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应寒和方虞欣的关系,如同被按下了快进键。

“救命之恩”成了最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们几乎形影不离,方虞欣像个骄傲的孔雀,挽着江应寒的胳膊穿梭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享受着众人或羡慕或巴结的目光。

而江应寒,则迅速适应了他的新角色——首富家大小姐的“救命恩人”兼男朋友。

他利用重生带来的那点“先知”,开始不动声色地“预知”方虞欣的一些小麻烦。

比如,方虞欣抱怨了一句学生会的某个活动安排不合理,第二天,江应寒就能“恰好”提出一个更完善的方案,解决了她的烦恼。

又比如,方虞欣随口说想吃城西那家需要排长队的甜品,江应寒就能“刚好”提前买到,在她课间休息时“惊喜”地奉上。

这些小事,在方虞欣看来,是江应寒细心、体贴,与她“心有灵犀”。

但落在我眼里,只剩下冰冷的嘲讽。

那些所谓的“预知”,有多少是前世我从他那里听来的抱怨,又有多少是我曾和他一起吐槽过的细节?

他现在,正拿着我们共同的记忆,去讨好另一个女人。

更让我心寒的是,他为了彻底取悦方虞欣,开始毫无底线地践踏我仅剩的尊严,将我们曾经贫瘠却也曾相互取暖的过去,当作逗笑方虞欣的“趣闻”。

那天下午自习课,教室里很安静。

方虞欣大概是觉得无聊,趴在桌上,晃着江应寒的胳膊:“应寒,再说点好玩的事嘛,你们以前……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江应寒侧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急于表现和划清界限的迫切。

他转回头,对着方虞欣,用一种刻意轻松的语调说:“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就是穷呗。”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精心挑选能博佳人一笑的“素材”。

“记得有一次,温涣榆她妈,为了省那几个瓶子钱,大半夜的,趁着环卫工没上班,偷偷去翻我们小区楼下的垃圾桶。”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教室里足够清晰。

我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血液“嗡”的一声冲上头顶,脸颊瞬间滚烫,像是被人当众狠狠扇了一巴掌。

那是我心底最深的伤疤之一!

那是妈妈为了给我凑够下学期的辅导书钱,瞒着我去做的!

我当时偶然发现,躲在暗处哭得不能自已,后来只偷偷告诉过江应寒一个人!

我哭着说我觉得自己好没用,让妈妈那么辛苦。

他当时还抱着我,安慰我,说等他以后有钱了,一定让我和妈妈过上好日子……

可现在,他却把这件事,把我母亲的辛酸和我的痛苦,当作一个笑话,轻描淡写地讲给方虞欣听!

方虞欣果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用一种混合着惊讶和优越感的眼神瞟了我一眼,然后对江应寒说:“真的假的?好夸张哦!不过想想也是,毕竟条件摆在那里嘛。”

周围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低笑和窃窃私语。

“天呐,翻垃圾桶?”

“这也太……”

“怪不得温涣榆平时那么省,原来家里这么困难啊。”

我死死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嫩肉里,那尖锐的疼痛几乎让我窒息。

我不能哭,不能失态,那只会让他们更得意。‌‍⁡⁤

我只能低下头,假装在认真看书,但课本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一片。

江应寒,你怎么敢?!你怎么能?!

这仅仅是个开始。

他们的羞辱,很快从言语升级到了行动。

那天早上,我刚把洗得发白但依旧干净整洁的旧书包放在椅子上,准备去接水。

方虞欣和她的几个小跟班嘻嘻哈哈地走过来,经过我座位时,方虞欣“哎呀”一声,手里那杯喝了一半的、加了珍珠的奶茶,“不小心”脱手,精准地泼在了我的书包上。

黏腻的棕色液体瞬间浸透了帆布面料,珍珠滚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我那用了三年,边角已经有些磨损的书包,此刻吸满了奶茶,沉重又肮脏地瘫在椅子上。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方虞欣捂住嘴,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歉意,只有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戏谑:“对不起啊,温涣榆,手滑了。不过——”

她拉长了语调,目光在我那狼狈的书包上扫过,带着明显的嫌弃:“你这书包也太旧了,早就该换了吧?沾了奶茶,味道怪怪的,都影响教室空气了。”

这时,江应寒走了过来,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只是自然地站到方虞欣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然后才将视线落在那片狼藉上,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语气里的轻蔑像冰锥一样刺人: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不过,温涣榆,你家也买不起新的吧?”

