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想和将军夫人睡一夜,只需要一两银子。
只因萧云逸复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我扔进青楼,挂上一两一次的牌子。
挺着孕肚,我苦苦哀求。
他却一脚将我踢开:“若不是你趁我失明设计嫁入萧家,霜儿怎么会负气出走?”
“你欠她和萧家的,我都会讨回来。”
我这才知道,他唯一爱的人,永远只是当年征战认识的江湖医女叶凝霜。
从此,我被明码标价。
他不仅遣散了所有下人,让我当人人使唤的奴。
还让我当叶凝霜的洗脚婢,被她日夜踩在脚下,听她讲述萧云逸的深情。
“昨夜将军宁愿泡在冰桶里泄欲,也舍不得动我半分,倒是你,恩客多得可以绕京城三圈了吧。”
“当初为了嫁进将军府费尽心机,怎么没想过今天能过上这种万人骑的好日子?”
可她不知道,其实萧云逸夜夜都宿在我房里,将我弄到失声。
我求他放了我,他却冷笑:
“放了你?你别忘了你娘还病着。”
可第二日我去给阿娘送药。
却瞧见寒风里,她一尺白绫,吊死在了横梁上。
1
砰地一声,白绫断裂,阿娘的尸体砸在地上。
桌子上写了血字的草纸,随之震落在地上。
上面是阿娘的笔迹:
“婉儿,不要为了娘再糟蹋自己了。”
我抱着阿娘,浑身血液凝固,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微弱的光,将我手腕的镯子照得透亮。
这是大婚当日,萧云逸亲手套在我手上的。
“婉婉,你今天一定很美,只可惜我眼盲,无法亲眼见证。”
自此,我成了他的眼睛。
这三年,我为他洗身,念书,换衣。
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也学会了做不同的菜系,做各式各样的衣裳。
他复明那日,我刚诊出怀孕。
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个消息,他便将我扔进青楼。
我这才能知道,原来他早有心上人,更是在大婚当日负气出走没了踪迹。
他把这一切都怪在了我的头上,对我百般凌辱折磨。
为了阿娘,我一忍再忍。
最后却换来这样的结局。
原来从始至终,我自以为的两情相悦都只是一场笑话。
将阿娘埋在青山上,跪了三日,我才失魂落魄地回到将军府。
刚踏入前厅,我就被一鞭子狠狠抽打在地。
叶凝霜攥着倒刺的鞭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堂堂将军夫人,三日不归,当罚。”
我闷哼一声,捂着伤口抬头。
一双锦靴落在我面前,萧云逸死死盯着我,眼神阴鸷:
“去哪儿了?”
“上山......”
“夫人真是大胆。”
叶凝霜一鞭子抽在我嘴上,打断我的话:
“我前日听人说见到你在山上,和几个野男人厮混。”
“如此放浪下贱,你对得起将军吗!”
“林清婉!”
萧云逸一脚踹在我的胸口,“怪不得你不归家,连你亲娘也不管了,原来......”
他像是气得不轻,整张脸都在发颤。
“说,那个野男人是谁!”
我咽下口里的腥甜,解释道:
“我没有......我上山是为了替我阿娘......”
“说谎!”
狠厉的巴掌打断我的话。
叶凝霜蹲下,掐住我的下巴,“既然夫人不承认,那便把夫人的衣裳当众脱了,验明正身。”
她一把撕碎了我的衣领,胸前的雪白立马暴露一片。
“夫人别怪我心狠,将军将我从江南请回来做将军府管家,我就不能对不住他。”
2
顶着周围下人戏谑的目光,我羞愤地咬紧下唇。
身上的衣衫被褪了大半,露出我的肌肤和大片的青紫。
那是我从山上摔倒滚落留下的痕迹。
可落在萧云逸眼中,却是我不守妇道与人厮混的证明。
“证据确凿,我看你怎么狡辩!”
