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兰家路上。
车窗外，西湖被染成了一片橘子海。
晚风温柔，在沈兰鸢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可能是因为有了只属于两个人的小秘密，那天之后，她开始关注商景年的一切。
他看书习惯在手边放一杯拿铁，加两颗半糖。
他耳机里总是循环着宫崎骏电影的主题曲。
他心情不好时会骑着自行车环湖。
他……
十三岁那一年，天空澄澈，阳光明媚，风里都藏着甜香，人生好像一个绚丽多彩的秘密花园。
那时沈兰鸢以为日子会就这样一天接一天地过下去。
可是外公去世了。
她被带到北城，她的花园烧了一场大火，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场大火中灰飞烟灭。
最灰暗的日子过去，重逢是在四年前。
沈兰鸢瞒着沈政安偷偷回国，直接落地杭城，到墓园祭拜外公。
六月的杭城正处于梅雨季，空气里氤氲着泥土和青草的气味。
她在墓前看着外公的照片发呆，商景年撑着一把黑伞，徐徐穿过雨幕，来到她面前。
因为那场雨，埋藏于灰烬之下的种子开始发芽生根。
之后的两年，商景年好几次飞到伦敦见她，她以为商景年对她也是有意的。
直到亲耳从商景年父母口中听说，他有别的意中人。
那次沈兰鸢又偷偷回了国，祭拜外公后到商家探望商景年的父母，从茶室离开再折返时，她听见他们提到自己的小名。
许姨夸她漂亮有气质，说：“泱泱这孩子也算是我们从小带大的，知根知底，要是能跟景年走到一块那该有多好。”
她站在屏风后，唇角不自觉地弯起。
紧接着她就听到商叔叔叹了一口气。
“景年都说了，他在追一个喜欢了好多年的女孩子。用现在年轻人的话来说，那是白月光。你就别再乱点鸳鸯谱了，上次你非要安排他相亲，搞得……”
沈兰鸢顿住。
好多年。
她离开杭城前没听说过、也没看出来商景年有喜欢谁。
商景年在她离开杭城的同一年去了美国上大学，可能是他在大学期间认识的女孩子？
后面的话沈兰鸢没再听，她悄悄从茶室退了出去。
在那之后，商景年几次提到去伦敦见她，她都以学业忙、工作忙这种不走心的借口婉拒了。
——“泱泱，我当你亲妹妹一样。”
沈兰鸢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用这句话提醒自己。
兰鸢，他只当你是妹妹。
但真要把一棵蓬勃生长的植物彻底连根拔掉似乎并不那么容易。
否则，那天在律所，她就不会在编谎话时不假思索地说出商景年的名字。
本以为不会有后续的，只是一个没人会相信、没人会在意的小谎。
谁知……
她只好硬着头皮找商景年帮忙。
沈兰鸢半真半假地说，她不愿意跟褚煦联姻，所以要在褚煦的律师朋友面前假装已经结过婚，让褚煦主动退婚。
商景年在电话那端沉默了许久，才回应了句：“好，需要我怎么配合你？”
那通电话的最后，她旁敲侧击地问：“景年哥，你这样帮我，会不会对你自己有影响？”
商景年只是笑了笑，说“怎么会”。
她想问的其实是，假装跟她结婚，会不会导致他被喜欢的女孩子误会。
商景年大概没有听懂她的问题。
从悦澜华府出来到坐进车里，再到回沈家的一路，沈兰鸢都在想事情。
商景年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这个问题曾经萦绕在她心头，如影随形。
但到了真的有机会知道答案的时候，她退缩了。
商景年喜欢的女孩子，在他大学时期那本相簿里应该多少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最后她没打开看，直接放回去了。
让人内耗的感情就像烂在伤口里的腐肉，应该尽早割舍掉。
她该早点放下。
-
回到沈家，沈兰鸢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以至于一晃眼在客厅里看到纪云野那张帅得发邪的脸时，她吓了大大的一跳。
纪云野以一种松懒又不失体面的姿势靠在沙发里，夹着烟在烟灰缸上掸了掸，目光越过整个客厅向她投来：
“沈二小姐回来了啊。”
沈兰鸢稳了稳心神，端出一副“我们一点都不熟”的疏离：“纪律师。”
然后转向另一侧的沈政安叫了声“爸”。
打完招呼，她准备找借口立即消失，话还没说出口。
“逛街回来？”
纪云野视线移落在她手上拎着的大号购物袋上。
他语气熟稔得像是跟出门回来的妻子打招呼，沈兰鸢头皮都麻了一下。
怕被沈政安看出端倪，她囫囵地点头，“嗯”了声。
“我先回房换套衣服。”
她匆忙向沈政安说，说完便穿过客厅上楼。
客套而浮于表面的交谈声被她逐步抛在身后。
回到房间她在书桌前坐下来，翻看购物袋里的东西。
换衣服？当然只是借口。
有客人在的场合，沈政安以前就不喜欢她在场，每每有客人要来，就让佣人通知她待在房里。
就好像她这个人见不得光一样。
沈兰鸢打开许佳念给她那个大袋子，逐一拿出里面的东西。
发圈、美甲贴、毛茸茸的发箍、带挂绳的小玩偶、搞怪可爱的手机壳、造型奇特的暖手宝等等，五花八门千奇百怪。
小时候许佳念就特别喜欢买这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还会习惯性地给她多买一份。
这代表着好朋友每次买东西的时候都想到了她。
沈兰鸢很喜欢这种被记挂在心上的感觉。
这堆东西里，她一眼就喜欢上其中的一款定制手机壳，上面印着Q版的世界名画《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这种艺术品周边对她有着天然的吸引力，她将手机壳换上，又爱不释手地欣赏了会儿。
突然叮一声消息提示音。
她将手机翻过来，一看。
纪云野：「人呢？」
其实就算沈政安没意见，她也不想下楼。
于是她干脆装作没看到，已读不回。
不到一分钟，叮叮两声，消息又来了。
纪云野：「够漂亮了」
「不用换衣服，快下来」
他也太缠人了吧。
沈兰鸢对着这条消息无语了一阵。
莫名想到，要是跟他谈恋爱，一定烦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