“哈哈哈哈哈!”

教室里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

“江应寒也太毒舌了吧!”

“但是说实话,也没说错啊。”

“看她那书包,确实该扔了。”

各种议论如同针扎一样,从四面八方刺过来。

我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屈辱感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看着江应寒,他看着方虞欣,眼神温柔,仿佛刚才那句刻薄至极的话不是出自他口。

他们站在一起,光鲜亮丽,像一对璧人,而我,是那个多余的、活该被嘲笑的可怜虫。

我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过度而在微微颤抖。

我很想冲上去,把奶茶狠狠泼回他们脸上,很想大声质问江应寒,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但我知道,我不能。

此刻的爆发,除了换来更多的嘲笑和可能来自首富家的报复,没有任何意义。

我势单力薄,正面冲突,正中他们下怀。

我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酸楚。

面上,最终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我没有看他们,也没有理会周围的嘲笑,只是默默地走到座位旁,拿出纸巾,一点一点,认真地擦拭着书包上的奶茶渍。

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我的沉默和逆来顺受,似乎让方虞欣觉得无趣,她撇撇嘴,拉着江应寒走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开,但那些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依旧如影随形。

“看她那样子,真能忍。”

“不忍能怎么办?江应寒都看不上她,跟方虞欣一比,真是云泥之别。”

“学习好有什么用?还不是穷酸样,被人欺负到头上也不敢吭声。”

“估计是知道自己争不过,认命了吧。”

“人言可畏”这四个字,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它的重量。

每一句轻飘飘的议论,都像一块石头,砸在我心上,沉重而窒息。

但我心里清楚,我不能认命。‌‍⁡⁤

擦干净书包,我把它塞进课桌抽屉的最深处。

然后,我摊开练习册,拿起笔,将所有的屈辱、愤怒和不甘,都化作笔尖的力量。

学习,是我目前唯一的,也是最有把握的出路。

只有考上最好的大学,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我才能真正摆脱现在的困境,才能拥有反击的资本。

同时,我知道我不能只依赖学习。

从重生醒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在课余时间拼命打工。

我同时接了三份兼职:放学后去快餐店打工三小时,周末上午去商场发传单,下午去一家小书店整理货架。

我把每一分挣来的钱都仔细攒起来。

我用第一批攒下的钱,悄悄去买了一支二手的录音笔。

经历过前世的栽赃,我知道有些证据,必须提前准备。

钢笔事件迟早会来,我必须有所防备。

除此之外,我开始更加留意方家。

我利用在书店兼职的机会,翻阅一些财经类的报纸和杂志,留意任何关于方氏企业的报道。

我知道方家底子并不干净,前世后来似乎也出过一些税务上的问题,只是被压下去了。

我需要信息,任何可能在未来成为武器的信息。

我必须隐忍,必须积蓄力量。

在羽翼未丰之前,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只会招致更疯狂的打压。

然而,我的平静,似乎并没有让江应寒放心。

那天放学,我因为值日走得晚了些。

刚走出教学楼,就被江应寒堵在了人迹罕至的自行车棚旁边。‌‍⁡⁤

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色,却暖化不了他眼中的冰冷。

“温涣榆。”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审视和警告的意味,“收起你的小心思。”

我抬眼,沉默地看着他。

他似乎很不满意我的反应,眉头微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打工?学习?呵。”他冷笑一声,“没用的。你斗不过虞欣,更斗不过我知道的‘未来’。”

他刻意加重了“未来”两个字,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优越感。

“乖乖的,认清楚自己的位置,或许我还能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让虞欣对你……稍微宽容一点。”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施舍,“否则,后果不是你承担得起的。”

他说完,不再看我,转身走向校门口。

那里,方家的豪华轿车正安静地等着他,方虞欣从车窗里探出头,不耐烦地朝他招手。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车门口,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绝尘而去。

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痕迹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