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予漫新书签售会结束后，阴沉了半天的云终于没坚持住，盛夏第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她与会场工作人员一一致谢道别，站在会场对面马路上、在颜惜的夺命连环call中等车：“喂，颜颜，我马上回来啦，不用你来接我……哇真的吗，那我有口福了……”
佟予漫一边聊着天一边低头看着脚下阶梯上被雨水冲刷的几株小草，无意识把身体重量压在左脚，右脚一下一下的动着。
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佟予漫看了眼约车软件地图上迟迟不动的车的图标，再看看隐隐有加大趋势的雨，叹了口气。
几辆车忽然在雨幕中缓缓停下，佟予漫抬头看去，一行人正往会场走去，大概是来谈地皮收购的事吧，她漫不经心收回目光，想着。
早在联系这个会场作为签售会场地时，编辑江姐就说了这块地马上要卖出去了。她与原来的老板是高中同学，因此老板也懒得收钱了，说免费给她们用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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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的车姗姗来迟，司机歉意连连：“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下雨堵车，久等了。”
佟予漫收了伞坐进去，闻言笑笑：“没事的，雨天路滑，注意安全。”
“好嘞，您坐稳咯——”司机一踩油门。
佟予漫看向窗外，雨珠在玻璃上滑落，把完整的景色分割成许多小块，模糊不清。路灯洒在车窗上，她看到了自己的眼睛，温和的，沉默的。……平静的。
“漫漫，你的文字没有灵气了。这半年来读者流失不少，你……要不要给自己放个假调节一下？”
江姐的话还回荡在耳边，语气里的犹豫与催促一清二楚。
……没灵气了吗？
佟予漫有些茫然。
写作是她从小的爱好，后面大学刚毕业第一本书就爆了，这三年来她的书也算是畅销，赚的钱养活自己不是问题。
一开始她是为爱发电，文思泉涌，把自己想写的都写了个遍。
……后来呢？
后来江姐勒令她不准再写她想当然的文，要迎合市场，要符合大众口味。现在市面上的小说，尤其是网文，粗制滥造，同质化极其严重。佟予漫不愿意去写那些小说。
她没办法为不爱的文字写出千言万语。
可是，她也没办法坐吃山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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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自己放个假吧。佟予漫做了决定。
她需要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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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时，颜惜刚好洗了盘黑葡萄端出来，她笑嘻嘻的：“辛苦啦大作家~我买了你最爱的葡萄，你先吃点垫垫，锅里鸡汤还有几分钟。”
“好呢颜颜。”佟予漫先回卧室放了包才出来净手剥葡萄。她喂了个给颜惜：“你是不是也快放暑假了？”
颜惜点头：“大概还有一周吧，这会都六月二十了，今年比去年凉快点，可能放得晚几天。”
佟予漫边剥边把果皮拢在一起：“晚点吃了饭我们来搅果冻。”
“好啊。”颜惜起身去关了火，“等高压锅降压，你没饿吧？”
佟予漫摇头：“没。等你放假了我们去旅游吧，我换个心情。”
“好呢。”颜惜打开日历，“我估计最迟下周五放了。”
佟予漫去厨房洗了手出来，靠在她身上叹口气：“颜颜，江姐说我文字没灵气了，让我给自己放个假休息调节下。”
“放个假也挺好的，你都好久没好好休息过了，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写文码字改文。”颜惜斜了她一眼，“想去哪儿？”
“珠镇吧，让江南水乡陶冶一下我。”佟予漫刚说完就听到“咚”的一声脆响，“降压了，我去舀饭。”
颜惜跟着她起身：“看看炒菜，我猜那个青菜变色了，我都倒下去炒了才后知后觉该最后炒的。”
“都是吃，变个色也没什么。”佟予漫看了眼，还在接受范围内。
颜惜为了犒劳大作家，晚饭整了四个菜，一个素炒青菜一个木耳炒肉一个小鸡炖蘑菇，还蒸了粉蒸肉。都是她爱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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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予漫毕业后拿着不菲稿费在她生长的南市买了套房子，后来颜惜阴差阳错也来了南市工作，就租住在了她家。
二人是大学室友，学前教育出身的，毕业后颜惜老老实实考工作了，而佟予漫直接选择了写作。
颜惜在南大第一附属幼儿园工作，每周双休寒暑假带薪休假，佟妈妈打电话来没少为这事说她，话里话外都是让她不要不务正业去当劳什子的作家。
在老一辈眼里，靠写作吃饭，并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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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予漫在厨房洗碗，颜惜一边往冰箱放剩菜一边笑：“得了，明天不用再炒菜了，热热剩菜就够了。”四个菜两个人吃，显然吃不完的。
佟予漫道：“反正明天周末呢，刚好不用动了。”
颜惜把果冻粉找出来，没好气道：“啊是是是，你是巴不得不吃早饭。”
佟予漫笑了下。
她熬夜改文码字习惯了，晚上三四点睡早上十一二点醒是常态。颜惜最见不得她不吃早饭，没少念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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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把果冻搅出来放冰箱后就各自洗漱回房间了。颜惜明天要早起去学校听讲座培训，佟予漫也不打扰她。
