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鱼肚白漫过东方天际,岩影里的篝火只剩零星火星,将林修的甲叶染成淡金。

他倚着岩壁闭眸调息,右臂的灼痛像退潮的海水,从指尖缓缓缩回肩胛,黑纹在皮肤下泛着青灰,像被暴雨冲淡的墨迹。

“叮——”魔镜的轻响在识海炸开。

林修睁眼,掌心多了枚墨色残核,是从清道夫心口剜出来的。

指尖刚触到残核表面,他便打了个寒颤——冷,比之前猎杀的蚀骨者残核冷得多,像攥着块浸过极北冰潭的玄铁。

借着晨光细看,残核表面浮起细密的金线,盘成蛛网形状,每根“蛛丝”都在微微震颤,像是在抗拒什么。

“检测到加密意识碎片,可尝试解析。”魔镜的红光在视网膜上跳动,提示音像细针戳着耳骨。

林修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右手按在残核上,深吸一口气——情绪回响功能,他之前只用过两次,每次都像被人用刀剜开脑子,但这次......他需要知道,清道夫脑子里藏着什么。

刹那间,无数尖锐的低语像潮水般灌进脑子。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闪过血色祭坛、黑袍人影、还有......还有父母被按在祭台上的画面!

母亲的银发沾着血,父亲的铁甲被撕开,他们的喊叫声混着某种古老的咒语,在他脑子里炸响。“不......不可能......”林修攥紧残核,指节发白,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魔镜的提示音还在响,但他听不清了——父母不是死在魔物突袭,是被献祭,是被这些魔渊的人,当成了仪式的一环!

“林兄弟?”岩影外传来脚步声,铁柱攥着长矛的手还在抖,矛尖磕在石头上,发出轻响。

他蹲在林修对面,喉结动了动:“清道夫的尸体......怎么处理?”

林修的目光扫过清道夫枯槁的脸,那半张脸还凝着死前的惊恐,黑血在嘴角结了痂。

他突然伸手,用刀尖挑起清道夫的下巴,让她的脸正对着岩影外——那里,哨牙的尸体还横在原地,喉咙被撕开的伤口里爬满了蚂蚁。“不烧,不埋。”他声音很低,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把她摆回哨牙旁边,面对面。”

“啥?”铁柱瞪圆了眼,长矛差点掉在地上,“你又要钓鱼?”

林修摇头,从怀里摸出老陈的腰牌——那是昨天战死的百夫长留下的,铜面已经被血浸得发黑。

他用刀尖在清道夫掌心划了道裂痕,深可见骨,黑血混着新血渗出来,在掌心里洇成个扭曲的“十”字:“这是铁脊堡旗杆断裂的形状。”他低笑一声,像是自言自语,“让他们知道,我认得他们的账。”

岩影边缘传来枯枝断裂的轻响。

疤脸张缩着脖子蹭过来,刀疤在晨光里泛着青白,显然偷听了好一会儿:“你就不怕它们杀回来?”

林修抬头看他,嘴角扯出个冷笑:“它们若真敢倾巢而来,说明我猜对了——我在他们眼里,已经值得一场大战。”他伸手指向北方深谷,那里的雾还没散,像团浓墨浮在谷底,“他们怕的不是我死,是我不知道’镜噬仪式‘的真相。

所以,他们会派人来查,来看我是不是真的快疯了、快死了......而我要让他们,看到我想让他们看的。“

疤脸张张了张嘴,最终只憋出句“你疯了”,却转身扛起清道夫的尸体,脚步比来时稳了几分——他到底信了林修的算计。

小豆子不知何时从石头后面探出脑袋,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

他盯着林修手里的残核,喉结动了动,又赶紧缩回去。

林修瞥了他一眼,突然开口:“小豆子,去我帐篷里取半袋灰粉——就是上次灰瞳女留下的那袋。”

小豆子愣了愣,立刻蹦起来,撒腿往营地跑,草叶在他脚下发出细碎的响。

林修望着他的背影,指腹轻轻划过清道夫掌心的裂痕,眼底的光比晨光更冷。

风卷着血腥味掠过岩影,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号角声,像是某种回应,又像是更猛烈的风暴,正在酝酿。

小豆子攥着灰粉袋跑回来时,额角沾着草屑,粗布袖口被荆棘刮出个豁口。

林修接过袋子,指腹碾了碾袋口溢出的灰白色粉末——灰瞳女说这是净化香灰,可他用情绪回响扫过那女人记忆时,分明看见她在祭坛前将活人魂魄揉进香灰的画面。

所谓“净化”,不过是让精神污染更隐蔽的伪装。

“铁柱,把清道夫的右手掰开。”林修蹲在两具尸体中间,刀背敲了敲清道夫僵硬的指节。

铁柱喉结滚动两下,用长矛尖挑开她蜷曲的手指,腐臭的血沫顺着指缝滴在岩石上,发出“滋滋”轻响。

林修将半袋灰粉全倒进那道“十”字裂痕里,粉末遇血即刻凝成暗灰色胶状物,顺着伤口往皮下钻,像有生命的蠕虫。

“这是......”铁柱盯着清道夫手背凸起的血管,那里正泛起与灰粉同色的纹路,“你之前说的‘活着’?”