叶凝霜一鞭子抽在我赤裸的后背,顿时留下血红的鞭痕。
萧云逸咬牙,一巴掌狠狠扇在我脸上。
“林清婉,你这个贱人!”
爱慕照顾多年的人,此刻却用这种看荡妇的眼神看我。
我忽然笑出了声。
眼泪落了满脸。
“对,我就是爱上别人了。”
“萧云逸,我们和离吧。”
话落,萧云逸手猛地攥紧。
“你也配提和离?”
他翻出账本,扔在我脸上。
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我嫁进萧家用的每一笔银钱。
小到早上喝的粥,大到每月母亲的药材。
“你使尽手段嫁进萧家,花了萧家这么多银子,就想这么走了?”
看着那本账本,我咽下喉间的酸涩,眼泪滚落。
“萧云逸,我偿还的还不够吗?”
自从他复明后,我就被明码标价。
第一年,他解散了萧家所有下人,让我一个人干上百人的活,只给我一两银子。
第二年,他将我扔进酒楼做艺伎,整整弹了一月曲子,几乎十指断裂,却只给了我十两银子。
第三年,他让我做他的暖床丫头,每动一下给我一文钱。
为了母亲,我一忍再忍。
可现在母亲走了,我最后的执念也就不在了。
“不够。”
萧云逸声音冷得如同淬了冰。
“你如此下贱,给我们萧家丢尽了脸面,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完。”
“林清婉,你不是自甘堕落吗?”
他蹲下身,用力掐住我的下巴。
“来人,将夫人送去军营里,好好学习规矩。”
过往的恐惧侵袭而来。
我几乎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角,字不成句地恳求:
“我求你了萧云逸,别把我送进去,我会死的!”
上一次我被他关进军营里,当晚就有99个男人进入我的营帐。
整整三天三夜,我叫破了嗓子也没人来救我。
从没见过我这样,萧云逸皱眉,眼底闪过疑虑。
叶凝霜却上前一步,声音淡然:
“夫人为了逃脱惩罚又想耍什么把戏?”
几乎瞬间,萧云逸就认定我先前的恐惧慌乱是在作戏。
他丢下一句不知悔改,满脸嫌恶地背过身去。
“霜儿,交给你了。”
见他走远,叶凝霜立马露出得意的神情。
她抓着我的头发,像提一条死狗。
“林清婉,这次我一定多给你安排几个男人,让你彻底死在床榻上。”
她将我连拖带拽扔到了营帐里,紧接着,一群男人淫笑着走进来。
3
“多亏了叶小姐,不然我们怎么能睡到将军夫人?”
“看看这身子,真是个极品......”
男人迫不及待地捅进来,恨不得将我穿透。
忽然我感觉小腹一阵剧痛,身上的人动作一滞:
“什么东西?”
周围的男人探头。
“是孩子......她怀孕了!”
看着掉落的血糊糊的肉团,饶是在战场上厮杀过无数次的人,此刻也忍不住作呕。
我颤抖着手,将孩子捧起来,眼泪决堤。
数月的劳累,让我忽视了身体的异常。
可我没想到,我居然怀了孩子......
心中悲痛汹涌,我再也忍不住歇斯底里哭嚎起来。
这群男人怕担责,立马四散逃窜。
我抱着孩子,麻木地走向城墙,身后拖拽出长长的血迹。
想到去世的母亲和孩子,还有萧云逸的步步紧逼。
我闭上眼睛,正打算一跃而下。
身旁却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这可是整整一万两银子啊!”
“叶小姐是萧将军什么人,竟然让他不惜耗费万金也要救治......”
“小点声,那可是未来的将军夫人,是将军的心尖宠。”
我猝然睁开眼走过去。
看到我,人群嫌恶地掩住口鼻,让开一条道。
榜上说,叶凝霜心疾复发,需要纯阴之女的心头血才能救治。
可萧云逸不知道,我就是纯阴之女。
我看向一旁的士兵,哑着嗓子开口:
“不要银钱,可以要别的吗?”
