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雨浸衙署,初现端倪
扬州的雨,是缠人的。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灰网,将盐铁司衙署笼在其中。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胀,踩上去黏腻滞涩,像踩在浸了水的棉絮上。陈静澜身着月白常服,立在衙署朱漆大门外,衣摆被风卷得微微漾起,他仰头望门楣上“盐铁司”三字——新漆的红,在灰蒙天色下透着股不合时宜的鲜亮,像硬生生往腐木上贴了层艳色金箔,掩不住底下的朽气。
“殿下。”青禾的声音压得极低,如檐角滴落的雨珠,轻却清晰,“千机楼刚传讯,盐铁司库管赵承宗,今早卯正二刻就到了衙署,比平日当值时辰早了足足两刻钟。”
陈静澜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腰间玉佩——那玉是离京前不慎遗在养心殿,青禾费了些周折才从御书房角落寻回的。冰凉的玉质贴着掌心,让他想起御书房那只“惠山”茶罐,标签上的字迹像根细刺,扎在记忆里。他垂眸,声音沉缓:“他在等什么?”
“前两次查盐铁司,账目‘失窃’‘遭鼠啮’,都是提前做了手脚。”青禾语气笃定,眼神扫过衙署紧闭的侧门,“属下猜,赵承宗是在等销毁账目的时机。”
陈静澜“嗯”了一声,抬脚迈进衙署。门房是个面色蜡黄的中年汉子,见他一身贵气,又瞧出是京中派来的平王,脸“唰”地白了,慌里慌张就要去里间通报,被陈静澜抬手止住:“不必,本王自去库房。”
门房的目光在他身后青禾与几名随从身上打了个转——那几人看着是随从,站姿却挺拔如松,眼神锐利,绝非寻常仆役。门房嘴唇嗫嚅着,到底没敢再动,只讷讷退到一旁。
穿过前院,廊下聚着四五个书吏,正凑在一起低声议论,手指还往库房方向点着。见陈静澜一行人过来,像被惊着的鸟雀,瞬间作鸟兽散,袍角带起的风卷走几句零碎的话:“……昨儿夜里……漏雨……账册……”
陈静澜眼神未动,径直走向后院库房。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与霉腐的气息,混着雨水的湿意,扑面而来,竟让他想起江南水患时,灾民棚屋里那股绝望的馊味。
库房门虚掩着,一条细缝里泄出微光。陈静澜推开门,借着门外天光,看见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背对着他,正站在最里侧的账册架前,手里死死抱着本厚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尖抖得厉害,那厚册在他怀里,像块能烫穿皮肉的烙铁。
“赵司库。”
陈静澜的声音不高,却像惊雷落在寂静的库房里。那矮胖男人——盐铁司库管赵承宗——猛地一颤,怀里的厚册“哗啦”一声散了,十几张纸页飘落在地,像被惊飞的蝶。
“平、平王殿下……”赵承宗转过身,脸上堆起的笑比哭还难看,眼角的褶子挤成一团,“您、您怎么……不打招呼就来了?”
陈静澜的目光落在他脚边散落的纸页上。纸张颜色发暗,边缘卷曲,上面的字迹本就潦草,此刻更被水渍浸得模糊,只剩些断续的墨痕,依稀能辨出“盐引”“亏空”“解送”等字样。
“账目呢?”他问,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在、在这儿呢!”赵承宗慌忙去捡地上的纸页,手指却不听使唤,刚拢起几张,又“啪嗒”掉了下去。他急得额头直冒冷汗,肥硕的身子蹲在地上,像只慌乱的笨熊。
陈静澜弯腰,拾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纸。指尖捻过纸页,墨痕潮湿发黏,绝非自然受潮的干爽。他抬眼看向赵承宗,目光如剑:“这是怎么回事?”
赵承宗的膝盖一软,竟“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带着哭腔:“殿下饶命!是、是属下失职!昨夜库房漏雨,没看住,打湿了账目……”
“漏雨?”陈静澜踱步到账册架前,指尖拂过最上层的一本账册——封面干燥,纸质挺括,毫无水渍痕迹。他回头,眼神冷冷落在赵承宗身上:“这顶层的账册,怎是干的?”
