杯碰杯,笑得无比灿烂。
而照片下面的配文,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精准地刺穿了我的心脏。
“他说,明天的决赛段子,是送给我一个人的惊喜情书,纪念我们相识100天。❤️”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最后一根弦,断了。
我最珍视的回忆,我用尽心血写成的段子,我以为能唤醒他的最后希望,被他轻而易举地偷走,变成了献给另一个女人的“惊喜情书”。
我的爱情,我的才华,我的尊严,在这一刻,被他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我浑身冰冷,慢慢地走到电脑前。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名为《我们的雨夜》的文档,静坐了很久。
然后,我选中了电脑里所有为他写的稿子,那些几百个日夜的心血,我一个一个,亲手将它们拖进了回收站。
清空回收站的提示音响起,像是一声丧钟。
我关掉电脑,一夜无眠。
窗外的天光,从鱼肚白变成刺眼的亮。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双眼布满血丝,面如死灰的女人,眼神从无尽的悲痛,慢慢变成一片死寂。
最后,在那片死寂的废墟里,燃起了一丝冰冷的、疯狂的火焰。
决赛当天的后台,像一个沸腾的战场。
我穿着最普通的一件T恤牛仔裤,坐在角落里,看着陈凯穿着高定西装,被各路媒体和网红簇拥在中心。
苏芮则像个女主人一样,优雅地站在他身边,为他整理领带,接受着众人的吹捧。
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而我,像个误入的闯入者,与这里的浮华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导演组那边突然一阵骚动。
“什么?急性肠胃炎?来不了了?”
导演急得满头大汗。
我听到苏芮的声音响起,冷静又体贴:
“导演别急,原定的助演嘉宾来不了,不如让潇潇姐上吧?”
“她是陈凯的妻子,临时互动几句,还能给决赛增加一点夫妻恩爱的话题度,效果肯定更好。”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身上。
我看到陈凯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随即又换上了伪善的笑容,朝我走来。
他蹲在我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潇潇,帮我最后一次。”
“你上去,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微笑点头就行。”
他顿了顿,眼中没有丝毫愧疚,只有赤裸裸的利用和威胁:
“就当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配合我演完这出戏,等我拿到冠军,奖金少不了你的。”
我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一夜未睡,我的双眼布满血丝,但我的眼神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看着眼前这张曾让我无比迷恋的脸,看着他眼中虚伪的深情和毫不掩饰的算计。
我缓缓地,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好啊。”
我轻声说。
陈凯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但他立刻松了口气,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去。
他没看到,我微笑的嘴角下,是早已冷却的灰烬。
很快,主持人激昂的声音响彻整个演播厅:
“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本届‘四川方言达人大会’的夺冠热门——‘川渝梗王’陈凯!”
震耳欲聋的掌声中,陈凯在聚光灯下意气风发地登台。
“同时,今天我们还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嘉宾,她就是陈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的灵感源泉,他的妻子——李潇潇女士!让我们掌声欢迎!”
聚光灯猛地打在我身上。
我迎着刺眼的光,迈出了走向舞台的第一步。
第2章
震耳欲聋的掌声中,陈凯在聚光灯下意气风发地登台。
“同时,今天我们还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嘉宾,她就是陈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的灵感源泉,他的妻子——李潇潇女士!让我们掌声欢迎!”
聚光灯猛地打在我身上。
我迎着刺眼的光,迈出了走向舞台的第一步。
那不是一个妻子的脚步,而是一个复仇者,走向她的刑场的步伐。
我走到舞台中央,陈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想揽住我的腰,上演一幕夫妻情深的戏码。
我身体微微一侧,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有了一丝裂痕,但很快就被他掩饰过去。
“潇潇今天好像有点害羞啊。”
他对着观众大笑着打圆场:
“没办法,我家这位是个才女,不习惯这种大场面。”
台下传来善意的哄笑。
我没有笑,只是平静地从主持人手里接过话筒。
陈凯已经开始了第一段表演,正是我为他写的那个关于“流浪猫”的段子。
他声情并茂,每一个包袱都抖得恰到好处,引得现场笑声不断。
他讲完后,得意地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炫耀,仿佛在说:你看,你的东西,只有我才能让它发光。
主持人按流程cue我:
“潇潇姐,陈凯老师这段表演太精彩了,听说这段子也来源于你们的生活,能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我握紧了话筒,指尖冰凉。
我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社恐的本能让我一阵眩晕。
但我一想到昨晚朋友圈那张刺眼的照片,所有的恐惧,都被滔天的恨意所取代。
我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大家好,我是李潇潇。”
“陈凯刚才讲的那个段子,原作者。”
全场瞬间安静。
陈凯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他立刻抢过话头,大笑道:
“哎呀,我老婆就是爱开玩笑,我们是夫妻嘛,不分彼此,她的灵感当然也是我的灵感!”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捏了捏我的胳膊,眼神里充满了警告。
直播弹幕开始滚动:
“哈哈哈,嫂子好幽默!”
