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林修的指尖刚触到魔镜边缘,后颈汗毛骤然竖起。

他本打算闭目调息,可那股子像蛛丝缠脑仁的痒意来得太突兀——不是痛,是某种黏糊糊的精神力正顺着夜色往他识海里钻。

“魔镜。”他低唤一声,镜面立刻浮起淡蓝数据流。

【被动扫描异常:持续性精神压迫源,半径三十步】的提示刺得他瞳孔微缩。

抬眼望去,营地中央那顶用兽皮和断木搭的伤棚正渗出幽绿微光,像块腐烂的苔藓。

灰瞳女的身影在棚口晃了晃。

她披着洗得发白的修女袍,膝头沾着血渍,此刻正跪坐在草垫上,双手合十抵在额前。

林修眯起眼——她的唇瓣动得比念经快三倍,每吐一个音节,棚内就有伤员发出抽气声。

“神在惩罚我们......”

“血是洗不清的罪......”

十多个伤员的呻吟突然叠成一片,像被揉皱的破布黏在夜色里。

他们的额头沁出细密血珠,顺着鬓角滴在草席上,把草叶染成暗红色。

小豆子蜷缩在灰瞳女脚边,原本圆乎乎的小脸瘦得脱了形,眼白翻得只剩两圈黑边,嘴里含糊念着:“娘......我看见地狱了......”

林修借石堆掩护猫腰凑近。

他伸手探向小豆子的脖颈,指尖刚触到那孩子冰凉的皮肤,就像被针扎了似的缩回——一股阴寒的精神力顺着指缝钻进来,在他经脉里搅起冰渣子。

魔镜骤然爆亮,【警告:精神锚定中,目标将成‘噩梦容器’】的提示音震得他耳膜发疼。

“好个‘痛苦净化灵魂’。”林修垂眸冷笑。

他见过魔渊祭司的手段,这些伤员的绝望值正被一丝一缕抽走,像喂猪似的填进地底的次级裂隙。

等绝望攒够了数,冻土下准得裂开个血盆大口,把整个营地当活祭吞进去。

“铁柱!”他压低声音,石堆后立刻传来粗重的呼吸声。

那汉子裹着兽皮披风钻出来,腰间的铜铃被他攥得哑了,“头,啥事?”

“今夜所有人不准靠近伤棚。”林修指节叩了叩石堆,“你带狗剩和二壮轮守,每盏茶的时辰换班。

要是有人在梦里抽搐,甭管喊啥,直接用冷水泼醒。“

铁柱的浓眉拧成疙瘩:“可那灰瞳姑娘说这是‘净化仪式’,说神会......”

“神?”林修的冷笑刮过耳际,“她那神要的是活人油膏当灯芯。

你去看看小豆子的指甲——“他抬下巴指了指草垫上的孩子,”刚还攥着半块烤馍,现在指甲缝里全是血,是自己抓的。“

铁柱凑过去扒开小豆子的手,果然看见十根指腹全是血道子,草席上还沾着几缕带血的碎皮。

他喉结动了动,突然攥紧腰间的短刀:“头,我这就去把那娘们......”

“别急。”林修按住他手腕,“她现在需要活祭品,动她反而打草惊蛇。”他从怀里摸出块黑黢黢的魔核碎片,放在掌心时腾起白气,“你守着,我用魔核压着情绪,她发现不了。”

铁柱重重点头,转身时靴底碾碎块冰碴子。

林修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伤棚阴影里,又转回视线盯着灰瞳女。

月光穿过她的发梢,照出她眼窝里那团混沌的灰——哪是什么修女,分明是魔渊祭司特有的无瞳眼,像两团化不开的雾。

灰瞳女的诵经声突然低了下去,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最近的伤员的额头。

那伤员浑身剧颤,嘴里溢出白沫,绝望值的提示在魔镜上疯狂跳动:【+5】【+3】【+7】......林修数着数字,直到总数跳到38点时,地底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有什么东西在冻土下抓挠。

他摸了摸心口的魔镜,镜中倒映的眼底幽蓝更盛。

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得等她把锚定链全铺开,等所有精神丝线都缠紧......

雪粒突然大了些,打在林修脸颊上像碎冰渣。

他缩了缩脖子,正要退回石堆,却见灰瞳女的手指猛地蜷成爪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暗红血珠渗出来,在雪地上晕开两朵小花。

她仰起头,无瞳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夜空,嘴角咧开个诡异的笑——

子时三刻的风裹着雪灌进伤棚,把她的诵经声撕成碎片。

子时三刻的风裹着雪灌进伤棚,把灰瞳女的诵经声撕成碎片。

她无瞳的眼底突然翻涌出血色纹路,喉间滚出不属于人类的吟唱,每个音节都像带刺的冰锥,扎进在场所有人的识海。

最先崩溃的是小豆子。

那孩子原本蜷缩在草垫上,此刻突然暴起,指甲深深抠进冻土,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娘的肠子被魔物拽出来了......阿爹的头滚到我脚边......”他圆睁的眼白里爬满血丝,突然尖叫着扑向营地边缘的断崖,“神说跳下去就能赎罪!