士兵点头,“只要你能救叶姑娘,想要什么都可以。”
闻言,我毫不犹豫揭榜。
“现在就带我去。”
取完心头血后,我被带去了房里。
里面堆满了金银珠宝,那是萧云逸买来哄叶凝霜喝药的。
她冷哼一声,别过头:
“我可不是那种世俗的女人,我最烦你们这些用银钱打发人的做派。”
萧云逸宠溺地笑笑:
“霜儿想要什么都可开口。”
叶凝霜也笑,“等你追我满999日,我再告诉你。”
“调皮......”
一直到哄着叶凝霜喝下了药,萧云逸才腾出功夫搭理我。
隔着纱幔,他没认出我的模样。
“你就是献出心头血的人?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我颤抖着手,拿出那份早就写好的和离书递过去。
“民女不求万金,只求一物。”
听到我沙哑的声音,萧云逸呼吸一顿,微微瞪大了眼。
我紧张地攥紧了手心。
直到他看向一旁的属下,“夫人呢?”
“回将军的话,夫人还在军营里。”
他这才淡淡嗯了一声。
昏暗的灯光下,他没认出那是和离书,以为是铺子或者地契。
签完字,他让人给了我一袋银子。
“听人说你刚失了孩子,拿着这些钱,去给你的孩子下葬吧。”
话落,他进屋去哄叶凝霜。
我攥着和离书,嘴角勾起讽刺的笑。
萧云逸,这个要安葬的就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将孩子下完葬回到将军府,已经是翌日天明。
我回到房间,想收拾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却发现她为我缝制的衣物全都不见了。
我连忙叫来丫鬟,“我的衣物呢?”
“被叶姑娘给拿走了。”
心脏传来钝痛,不安越来越强烈。
我一路跑到前厅,正碰见她带着人在烧我的衣物。
“全部给我住手!”
4
萧云逸瞧见我,眉头一紧。
“你看你穿的什么,一身素白,成何体统?”
我无视他,径直扑向火盆,手伸进滚烫的炭火中想把衣物拿出来。
却被他紧紧攥住了手腕,他脸上肉眼可见的慌乱。
“你疯了?”
眼看着最后一点衣物也被烧尽,我转头,愤恨地瞪着他。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夫人,不要这么激动。”
叶凝霜平静地看着我:“你做了有辱门楣的事,是要烧衣去晦气的。”
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挑衅,我怒上心头,挣扎着掐住她的脖子。
“叶凝霜,你是故意的!”
下一刻,萧云逸狠狠踹在我的腰上。
我倒在地上,他却看都不肯看一眼。
只是小心翼翼抚摸叶凝霜的脖颈:
“霜儿,疼不疼?”
“林清婉!不过是几块破布......”
他转过头想呵斥我,却愣在原地。
只因为我的下身正缓缓流出鲜红,在白衣上显得格外刺眼。
萧云逸慌乱地走过来,想把我抱起。
却被叶凝霜拉住胳膊,她抬起下巴,端足了姿态。
“没想到夫人为了赶我走,连血包都用上了。”
“既然将军府容不下我,那这管家我不当了。”
她作势要走,被萧云逸紧紧圈在怀里。
“太医说了,你的病才好,不能生气。”
“你就乖乖呆在我身边,我会教训她。”
他看向我,眼底一片冰冷。
“把夫人带下去,鞭三十。”
几个侍卫立刻粗鲁地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按跪在地上。
身后响起破风声,浸了盐水的鞭子落下。
十指狠狠嵌入肉里。
我抬头,对上了一双温柔的眼睛。
可他看的不是我,而是叶凝霜。
萧云逸捂住她的双眼,声音温柔:
“别看,污了你的眼。”
叶凝霜笑眼盈盈,“那我这次看在你的份上原谅她,你怎么补偿我?”