“这是夫妻间的情趣吧,我酸了。”
“给凯哥留点面子啊嫂子,直播呢!”
舆论,轻而易举地被他引导了过去。
我没有理会他,继续用那种平静的语调说:
“他说猫是被他感动了?”
“屁!”
一声粗俗但极具川味冲击力的“屁”,让全场观众都愣住了。
我不管不顾地继续道:
“那猫吃了我喂的火腿肠,拉得站都站不稳,跟他当初喝醉酒抱着电线杆哭一样,是没力气走,不是不想走!”
“噗——”
台下爆发出比刚才更猛烈的笑声,这一次,笑声里充满了戏谑和八卦的味道。
气氛开始变得微妙。
陈凯的脸彻底涨红:
“李潇潇,你闹够了没!”
就在这时,评委席的苏芮拿起了话筒。
她脸上挂着得体又无辜的微笑,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
“潇潇姐,我们都知道,你为了陈凯的创作付出了很多,我们所有人都很感谢你。”
她先是肯定我,麻痹我。
然后话锋一转:
“但今天毕竟是‘四川方言达人大会’的决赛舞台,我们还是应该多关注作品本身,不要因为一些家庭内部的小情绪,影响比赛的公正性,你觉得呢?”
一句话,就将我所有的血泪控诉,轻描淡写地定义为了“家庭内部的小情绪”。
我看着台上伪善的丈夫,和评委席上倒打一耙的苏芮,再看看台下观众们将信将疑的眼神,我意识到,我一直珍视的“作品”和“感情”,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屁。
一股火,“噌”地一下从我脚底板烧到了天灵盖。
我心里的那个川妹子,彻底炸了。
“龟儿子!”
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当初老子把稿子拍你脸上,让你从闷嘴葫芦变‘梗王’的时候,你咋不说我只是‘记录’?”
“现在跟狐狸精眉来眼去,就把我当垫脚石?!”
陈凯见我沉默,以为我被苏芮镇住了,立刻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张开双臂想来“安抚”我。
“潇潇,你累了,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别在这里闹了。”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
在所有人看来,我,李潇潇,只是一个嫉妒丈夫成功,在全国直播的舞台上歇斯底里、无理取闹的疯女人。
然而,我没有再给他表演的机会。
我没有颤抖,反而气笑了。
我猛地一把推开他伸来的手,眼里没有一滴泪,只有熊熊燃烧的火焰。
我不再嘶吼,而是用一种清晰、淬了冰、带着浓浓川味的普通话,对着话筒,一字一顿地,向他宣战:
“陈凯,你个哈儿!”
“你敢不敢,把你昨晚送给那个婆娘的‘情书’,念出来,给——大——家——听——一——哈?”
我那句带着浓浓火药味的四川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演播厅里虚伪的和谐。
全场死寂。
陈凯的脸色,在一瞬间从涨红变成了惨白。
他脸上的伪装彻底碎裂,只剩下被戳穿的惊恐。
苏芮坐在评委席,握着话筒的手指节发白,脸上的得体微笑早已荡然无存。
我看着他们的反应,心里那股滔天的怒火,反而渐渐平息,化为一片冰冷的澄澈。
我不需要再扮演疯子,也不需要观众的同情。
从现在开始,老子要的是审判。
陈凯还想挣扎,他上前一步,声音嘶哑:
“潇潇,你......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
我冷笑一声,打断他,恢复了冷面笑匠的风格,对着观众说:
“各位,刚才陈老师说他没得手稿,全靠‘口述’,对吧?”
我转向陈凯,眼神像手术刀一样锋利:
“陈凯,你怕是忘了,当初在出租屋,你写个段子跟挤牙膏一样,半天憋不出一个屁。”
“老子把改好的稿子拍你脑门上,你还抱到我腿杆说‘潇潇你比我妈还严’?”
“现在跟老子扯‘口述’?”
“你咋不扯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没妈呢?”