赵承宗的脸“唰”地涨成了猪肝色,嘴唇翕动着,半天吐不出一个字,额头上的汗珠子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滚。
“青禾。”陈静澜没再看他,对身后道,“彻查库房漏水处,再把近三年盐税总账寻出来。”
“是。”青禾应声,转身对随行的几名千机楼暗卫使了个眼色。暗卫们动作利落,瞬间分散开来:一人去检查屋顶与梁柱,看是否真有漏雨痕迹;两人开始在账册架间穿梭,快速翻找标注“盐税总账”的册籍;还有一人则守在库房门口,目光警惕地扫过院外,防备有人异动。
陈静澜站在库房中央,望着眼前密密麻麻、几乎要顶到房梁的账册架,只觉这库房像一座巨大的迷宫。每一本账册,每一个司吏,都可能是陈渊布下的棋子。前两次查盐铁司账目“失窃”“遭鼠啮”的失利,绝非偶然——陈渊分明是算准了他们会查,提前一步清理了所有痕迹。这一次,赵承宗的“漏雨”借口,怕也是早有预谋。
“殿下!”一名检查屋顶的暗卫忽然低呼,声音里带着惊意,“这里有暗格!”
陈静澜循声走去。那暗卫正指着账册架最底层,靠近墙角的一处木板。那木板与周围的木料颜色、纹理都极为相似,若不是暗卫仔细检查时,发现木板边缘有极细微的撬动痕迹,几乎能以假乱真。
陈静澜示意暗卫撬开。暗卫从腰间抽出一柄薄刃匕首,插入木板缝隙,轻轻一撬。“咔哒”一声轻响,木板应声而开,露出一个仅容得下几本书的暗格。
然而,暗格里空空如也。
“空的?”青禾蹙眉,凑近了仔细查看暗格内部。
陈静澜指尖摩挲着暗格边缘——积灰很薄,且分布均匀,不像久未动用的样子。他眸色沉了沉:“不是空的,是刚被人取走了。”他转头看向仍瘫在地上的赵承宗,“赵司库,这暗格里,原先放的是什么?”
赵承宗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属、属下不知……库房账册,一向由书吏打理……属下、属下从不过问……”
“哦?”陈静澜语气微冷,目光落在赵承宗先前紧抱的那本“打湿”的账册上,“那本账册,你又为何握在手里?”
赵承宗猛地抬头,眼里满是绝望,却仍死死咬着牙,声音带着哭腔却硬邦邦的:“是、是属下怕账目混乱,想整理一下……谁知道、谁知道就……”
陈静澜知道再问无益。赵承宗要么是真的被蒙在鼓里,成了别人弃子;要么就是陈渊的死忠,绝不会吐露半个字。他转身对青禾道:“把这些账册,凡涉及近五年盐税、漕运的,全部装箱,带回王府。另外,传千机楼江南分部,即刻紧盯赵承宗及其所有亲眷,还有盐铁司上下所有书吏的动向,一丝一毫都不许漏。”
“是。”青禾沉声应下。
二、镇江追迹,漕帮魅影
离开盐铁司时,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细密的雨丝打在马车车顶上,发出单调的“哒哒”声,像敲在陈静澜的心尖上。他坐在车厢内,听着这声音,只觉心头像被雨雾罩住,沉甸甸的透不过气。陈渊的手段,比他预想的还要缜密,竟连库房暗格这种细节都算到了,提前转移了最核心的账目。
“殿下。”青禾掀开车帘一角,递进来一杯热茶,“千机楼刚又传回消息,赵承宗的远房侄子,今早天不亮就雇了辆马车,往镇江方向去了。”
“镇江……”陈静澜指尖叩着膝头,发出轻微的“笃笃”声。镇江是漕运要冲,也是江南盐铁转运的核心枢纽。赵承宗一个库管的侄子,贸然往镇江去做什么?