“不够。”林修从怀里摸出三枚指甲盖大小的魔核碎片——是他从昨夜猎杀的三只蚀骨者身上剜的,表面还沾着未擦净的黑血。

他将碎片按进清道夫的耳后、心口和脚踝,每按一枚,尸体便轻轻抽搐一下,眼白翻出的弧度比生前更扭曲。

魔镜在识海震动,红光映得他眼底发亮:“灰粉能模拟系统崩溃时的精神污染波动,魔核碎片调整共鸣频率......现在她的‘死亡’,会比活着更可信。”

疤脸张蹲在三步外的岩石后,刀疤随着眯起的眼睛皱成条蜈蚣:“你就不怕它们闻出破绽?”

“它们怕的不是破绽,是未知。”林修扯下衣角擦手,目光扫过北方深谷,那里的雾色比正午更浓了些,“魔渊的情报网像张烂渔网,漏洞比线多。

他们派信使来,不是为了确认真相,是为了给上峰交差——只要这尸体散发出’系统失控‘的味道,信使就会当宝贝似的捧回去。“

小豆子缩在铁柱背后,盯着清道夫逐渐泛青的脸,突然小声问:“那......那哨牙的尸体呢?”

“留着。”林修用刀尖挑起哨牙脖颈处的伤口,那里爬满的蚂蚁不知何时全死了,尸体肿胀得像吹鼓的皮袋,“他身上的尸斑是天然的计时器,等信使发现他死了超过十二个时辰,就会相信清道夫是在他死后才被‘杀’的——时间线越乱,他们越不敢赌。”

夜幕降临时,林修让所有人熄灭篝火,连火折子都收进了岩缝。

铁柱抱着长矛缩在石堆里,后背蹭得岩石沙沙响:“真不烧点艾草?

这味儿......“他抽了抽鼻子,腐肉混合着灰粉的腥甜几乎要钻进肺里。

“要的就是这味儿。”林修将自己埋进崖顶的野藤里,右臂的黑纹随着呼吸忽明忽暗,像条蛰伏的蛇。

他能听见下方尸体的“呼吸”——不是真的呼吸,是灰粉在皮下翻涌的声音,“他们的鼻子比狗灵,闻不见异常才会起疑。”

三更梆子刚响过,林修的后颈先泛起寒意。

他伏低身子,看见两道黑影从雾中钻出,翅膀展开时带起的风掀动了清道夫的衣角——是蚀心殿的信使,蝙蝠翼膜上绣着暗红骷髅,那是“镜主”直属的标记。

“啧,这具死透了。”其中一个信使踢了踢哨牙的尸体,骨靴尖戳进肿胀的腹部,黑脓溅在他银护腕上,“另一个呢?”

同伴蹲下身,戴骨指套的手按在清道夫心口。

林修屏住呼吸,看见那只手突然抖了抖——灰粉的波动奏效了。“系统残留......”信使压低声音,喉结在尖下巴下滚动,“像是黑镜要反噬宿主的征兆。”他扯开清道夫的掌心,裂痕里的灰粉还在渗着微光,“还有铁脊的标记......宿主可能知道献祭仪式的事。”

“报给镜主。”另一个信使摸出骨笛,笛身刻满扭曲的符文,“得让上面决定,是灭口还是......”

“吹。”先开口的信使退后两步,蝙蝠翼在身后张开,“快。”

林修的手指扣紧岩缝里的魔核碎片——这是从清道夫心口剜出的那枚,表面的金线还在震颤。

他算准了信使的位置,算准了骨笛的共鸣频率,甚至算准了今夜的风向。

当骨笛尖啸响起的刹那,他猛然松手!

碎片撞在对面岩壁上,迸出幽蓝火星。

林修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魔镜的共鸣场启动了,他能清晰“看”到空气中的声波被扭曲成乱麻,骨笛的尖啸在其中打了个转,变成完全不同的频率。

“宿主已死,黑镜可回收。”

信使的动作顿了顿,互相对视一眼。

先开口的那个皱起眉头:“你确定?”

“笛音不会说谎。”同伴将骨笛收进怀里,“镜主最恨情报延误,走吧。”

两道蝠影掠过崖顶时,林修闻到了他们身上的血锈味。

他伏在藤叶里,看着他们抓起两具尸体消失在雾中,直到那股腥甜彻底散了,才松了松紧绷的脊背。

“叮——恐惧值+12(目标:信使,任务焦虑)。”魔镜的提示音像根羽毛扫过识海,林修扯了扯嘴角。

信使的恐惧不是因为他,是因为他们怕交不上差,怕镜主的惩罚——但没关系,只要他们把假消息带回去,恐惧就会像滚雪球似的,从底层一直滚到魔渊的心脏。

“林兄弟?”铁柱的声音从崖下传来,带着点发颤的兴奋,“成了?”

“成了一半。”林修翻身坐起,右臂的黑纹突然缩了缩,像被什么拽了一下。

他摸了摸发烫的手背,那里的青灰色比昨夜淡了些,“他们会派人来确认宿主死亡,会派更厉害的角色......”他望着北方渐散的雾,眼底的光比星子更冷,“而我要让他们,把这场假死,变成真葬礼。”

后半夜起了风,卷着崖边的野藤沙沙作响。

林修裹紧披风躺下,右臂的黑纹在月光下忽隐忽现。

魔镜突然震动,视网膜上跳出一行血字:【同步率:37%↑】。

他闭了闭眼睛,嘴角扬起极淡的笑——三日后,这数字会变成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