我用词粗俗,却充满了无可辩驳的生活细节。
台下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和掌声,这一次,是为我,也是为了我话里那股泼辣的真实。
陈凯被我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当然。”
我话锋一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
“光凭嘴巴说,那叫吵架。”
“我们文化人,要‘摆事实,讲道理’。”
我将U盘递给一旁目瞪口呆的工作人员:
“我这个人社恐,但脑子不哈。”
“我的AI笔记本,把我喂过的猫、熬过的夜、改过的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陈凯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冲上来阻止,但已经晚了。
身后的大屏幕,瞬间亮起。
那是我所有段子的创作记录,时间戳、IP地址、修改痕迹,一应俱全。
铁证如山。
直播弹幕彻底反转,从“嫂子别闹了”变成了“心疼姐姐”、“渣男去死”。
我看着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陈凯,知道,老子清盘的时候到了。
我重新拿起话筒,用最地道的四川方言开始“现挂”:
“各位,大家以前都喊陈老师‘凯神’,这个名字要改一下了。”
“我看,不如喊‘凯瘟’嘛。”
全场爆发出最热烈的笑声,这是送给他的第一份“祭品”。
“凯瘟老师。”
我模仿着主持人的口气:
“请问你那个ICU段子,是不是把‘心电监护仪’看成了‘下半场计时器’?”
“难怪你觉得刺激,毕竟随时可能‘红牌罚下’。”
我每说一句,陈凯的身体就颤抖一下。
“大家看嘛。”
我转向观众:
“一个男人,嘴巴比脑壳转得快,那叫幽默。”
“脑壳比嘴巴转得慢,还要偷别个的嘴巴安到自己脸上,那叫啥子?”
“那叫‘二手男人’,过期的,不保真!”
观众的笑声和口哨声,变成了对他最无情的凌迟。
最后,我看着他那张因羞愤而扭曲的脸,用最平静的语气,开始讲述我们那个雨夜的故事。
我讲了那把破伞,讲了那两根快过期的烤肠。
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我讲完,没有看观众,而是直视着陈凯,一字一句地说:
“这个段子,老子删了。”
“因为我们那个淋过雨的屋檐,容不下没得良心的狗男女。”
这句话,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凯在全网的嘲笑和谩骂声中,精神彻底崩溃。
他突然冲向我,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第一次带着哭腔,撕心裂肺地哀求:
“潇潇!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你原谅我,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
他试图抓住我的脚踝,却被我后退一步,冷冷避开。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跪在我面前的男人,看着他痛哭流涕、追悔莫及的丑态,眼神冰冷。
我俯下身,用轻得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陈凯,晚了。”
“老子给过你机会了。”
陈凯的哭喊声凄厉又绝望,但他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演一出蹩脚的悲剧,再也无法在我心里激起半分涟漪。
保安冲上舞台,在导演“快切广告”的咆哮声中,将这个失态的“前梗王”强行拖了下去。
直播信号被切断,演播厅里乱成一锅粥。
我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只是将话筒轻轻放在地上,转身,在全场观众复杂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下了这个曾让我恐惧,也让我新生的舞台。
后台,早已是另一番景象。
赛事方、赞助商、媒体,将苏芮围得水泄不通。
面对赛事方关于“学术欺诈”和“操纵比赛”的质询,苏芮的脸色比舞台上的陈凯还要难看。
她第一时间选择了自保。
“我......我也是受害者!”
她对着所有人,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我一直以为陈凯是个极具才华的原创作者,才会被他吸引,动用我所有的资源去帮助他。”
“我根本不知道他的所有作品都是......都是剽窃潇潇姐的!”
她将所有责任,都轻飘飘地推到了陈凯身上。
被拖到后台的陈凯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苏芮!你......”
“我宣布。”
苏芮打断他,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声音说:
“我的公司,将立刻撤销对本次大赛的所有赞助,并保留向陈凯追究商业欺诈责任的权利!”
曾经的盟友,反目只在一瞬间。
众叛亲离的剧本,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
......
那场决赛风波后的一周,我搬离了那个充满谎言的精装公寓,在老城区租了一间带小阳台的一居室。
网上的风暴还未平息,陈凯和苏芮的名字依然挂在热搜上,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只想开始新的生活。
这天傍晚,我刚用电饭煲煮了一锅麻辣小火锅,准备犒劳一下自己,门铃却响了。
我从猫眼里看出去,心脏猛地一沉。
是陈凯。
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梗王”,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浑身散发着颓败和酒气,像一条丧家之犬。
我没有开门。
他开始在门外哀求,声音沙哑又卑微:
“潇潇,我知道错了......”