“属下猜,”青禾顺着他的思路道,“怕就是去送从暗格里取走的东西。”
陈静澜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茶水漾起细微波纹,又迅速平复。他看着茶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沉声道:“传信给镇江的暗探,务必盯住那辆马车,不惜一切代价,截下他送的‘东西’。另外,查清楚赵承宗侄子平日与哪些商行往来密切,尤其是涉及漕运、盐铁的商号。”
“是。”青禾立刻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密信笺,蘸了墨,快速写好指令,递给门外的暗卫,“快马送去镇江分部。”
马车在雨幕中继续前行,车轮碾过积水的街道,溅起一片片浑浊的水花。陈静澜望着窗外朦胧的街景,江南的雨细密缠绵,却最易掩盖痕迹。陈渊布下的网盘根错节,像江南水乡的水网,纵横交织,他如今不过是摸到了网的边缘,想再进一步,难如登天。
他闭上眼,刻意不去想养心殿里陈砚的模样——那个看似对国事毫不上心的兄长,不是他此刻该依赖的对象。查案,只能靠自己,靠千机楼这双遍布天下的“耳目”,一步步来,哪怕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雨声与车轮声相伴。不知过了多久,青禾的声音突然带着一丝振奋,打破了沉寂:“殿下!镇江暗探传回消息了!”
陈静澜霍然睁眼,眼中闪过锐利的光:“如何?”
“暗探在镇江码头截住了那辆马车!”青禾语速加快,“马车上有个沉重的木匣,赵承宗的侄子正想把它交给一个‘漕帮’的人!暗探没敢当场打开,怕打草惊蛇,已经把人和木匣一起,秘密护送到王府在镇江附近的据点了!”
“好。”陈静澜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放松,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已凉,却让他燥热的心绪平复了些。截下这木匣,是第一步。但他清楚,这只是开始,木匣里的东西,是能撕开陈渊势力的突破口,还是另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他无从预判。
“回府。”陈静澜沉声道。
马车调转方向,朝着扬州王府的方向驶去。陈静澜靠在车厢壁上,听着雨声渐小,心中却无半分轻松。他知道,从打开那木匣的那一刻起,一场与陈渊的正面交锋,便再也避不开了。江南的雨或许快要停了,但京城那边,由这木匣引发的风暴,怕是就要来了。
三、木匣藏秘,线索如丝
扬州王府的密室,门窗紧闭,只点着一盏豆大的油灯,光线昏暗,却恰好能照亮中央的长桌。桌上放着那个从镇江截获的木匣——黑沉沉的木料,看不出材质,表面打磨得极为光滑,边缘处有细微的铜锈痕迹,显露出它并非新物。
陈静澜与青禾相对而立,目光都落在木匣上。几名千机楼的暗卫守在密室门口,神色警惕。
“殿下,开吗?”青禾的声音压得极低。
陈静澜指尖拂过木匣表面,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他能感觉到匣身的厚重,也能隐约听到匣内似乎有硬物碰撞的轻响。他沉吟片刻,点头:“开。小心些,别损坏里面的东西。”
一名精于机巧的暗卫上前,仔细检查木匣的锁扣。那锁并非寻常铜锁,而是一种复杂的机关锁,锁孔呈不规则的月牙形,上面刻着细密的花纹。暗卫从腰间取出几枚特制的细针,小心翼翼地探入锁孔,手指灵巧地拨动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密室里只有暗卫细微的呼吸声与金属摩擦的轻响。陈静澜的心跳不自觉地慢了半拍,目光紧紧盯着那锁——这锁的复杂程度,远超寻常,显然是精心设计的。若不是千机楼恰好有擅长此道的暗卫,今日怕是连这匣都打不开。
“咔哒。”
一声极轻的脆响,机关锁应声而开。暗卫长舒一口气,额头上已渗出细汗。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木匣盖子。匣内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绒布上,静静躺着几样东西:一卷用黄麻纸包裹的物事,几张泛黄的票据,还有一枚刻着复杂纹路的铜令牌。