跳下去就能见爹娘!“

铁柱冲上去抱他腰的动作带翻了篝火架,火星噼啪溅在雪地上,映得他脖颈青筋暴起:“小豆子!

那是幻象!“男孩却像发了疯的小狼崽,反身一口咬在铁柱手腕上,血腥味混着雪粒涌进嘴里,他咬得更狠了,直到铁柱吃痛松手,才又跌跌撞撞往崖边冲。

其他伤员也在棚内抽搐。

有个断腿的老兵用头撞着木柱,额角的血在雪地上拖出蜿蜒的线;值夜的哨兵抱着脑袋跪在地上,刀鞘砸得膝盖生疼:“我的箭筒空了!

魔物啃光了我的马!“林修的魔镜疯狂跳动着数字,【+8】【+12】【+15】的红光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些绝望值正顺着灰瞳女指尖的黑丝,往地底的裂隙里钻。

“再晚半刻,冻土下的次级裂隙就要开了。”林修咬碎后槽牙。

他能感觉到那股阴寒的精神力像蛇群般缠上自己的识海,可这次他没躲,反而闭眼迎了上去。

父母被魔物撕碎的画面突然涌来:父亲的断剑扎在魔物咽喉,母亲的血浸透他的小褂;老陈咽气前攥着他的手说“带弟兄们活”,小石头被酸液腐蚀时还在笑“头,我不疼”......

剧痛像滚烫的铁水灌进心脏。

林修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在魔镜提示【绝望值+33(自噬型收割)】的瞬间,将这团痛苦狠狠砸向系统核心。“情绪回响,启动。”他低喝一声,魔镜骤然迸出血色光焰,以他为中心形成无形的漩涡——不是抵抗,是吞噬。

灰瞳女的吟唱戛然而止。

她无瞳的眼底第一次有了波动,踉跄着后退两步:“你......你在吃我的法!”林修睁眼,双瞳赤红如血,每一步踩在雪地上都发出脆响。

他能清晰感觉到周围人的抽搐在减轻——那个撞柱子的老兵停下了,铁柱终于把小豆子按在雪地里,用皮带捆住他的手腕;值夜哨兵的呜咽弱了,像被掐住脖子的幼鸟。

“凡人竟敢亵渎神圣之痛?!”灰瞳女突然癫狂地笑起来,指尖的黑丝暴涨成网,“那就让你看看真正的地狱!”她背后的冻土裂开蛛网状的细纹,腐臭的气息混着血雾涌出来。

林修却在此时扑至,左手如铁钳掐住她咽喉,右手掌心黑雾翻涌——【绝望之盾】的微光在他身周亮起,那是系统刚解锁的屏障,专克精神类攻击。

“噗!”无形的诅咒波撞在盾上,震得林修耳膜发疼。

十步内的人全被掀翻在地,铁柱抱着小豆子滚进雪堆,疤脸张从暗处冲出来,短刀刚出鞘又僵在半空——他看见自家头的脸白得像雪,却还死死掐着那女人的脖子。

“你说痛苦净化灵魂......”林修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那我就让你,被自己的绝望,活活烧死。”他念头一动,情绪黑洞的吸力陡然增强。

灰瞳女的表情从癫狂转为惊恐,她无瞳的眼底终于浮现出人类的恐惧——她看见自己的祭司袍被血浸透,看见师父把她推进裂隙当祭品,看见自己的灵魂被魔物撕成碎片。

“不!

这不可能!“她尖叫着,身体开始崩解。

林修能感觉到魔镜疯狂跳动:【恐惧值+50(祭司临死恐惧)】。

黑灰从她指尖开始蔓延,最后只剩一声破碎的呜咽消散在风里。

雪停了。

林修跪在雪地上,盾光消散的瞬间,他的胃里翻涌着酸水。

魔镜浮现在他眼前,【【绝望之盾】解锁,可吸收精神类攻击,持续3秒,冷却一炷香】的提示让他扯了扯嘴角。

转头望去,铁柱正用雪给小豆子擦脸,那孩子闭着眼,睫毛上还沾着血;疤脸张蹲在伤员堆里,用匕首挑开他们额角的血珠——那是灰瞳女种下的精神锚,正随着她的死亡逐渐淡化。

“头......”铁柱走过来,手腕上的咬痕还在渗血,“小豆子昏过去了,其他兄弟也快醒了。”林修撑着膝盖站起来,雪地映得他脸色发青。

他摸了摸心口的魔镜,镜中倒影的眼底仍有暗红未褪。

“把伤棚拆了。”他声音沙哑,“把冻土翻三尺,找裂隙的根。”疤脸张应了一声,带着人去搬木柱。

林修望着昏迷的众人,喉结动了动:“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替我死在梦里。”

风又起了,卷着雪粒扑在他脸上。

远处的山影在夜色里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巨兽。

林修靠着断木坐下,听着周围逐渐响起的呻吟声,突然觉得眼皮沉得像压了块磨盘。

他最后看了眼东方——那里的天色已经泛起鱼肚白,晨光正顺着山尖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