她轻手轻脚把洗衣机里衣服晾了，回房间敷了张面膜躺在床上发起了呆。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噼里啪啦砸在雨棚上。佟予漫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来，正好闹钟响了，她去把面膜洗了又去窗边看了眼，雨又快又密。这场雨从傍晚上落到现在，无端惹人心烦。
佟予漫回到床上，负气般捂住耳朵。
……她还是介意江姐的话的。
什么叫没有灵气了？她如果不写那些同质化小说，写自己擅长的文艺故事，肯定信手拈来呀。……只是数据收益会不好看而已。
她翻个身用被子裹住自己，淅淅沥沥的雨声好似滴滴敲在她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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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手机振动。
佟予漫伸手把手机摸过来，是高中的微信班群，班长在问下个月同学聚会，大家有没有想去的。
好多人都在群里说话，这个从她毕业就沉寂的群似乎今天一下就活过来了。
佟予漫静静看着大家的聊天，或熟悉或陌生的头像一个个跳进眼眶，她心不由一颤。
同学聚会……他会去吗？
显然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群里一个女同学直接大胆@上了。
【优优优：@贺臣，嗨嗨贺总，你来吗】
群里的聊天至此就停下来了，好像大家默不出声都在等回复一样。
佟予漫捧着手机坐起来，心突然猛烈跳动着。
班长率先出声。
【吴林：是啊臣，你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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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群里久久无声，佟予漫正犹豫打着字，还没发出去，另一个人的消息先跳出来。
【晨曦：@贺臣 徐陈逸也要去~我猜你会来。】
下一秒徐陈逸也说话了。
【徐陈逸：确实好多年没见了，贺总赏个光？】
佟予漫抿嘴。
她瞬间猜出来，这就是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同学会。
牵头的是班长，率先发问的是那人的好闺蜜，甚至连她发小徐陈逸都拉出来了。
李涵曦还没对他死心啊？
佟予漫心烦意乱，懒得再关注群里消息，把手机一关继续躺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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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臣是她的高中同学。
那个少年似乎是老天的宠儿，长得帅成绩好，礼貌待人做事细致，哪个老师都喜欢。
不止是老师，喜欢他的女同学数不胜数。那么意气风发的少年，简直就是校园文男主标配啊，谁不喜欢？
李涵曦追贺臣追了整个高中三年。
自从新生入学她去她发小徐陈逸班上找他，惊鸿一瞥贺臣后，从此一头栽进去。无数次借着去找徐陈逸的借口，李涵曦跟贺臣接触也慢慢多了起来。
很多次，在佟予漫“不经意”借着上厕所路过十二班时，都能看到他们仨站在一起，有时李涵曦还会拉上好姐妹林优优，他们四个人嬉笑打闹。
不过在她转到三班去，和李涵曦熟起来玩到一起后，去找徐陈逸的人就加上了她，只是她去的少，偶尔去一两次。
贺臣不是个冷性子的人，他跟徐陈逸玩的好是兄弟，于是连带着对李涵曦也很不错——佟予漫就碰到过两三次，贺臣代徐陈逸来给李涵曦送东西。
佟予漫中考成绩还不错，高中一分班就去了十二班——虽然是个理科重点班。她跟贺臣短暂了做了两个月的同班同学，后面十一月分班考，她分去了文科三班。
因为是从十二班出来的，甫一去就收到了来自李涵曦的异常关注，在二人各怀心思的你来我往下，她们倒也玩到了一起。
当时李涵曦还不知道她也对贺臣有其他心思——事实上，她藏的很好，她的少女心事除了风与月光，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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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几点睡的佟予漫也没看，她想了一堆高中时的事情，连带着梦里都是那人的侧脸和背影。
她从床上坐起来眯眼看着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阳光，慢悠悠想，今天是个太阳天呢。
抓起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了。佟予漫打开微信群聊，忽略那几百条的水群信息往上翻，一行信息闯入眼帘：
00:48
【贺臣：好啊，时间地点发我。】
佟予漫盯着看了半天，继续往下翻，大概看完了昨晚群里大家发的消息，最活跃的莫过于李涵曦了。她带着林优优在群里旁敲侧击贺臣近年状况，话题抛了一个又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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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响起，是颜惜。
“颜颜~。”
“刚醒啊？你心情听起来很好呢~”
佟予漫笑：“是呀。”
“我这儿刚结束呢，你把胡萝卜切片，中午炒肉。还有昨晚的剩菜来着。”
“好呢，我等下洗漱了就去~”
挂了电话，颜惜狐疑地看了眼手机，漫漫怎么今天心情这么好？昨晚还因为新书闷闷不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