“珍宝阁新进了一批首饰,还请霜儿赏脸。”
两人相拥着离开。
独留我,沦为整个将军府的笑柄。
后背皮肉掀翻,鲜血溅了满地。
耳边是下人的讽刺:
“叶姑娘不仅是将军的心上人,还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份恩情,是旁人怎么比都比不过的。”
“当初将军中了剧毒昏迷不醒,整个上京都束手无策,可是叶姑娘寻来解毒之法,衣不解带照顾我们将军。”
“有些烂了身子的贱货,迟早都会变成下堂妇,被浸猪笼。”
“你们没吃饭啊,用点力!”
盐水兜头而下,刺激的浑身剧痛难耐。
可我却忽然咧嘴笑了。
笑得疯狂。
当初所有人都说萧云逸必死无疑。
唯独我不信。
所以我三跪九叩上山,求了九九八十一天,才请出隐世神医。
那三个月,我日日以血入药,为他疗养。
他醒来那日,我却病倒了,在家足足昏迷了一月。
爹娘哭着骂我是疯子。
我却高兴得很,因为我救了我的心上人。
可现在我才知道,萧云逸他一直认错了人。
不知道他日后知道真相,会是什么反应?
三十鞭打完,我浑身是血,像破布口袋一样被人扔进柴房。
整整三日,水米未进。
被放出去时,我几乎只吊着一口气。
强撑着将和离书放在案桌上时,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临别前,我去了青山,想看母亲最后一面。
却看见原先的坟已经被人挖开,只剩下空荡荡的棺木。
我母亲的尸体,不见了......
5
土堆下,埋在一枚玉佩。
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叶凝霜的贴身之物。
我攥着玉佩,几乎快攥出血来,眼泪不受控制汹涌滴落。
我不明白,明明我不争不抢,她为何还要逼我至此!
我狂奔回将军府,却听说萧云逸带着她去斗狗场了。
赶到斗狗场时,正巧碰见比赛结束,在给胜利的野狗分发肉食。
那堆血淋淋的肉里,有一截断掌,我认得,那分明是我母亲的手!
我浑身瘫软,跌坐在地上。
“夫人,那些狗吃的很欢快呢,你要尝尝吗?”
叶凝霜笑着走到我面前,她摊开手,上面躺着两颗眼珠子。
“以前呢,这个老东西总是瞪我,现在我亲手把她的眼珠子给抠出来了。”
像一把刀,凶猛地插入心口,我五脏六腑都在疼。
只能从喉间扯出类似野兽绝望的低吼。
“叶凝霜,我要杀了你!”
我猩红着眼想扑过去。
嗖地一声。
箭射穿了我的手掌。
叶凝霜委屈地向后倒去,跌入温暖宽厚的怀抱。
萧云逸瞪着我,满脸怒气:
“林清婉,你又想伤她?”
我忍着疼,将那枚玉佩掏出来,字字泣血地指控她。
“是叶凝霜,她将我母亲的尸体喂了狗!”
“啊,这是我的玉佩!”
叶凝霜尖叫着吸引了萧云逸的注意。
“将军,这可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我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原来是被夫人偷走了!”
她忽然红了眼眶,跪在地上。
“夫人容不下我我可以离开。”
“但母亲的遗物,还请你归还于我。”
“贱人!”
萧云逸气急,狠狠一掌掴在我脸上。
他心疼地将叶凝霜打横抱起:
“等明日我就昭告上京休了她,以后你才是将军府的女主人,没人能逼你走。”
“至于你。”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冰冷刺骨。
“把夫人关进兽笼里。”
“野兽和她,只准活一个。”
待他们离开后,几个下人立马拖着我的脚,将我关进了兽笼里。
野兽龇着獠牙朝我扑来,我绝望地闭上眼。
下一瞬,滚烫的液体洒在我的脸上,耳边的嘶吼骤然消失——
第2章
我猝然睁开眼,只见一只长枪挑着虎头,来人望着我,目光灼灼:“婉婉,我来迟了。”
......