“你开开门,让我看你一眼,就一眼......”
“都是苏芮那个贱人害我的!”
“是名利冲昏了我的头!”
“我心里只有你啊潇潇......”
“我们的梦想还没实现啊!”
“你再给我写稿子,我们重新开始,就像在出租屋那样,好不好?”
我听着他颠三倒四的忏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默默地吃完最后一片毛肚,然后起身,打开了门。
他看到我,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膝盖一软就要跪下。
“陈凯。”
我平静地打断他,“你到现在都还没搞懂。”
他愣住了。
我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们的关系,就像一个脱口秀段子。”
他茫然地看着我。
我缓缓道来:
“我们俩在出租屋里吃猪油面,畅想未来。”
“很美好,对吧?”
他下意识地点头,眼中露出希冀的光。
“你以为你的成功,靠的是你的表演天赋和人格魅力。”
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困惑。
我笑了,露出了今晚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笑容:
“没了老子的稿子,你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他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你说的‘我们的梦想’。”
我继续说,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进他的棺材里。
“那是我的梦想,不是‘我们’的。”
“你的梦想,是红,是不劳而获地红。”
“我们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可我爱你啊!潇潇,我是爱你的!”
他做着最后的挣扎。
我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爱我?”
“不,陈凯。”
“你爱的是我的键盘,爱的是那台能给你吐稿子的电脑。”
“可惜,它现在不认你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那张彻底绝望的脸,轻轻地,关上了门。
门外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我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听懂了。
那晚之后,一切都尘埃落定。
苏芮的下场并不比陈凯好多少。
她的MCN机构被扒出大量黑料,加上操纵比赛的丑闻,很快遭到了全行业的联合抵制。
资金链断裂,公司倒闭,一夜之间,她从光鲜亮丽的网红老板,变回了负债累累的素人。
而陈凯,则成了整个喜剧圈最大的笑话。
他因剽窃和商业欺诈行为,被赛事方和苏芮联合起诉,不仅要赔偿天价的违约金,还被行业协会彻底封杀。
他再也不能站上任何一个舞台。
他尝试过联系我,无数次地打电话,发长篇大论的忏悔短信。
我一次都没有回复过。
有一次,大雨滂沱的夜里,他跪在我新租的公寓楼下,淋成了落汤鸡,嘶吼着我的名字,求我原谅。
邻居们都在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我没有拉上窗帘。
我直接打开门,将一个早已打包好的纸箱,当着他的面,扔在了他面前的积水里。
里面是他留下的所有东西。
“滚。”
我看着他那张毫无尊严的脸,只说了一个字。
“不要脏了老子的门口。”
说完,我“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那个曾经的“梗王”,彻底消失在了人海里,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无人在意的笑话。
三个月后。
城市另一端的小剧场里,灯光亮起。
一张海报上,印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潇师”,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李潇潇首场个人脱口秀专场。
没有宣传,没有炒作,仅凭决赛那晚“一战封神”的直播片段,八百张门票在开售三十秒内,全部售罄。
我穿着简单的白T恤,站在舞台中央,看着台下座无虚席的观众,看着那些期待又善意的眼神。
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将我所有的经历,那些出租屋里的猪油面,那些被否定的夜晚,那些冰冷的谎言,和那场惊心动魄的决赛,全都写成了段子。
我讲我们那个雨夜的故事,台下有人在笑,也有人在悄悄抹眼泪。
演出进行到最后一个段子,我看着台下的灯海,轻声说:
“有很多人问我,说‘潇师’,你经历了那么多,一定觉得喜剧的内核就是悲剧吧?”
我顿了顿,环视全场,然后笑了。
“老子不觉得!”
我的声音,清脆又响亮。
“喜剧就是,老子受了委屈,不跟你哭哭啼啼,而是用四川话把你那点破事摆出来,让全场笑你是个哈儿——”
“这才叫解气,才叫喜剧!”
说完,我放下了话筒。
全场先是寂静了一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经久不息。
我站在聚光灯下,第一次独自面对这万千观众,心中再无一丝社恐,再无半分恐惧。
我朝着台下,潇洒地一抱拳。
直起身时,脸上是川妹子特有的,那种又辣又爽朗的笑容。
我不再是谁的影子。
从今天起,我就是光,带着烟火气和辣椒味的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