陈静澜示意暗卫将东西取出,放在桌上。他先拿起那卷黄麻纸,入手微沉。展开一看,竟是几本账册的散页,上面记录着详细的盐引数目、漕船编号,以及对应的银两收支。字迹娟秀,却并非赵承宗的笔迹。
“这是……盐铁司的流水账?”青禾凑近看了看,眉头微蹙,“但记录得太详细了,不像官账,倒像……私账。”
陈静澜一页页翻看着,指尖拂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与批注。果然,账页上除了正常的盐税收支,还有许多旁注,标注着“某船夹带”“某商分利”等字样,涉及的数额巨大,触目惊心。
他又拿起那几张票据。票据是几家江南钱庄的兑票,数额同样不小,收款人处却只写着一个“张”字。
“张……”陈静澜沉吟着,脑海中迅速闪过与“张”相关的官员——户部侍郎张诚,正是陈渊一手提拔的心腹,主管盐铁漕运多年。
最后,他拿起那枚铜令牌。令牌入手冰凉,正面刻着“漕”字,背面则是那复杂的纹路,与机关锁上的花纹隐隐呼应。
“这是漕帮的令牌。”青禾低声道,“属下曾见过类似的,是漕帮‘分舵主’级别的信物。”
陈静澜将令牌、票据、账册散页放在一起,目光在三者间逡巡。账册指向盐铁私运与分利,票据指向神秘的“张”姓收款人,令牌指向漕帮。线索似乎清晰了:有人利用漕帮势力,私运官盐,牟取暴利,并将赃款通过钱庄转移,最终流向某个“张”姓人物。
而这一切,都与盐铁司库管赵承宗、与陈渊势力隐隐相连。
“张诚……”陈静澜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张诚是陈渊的人,这几乎是朝野皆知的事。若这些线索最终指向张诚,倒也符合逻辑——陈渊若要染指盐铁之利,通过心腹张诚来操作,最为方便。
但……这会不会太“顺理成章”了?
陈静澜的指尖停在那枚铜令牌上,眼神变得深邃。陈渊是什么人?心思缜密到近乎可怖,怎会留下如此清晰的、直指自己心腹的线索?这木匣里的东西,会不会是陈渊故意“泄露”的,目的就是让他查到张诚,然后止步于此?毕竟,张诚是户部侍郎,要动他,难度极大,且即便扳倒张诚,也未必能牵扯到陈渊本人。
就像一张网,他好不容易摸到了一根丝线,顺着线找下去,却发现线头系着的,只是网边缘的一个小节点,而非网的核心。
“青禾,”陈静澜抬头,“立刻传讯千机楼,查这几张钱庄兑票的流向,查那个‘张’姓收款人具体是谁,还有这枚漕帮令牌对应的分舵主,以及账册散页上标注的‘夹带’漕船,最近的动向。”
“是。”青禾迅速记录下指令。
陈静澜望着桌上的物证,心中五味杂陈。有查到线索的一丝振奋,更有对陈渊深不可测手段的忌惮。他仿佛能看到,陈渊正站在京城的宫殿里,隔着千里之遥,冷冷地看着他在江南这汪浑水里摸索,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四、暗潮涌动,京城风云
扬州王府的密室里,灯火如豆,映着陈静澜沉思的侧脸。千机楼的密报如同雪片般传来,却让他的心愈发沉重。
——钱庄兑票的流向,最终指向了张诚名下的一处隐秘田庄,收款人“张”,确为张诚的远房族弟,常年替张诚打理产业。
——漕帮令牌对应的分舵主,是镇江漕帮“江”字舵的舵主,此人与张诚素有往来,曾多次受张诚之托,“照看”某些漕船。
——账册散页上标注的“夹带”漕船,近期确实多次往返于扬州与镇江之间,船上除了官盐,确实多了些“不明货物”,且每次都能顺利通关,无人盘查。
所有线索,都牢牢指向了张诚。
陈静澜捏着那枚漕帮令牌,指节泛白。证据链看似完整,逻辑看似通顺,可他偏偏觉得不对劲。这一切都太“巧”了,巧得像有人刻意布置好,等着他来发现。
“殿下,”青禾的声音带着一丝忧虑,“千机楼还查到,就在我们截获木匣的同时,京城那边,张诚入宫见了陈渊,逗留了近一个时辰。出来时,张诚的脸色不太好看。”
陈静澜眸色一沉。果然,陈渊知道了。他这么快就知道木匣被截,是有人通风报信,还是他本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还有,”青禾继续道,“千机楼暗探发现,最近几日,陈渊的亲卫统领,往兵部调了一批人马,名义上是‘巡查京畿防务’,但属下觉得,更像是在……防备什么。”
防备什么?防备他拿着这些“证据”,回京弹劾张诚?还是防备他查到更深的地方?
