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丝像淬了毒的银针,扎进林修左肩的伤口里。

他咬着后槽牙,断刀在碎石堆里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右腿被半块磨盘大的城砖压着,铠甲下的血肉早成了烂泥,每动一下,腐锈的金属味就从喉咙里往上涌。

“林哥!林哥!”

少年的尖叫像把生锈的锥子,扎破雨幕。

林修猛地抬头,看见小石头跌跌撞撞扑过来,左脸划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混着雨水糊住半张脸。

那是三天前刚被他从魔狼嘴里救下来的新兵,现在怀里还抱着半块烤糊的面饼——他总说要留到突围时吃的。

“老陈说...蚀骨者来了!”小石头扑进断墙后的掩体,膝盖砸在碎砖上,面饼骨碌碌滚进泥水里。

他抖得像片风中的枯叶,指甲掐进林修完好的右肩,“我们快跑!

我知道后山有个...有个...“

“闭嘴。”林修反手捂住他的嘴,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少年的下颌。

雨顺着断墙裂缝漏下来,滴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温热的血混着冰凉的雨,在指缝间蜿蜒成红绳。

他盯着小石头瞳孔里晃动的恐惧,像看一面裂开的镜子——这双眼睛他见过,上个月三队被屠时,那个哭着喊“娘”的新兵,眼睛里也是这样的光,后来被魔蛛吸成了干尸。

远处传来腐肉被撕裂的声响。

林修的后颈泛起寒意,比伤口的疼更刺骨。

他顺着小石头颤抖的目光望过去——地缝里涌出的黑雾正在漫过旗杆,父亲的尸体还被钉在那里,肠子从腹腔里垂下来,沾着泥的半张脸还保持着最后嘶吼的模样;母亲的影子被黑雾裹住,她生前最爱的银簪子掉在泥里,刚才还在尖叫的声音突然哑了,像被人掐断了喉咙的老鸦。

“哭吧,叫吧。”

嘶哑的笑声像生锈的锯子,割开雨幕。

林修感觉有冰凉的蛇信子扫过后颈——蚀骨者来了。

那团黑雾裹着骨刺凝成的人形,每走一步,脚下的碎石就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他看见魔将的“手”,其实是十几根带倒刺的骨茬,正滴着暗红的黏液,“让恐惧喂饱我。”

地窖的木板突然炸开。

三个缩成一团的士兵被黑雾卷到空中,脖颈处的皮肤像被无形的手攥住,血管鼓成青紫色的蚯蚓。

林修听见“噗”的一声,中间那个新兵的脑袋像被踩碎的西瓜,红白之物溅在蚀骨者的骨甲上,魔将“看”向那片血污,骨茬组成的“嘴”咧得更开了。

“林哥...林哥...”小石头的眼泪混着血水,滴在林修手背上,烫得他一颤。

少年的指甲已经掐进他肉里,可他连疼都顾不上——老陈从左边断墙后冲出来了,怀里抱着两个火油罐,那是昨天他偷偷藏在灶膛里的,说要留着给魔崽子们“加道菜”。

火光照亮了老陈的脸。

林修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父亲带他去伙房,老陈蹲在灶前给他烤红薯,脸上也是这样的皱纹,只不过那时皱纹里全是笑。

现在老陈的左脸被魔物抓出三道深沟,血把半拉胡子粘成了硬壳,他吼了声什么,林修没听清,只看见火油罐划出两道弧线,撞在蚀骨者脚边。

烈焰腾起的刹那,黑雾发出刺耳的尖啸。

蚀骨者的骨甲被烧出几个焦黑的窟窿,他“看”向老陈的方向,骨茬组成的手指缓缓抬起。

林修想喊“趴下”,可喉咙像被塞满了碎砖——骨刺穿透老陈胸口的声音,比暴雨打在铠甲上更清晰。

老陈踉跄着栽倒,血从指缝里往外涌,把身下的泥土染成了暗红色。

他望着林修的方向,嘴唇动了动,林修知道他在说什么——十四年前,父亲战死前也是这样望着他,说“修儿,活”;三年前母亲病重时,拉着他的手说“修儿,活”;现在老陈的嘴型,还是“活”。

但老陈的手没有抬向他的脸,而是摸向怀里。

林修看见染血的腰牌——父亲的腰牌,边军第三十八前哨营百夫长的腰牌,三年前老陈说“等你成了正式士兵,这牌子就该归你”。

现在那牌子带着老陈的体温,被塞进林修掌心,还沾着未冷的血。

“守...住...”老陈的喉结动了动,最后一个字被雨声吞了。

他的眼睛还望着林修,像当年烤红薯时那样,可这次里面没有笑,只有燃尽的余烬。

黑雾重新聚拢的声响盖过了雨声。

林修死死攥住腰牌,金属边缘割进掌心,疼得他几乎要咬碎牙齿。

小石头还在抖,抖得断墙都跟着晃,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去够滚远的面饼,却被林修拽回来按在怀里——那点吃的,现在连塞牙缝都不够。

蚀骨者的脚步近了。

林修看见骨甲上的血珠被雨水冲成细流,闻到腐肉混合着铁锈的腥气。

魔将的“视线”扫过老陈的尸体,扫过旗杆上的父亲,最后停在他们藏身的断墙后。

“找到了。”

嘶哑的笑声里,黑雾如蛇信子般钻进来。

林修感觉有冰凉的触感缠上脚踝,那是压着他右腿的城砖在动——魔将在掀石头。

他望着小石头逐渐放大的瞳孔,突然想起少年昨天说的话:“林哥,等打完这仗,我想回家看我娘,她肯定给我留了热乎的饼...”

雨还在下。

林修的右腿终于挣脱了,可随之而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他抱着小石头滚进更深的废墟,断刀还攥在手里,刀刃上凝着血珠,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老陈的。

蚀骨者的脚步更近了。

林修听见骨甲摩擦的声响,就在头顶上方。

他抬头,看见魔将骨茬组成的“脚”悬在半空,雨丝穿过黑雾,在骨甲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下一秒,那只脚落了下来。

雨丝像淬了毒的银针,扎进林修左肩的伤口里。

他咬着后槽牙,了烂泥,每动一下,腐锈的金属味就从喉咙里往上涌。

下一秒,那只脚落了断刀在碎石堆里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右腿被半块磨盘大的城砖压着,铠甲下的血肉早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