抱着叶凝霜回将军府的路上。
萧云逸碰巧遇到上京取药的隐世神医。
瞧见萧云逸,他眼前一亮:
“近年来,将军的身体可还有不适?”
“还有尊夫人,当年她为了救你磕烂了膝盖,现在临近冬日,是否还会隐隐作痛?”
萧云逸顿时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回头:“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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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皱了皱眉,“我是说......”
“多谢您的关心,我的膝盖已经不痛了。”
叶凝霜打断了神医的话,“我今天身子不适,改日我会和将军亲自上门道谢。”
不等神医开口,她便催促萧云逸,“我们快走吧,别耽误老先生办事了。”
顾念着叶凝霜的身体,萧云逸抱着她上了马车。
“刚刚那是何人?”
叶凝霜攥紧了裙摆,扯出笑容,“几年前,就是这个神医和我一起救了你。”
“原来是他。”
萧云逸眸底闪过亮光,他掀开帘子,给属下递了个眼神。
属下立刻会意,朝着神医追了过去。
想起先前神医的话,萧云逸看向了叶凝霜的膝盖。
“霜儿,你的膝盖......”
叶凝霜摇了摇头,“放心吧将军,早就不疼了。”
“为了你,这些都不算什么。”
她隐隐有些期待,萧云逸会有什么反应。
可萧云逸却没回答,甚至有些出神。
叶凝霜有些不悦,“将军,你怎么了?”
萧云逸这才回过神,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我在想,过几日得去猎一只银狐,给你做一对护膝。”
叶凝霜这才松了口气,勾起了嘴角。
萧云逸垂眸,看向自己的膝盖。
那里戴着一双护膝,是林清婉亲手做的。
那时他眼盲,只知道林清婉坐在他身旁,缝了一晚上的护膝。
一旁的丫鬟劝她,“夫人,您再不休息,一会儿夜深了膝盖又该疼了。”
林清婉却只是笑笑,“老毛病了,不碍事。”
当时萧云逸没当回事,可现在想起来,却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一直不知道。
回到将军府,萧云逸哄着叶凝霜喝完药就去了前厅。
他叫来属下,“夫人呢,回来了吗?”
属下有些疑惑,“那边还没有消息,不知道夫人和老虎谁赢了。”
“蠢货!”
萧云逸咬牙,抬手掀翻了茶盏。
“我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她可是我的夫人,你们真敢让她和野兽待在一起?”
“赶快去把夫人接回来,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们陪葬!”
整个前厅的下人立马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萧云逸揉了揉眉心。
虽然他爱的人是叶凝霜,之后也会娶她。
可再怎么说,林清婉也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又照顾了他三年。
她性子温柔得体,将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些年从未出错。
就连前些日子,叶凝霜说她偷情,他也知道绝不可能是真的。
依照林清婉的性子,断不可能做出如此荒谬的事情。
可他就是生气,生气她几日不归,想给她一个教训。
可没想到她性子这么倔,怎么都不肯低头。
不过没关系,他不会和她计较,若她之后安分些,给个平妻的身份也不是不行。
这么想着,萧云逸的眉头这才松了几分。
门外忽然传来谈笑声。
是属下带着隐世神医回来了。
“将军,老神医说他不要将军府的谢礼,他只有一个要求。”
隐世神医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香囊。
“当年清婉那丫头为了求我下山,给我缝了99枚安神香囊,我用惯了,没有就睡不着觉。”
“所以我想让那丫头再给我做几个,让我带回山上去。”
6
“什么?”
萧云逸如遭雷劈,整个人愣在原地。
“当年救我的人,是林清婉?”
神医有些诧异,“你不知道?”
“当初那丫头为了请我下山,在我门口足足求了八十一日,膝盖都跪烂了。”
“后来她更是守在你的床边,昼夜不眠衣不解带地照顾,最后自己都病倒了。”
“将军,夫人待你深情至此,你可不能辜负她啊。”
察觉到萧云逸神色的变化,神医也隐隐有些猜测,脸色变得难看。
正焦灼着,刚走不远的属下返了回来。
他语气里满是焦急,“将军不好了,夫人她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
萧云逸的脸上满是惊慌失措。
“她才被关了禁闭身子弱,又受了伤,能跑到哪儿去,还不赶快给我找!”