陈静澜缓缓站起身,走到密室窗边,推开一条细缝。窗外,扬州城的夜色已深,雨停了,只有几盏孤灯在远处明灭。他望着京城的方向,那里的夜空,想必也是这般深沉难测。
他现在面临着一个选择:是拿着这些指向张诚的证据,回京向陈砚上奏,试图扳倒张诚?可陈砚那副对政事漠不关心的样子,会理会吗?就算陈砚理会,陈渊会轻易让张诚倒下吗?张诚一倒,陈渊定会立刻补上自己的人,盐铁之利,依旧落不进国库,反而会打草惊蛇,让陈渊对他更加警惕。
还是……继续深挖,试图找到能直指陈渊的证据?可陈渊的网太密了,张诚这层“保护壳”之后,怕是还有更多的阻碍与陷阱,要查到核心,难如登天,甚至可能把自己和千机楼都搭进去。
江南的水患刚平,百姓还在挣扎求生,盐税若不能厘清,后续的赈灾、安抚,都成了空话。他不能停,也不敢停。
“青禾,”陈静澜的声音在寂静的密室里响起,带着一丝决绝,“传我命令,千机楼江南分部,全力配合,继续深挖张诚与漕帮、与私盐贩运的关联。另外,查一查张诚最近与哪些京官过从甚密,尤其是……陈渊一系之外的官员。”
他要看看,张诚这棵“树”,到底能牵扯出多少“藤”,又能不能借着这些“藤”,摸到更深的地方。哪怕陈渊的网再密,也总会有疏漏之处,千机楼的作用,就是要把这些疏漏找出来,织成能困住猎物的网。
青禾应声退下,去传递指令。密室里再次只剩下陈静澜一人。他看着桌上的账册散页、票据与令牌,只觉得肩上的担子重逾千斤。江南的雨停了,但查案的路,才刚刚走到最艰难的地方。他不知道前方等着他的是什么,是能撕开黑暗的光明,还是更深的泥沼。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为了江南的百姓,也为了……那份或许连自己都快遗忘的,对“天命”的敬畏与担当。
京城的养心殿内,陈砚正歪在软榻上,听着小太监念江南送来的风物志。念到“扬州漆器甲天下”时,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腕上的玉串,眼神却飘向了窗外沉沉的夜色。没人知道,他袖中藏着一枚小小的、刻着“盐”字的铜片——那是陈静澜那本账册里,他悄悄夹出来的盐铁司库管腰牌残片。
“陛下,”小太监念完了,小心翼翼地问,“还要念吗?”
陈砚没回答,指尖摩挲着那枚铜片,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陈静澜离开时,那句“江南水寒,自己当心”。
水是寒的,人心,更寒。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哪怕,是以“废”的姿态,在暗处,投下一枚棋子。
他闭上眼,仿佛能听到江南那边,细密的雨丝再次落下,打在盐铁司的青石板上,也打在那本藏着秘密的账册上。一场风暴,正在酝酿。而他这枚“废棋”,或许能在风暴中心,掀起一点不一样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