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舸的心沉到昨日那条河里，一朝被美人救英雄了，这位苏同志确实在他心底占据了一块不可撼动的位置。
只是突然她将缘由坦白在他的面前，虽然欣赏她的直率，但是 心却难以控制的紧了一下。
嗓子里含的刀片坠到腹中，将心脏划破一条口子，滋味不太好受 。
过了半晌，才声音沉沉地说，“我知道了，但是不管动机是什么，我依旧是感激的。”
这句话以后，一直到开到军区的大门，都没有再开过口。
苏铮妍说，“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将真相开诚布公地摆在面前，他知晓以后，待会在他父母面前也就没那么束手束脚了。
她又利用他一次。
这辆吉普车是早上江舸跟他哥借的，他爸那辆公车出行时牌子太高调，他哥这个正好。
车子拐进家属院，主路道路两边都是五层的水泥楼房，前面种两行旱垂柳，已经抽了枝，染上新绿，优雅的飘荡着。
没过一会儿，眼前兀地换了景象，入目全是独门独户的院子，二层、三层的民国风小洋房，上面爬着绿色青苔和爬山虎。
江舸在一个院子里种着金桂树的门前停下车，
“到了。”
苏铮妍握着包袱带下车，深吸一口气，偷偷抬眼打量眼前的院子，在碰到里面出来那位女同志的视线时又猛地收起，将怯懦和没见识体现的淋漓尽致。
出来的是江舸的母亲刘芸，穿白色衬衫和松绿色列宁装，头发捥在脑后用发网一丝不苟地束起来，过去用恰到好处的热情与苏铮妍说话，
“你好，你就是小苏同志吧？我是江舸的母亲，我姓刘，你可以叫我刘姨。”
苏铮妍摇头，“不敢不敢，您是领导。”
刘芸的笑容顿了下，接着变得更加温和，“小苏同志你别紧张，先进屋子再说。”
刘芸一只手虚虚搂着苏铮妍的肩膀，带着她往里走，江舸落在后，看着眼前的那个人眸底多了些复杂。
虽然这一路他自我安慰，她说的没错，反正别管她为了什么，反正是把他救了，那就够了。
但始终觉得胸口下有一块堵得慌，手不自觉地握拳顶了顶系胸口下方的位置。
一直到进屋，坐在黑皮沙发上，苏铮妍才敢抬眼打量这位军区最高首长的家。
一楼宽阔，品字格局，凸出的那块是厨房，从她的角度能看见厨房门里灶台上正炖着的砂锅，噗噗冒着热气。
厨房出来的右边是餐厅，放着一张圆桌，上面搭着的确良的白色荷叶边桌布，看椅子数量大概够八个人坐。
一楼的左边也就是现在所处的客厅，苏铮妍坐在主沙发上，江舸坐在她右手边那个单人的沙发。
沙发上铺着手工钩织的坐垫，颜色各不相同，应当是从旧毛衣上拆下来的线织的。
正对一个壁炉，看样子像是没怎么用过，上面挂着一幅大大的主席像，旁边的棕色立柜的架子上摆着各式奖状和军功章与徽章。
刘芸端着热水壶给她倒水，里面放了点茶叶，热水一冲满室的茉莉花香。
“小苏，不好意思，今天特意把你给叫来，按理说该是我们去拜访你的。”
苏铮妍经常把头低着，双手接过杯子后小心翼翼地把着边儿，“您是领导，您忙，不用去看我。”
刘芸笑道，“不是这样的，你救了他，这在我们家是头一件的大事，别的事情都得先往后排。”
三岁的小侄子江济明跌跌撞撞地不知从哪跑进来，没看清沙发上坐的是谁，还以为是他妈，一下子扑到苏铮妍的腿上，结果被江舸一只手给捞过去箍在膝盖上，两只手就把他包严实了，
“没礼貌，怎么见客人的？”
苏铮妍说着没事，被刘芸往手里塞了几颗枣子，
“小苏，听说你昨天和你丈夫离婚了？大体原因也是听我们家那小子回来说了一嘴，没细问。不过你很勇敢，能有这份胆魄实在让我佩服。”
苏铮妍叹了声气，“要不是被逼无奈，也实在不想走到这一步，刘姨，你也是女人，或许你能明白我。你想他一走几年不回家，连个信儿都没往回传，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将我一个人扔在他们家，听着是一家人，却没有一个是亲人。”
刘芸拍拍她的手，“我懂，真是苦了你了。不过也好，现在离了婚，以后就是自己说了算，只是再也别走以前的老路就好。”
苏铮妍点头，“嗯，谢谢刘姨，我明白。”
话说到这里，刘芸喝了口水润下喉咙，她有慢性咽炎，换季时发作，眼下春夏交接，闷咳了好几天。
苏铮妍也喝水，视线静静落在杯子里碧色的茶叶梗子上，睫毛掀动的幅度都很小。
等半杯水下去，刘芸才说，
“小苏啊，昨天我还听那小子说，你一个人现在不好过，居无定所，我听着心里难受。
正好我有个亲人是在肉联厂工作的，那里三班倒，挣的确是满工分，平时年节还有奖励，待遇是真不错，你看看你有没有想法，有的话我帮你去说和说和。”
苏铮妍颇有些为难，“刘姨，您别嫌我不识抬举，实在是我这个人胆子小，生肉看多了要做噩梦。”
刘芸一顿，接着笑了笑，“是的，是有些人会有这样的症状。那肉联厂就算了，整天跟猪肉混在一起，你怕是不好受。”
她想了想又问，“那罐头厂呢？就在这大院附近五公里，平时都是和一些水果打交道。
要是你不想进工厂，去国营商店，供销社之类当售货员也行，这些都挺轻松的。”
是挺轻松的，也是这个年代不知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的，但是却一样都没说进苏铮妍的心里。
她深吸气，知道只能以退为进了 ，“刘姨，不怕您笑话，其实我最想的是上学。出来以后才明白，做个睁眼的瞎子在这个世道这个时代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我要是能上学就好了，学一门技术，将来不仅能养活自己，也能为国家做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