听到他这么说,神医脸上再无笑意。
他横眉冷哼一声,“将军府这般忘恩负义之地,我待不起。”
“将军别急,万一夫人已经回来了呢?”
“对,婉儿肯定是已经回来了。”
听到属下这么说,萧云逸的神色才缓和一些。
他迫不及待赶到林清婉的院子里推开门。
却看到案桌上,静悄悄摆着一封和离书。
“和离书?我什么时候写了这种东西!”
萧云逸颤着手,将那封和离书拿起来。
却在看清字迹的瞬间,记忆汹涌而来。
他想起来了,那天夜里,昏暗的烛光里,有个女人。
她没了孩子,还献了心头血。
原来那个女人就是林清婉!
想到这种可能,萧云逸只觉浑身血液凝固倒流。
让他头皮发麻,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止不住地发颤,眼泪霎时盈满眼眶:
“我到底都做了什么?”
“清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7
我醒来时,入眼的是繁复花纹的金顶。
几个丫鬟惊喜地拥上来,“小姐,您终于醒了,这几日我们王爷要担心死了!”
“王爷?”
我声音沙哑,不解地环顾四周。
“你们都散开,别围着婉儿。”
一道清冷的男声传来,卫惊鸿端着一碗汤药进来,坐在我的榻边。
“婉儿,先把药喝了。”
我的手受了伤,只能由他喂我喝。
距离越来越近,我心跳如雷。
“卫哥哥,为什么他们都叫你王爷?”
“还有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
卫惊鸿轻笑一声,他拉着我的手,“你先躺下,我慢慢告诉你。”
他将他这十年的事迹,三言两语告诉我。
我这才知道,他和当今皇上是至交好友。
十年前,皇上登基,根基不稳边疆来犯。
卫惊鸿临危受命化作奸细,在敌营潜伏。
整整六年时间,他用双脚丈量出数十个国家的地形图。
又用四年的时间,制定出攻防图和战略,带着十万精锐,替我朝收复边疆。
而在他凯旋后,皇上立马封他为异性王,还赐了封地。
“我在回来的路上才听说这京中发生的一切。”
“婉儿,是我来晚了,是卫哥哥对不住你,才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卫惊鸿声音沙哑,眼底流露水光。
我连忙抓住他的手,“不怪你。”
他看着我,目光温柔,“你我从小就有婚约,要不是当年我离开,现在你早就是我的妻子,怎么会便宜了他萧云逸?”
“婉儿,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王妃吗?”
我回望他,目光坚定。
“我愿意。”
在得到我肯定回答后,卫惊鸿几乎狂喜。
他连片刻都等不了,立马快马加鞭进了宫,向皇上求了赐婚圣旨。
我朝功臣北平王要成婚的事情传遍大街小巷。
而他自然也没有隐瞒,他要娶的人是我。
得知消息的萧云逸,当天就找到了王府,被王府的兵给拦了下来。
听说他在门口大打出手,我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觉得烦躁。
卫惊鸿却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婉儿,和我一起去见他吧。”
“正好我也有一份惊喜要送给他。”
见到萧云逸的时候,他正被王府的侍卫按在地上。
瞧见我,他眸光一亮。
“婉儿,我来接你回家了。”
“我现在已经知道当年是你救了我,我也知道你失了孩子,叶凝霜顶替你功劳的事情,我已经狠狠罚她了。”
“从此以后,你是我唯一的女人。”
他眼底势在必得,好像做他唯一的女人,是对我的恩赐。
我难掩心底的厌恶,“萧云逸,你有多大的脸面,觉得我会和你回去?”
“和离书是你亲自签的,现在我和你没有关系。”
“从此以后,我是北平王王妃,你见到我是要行礼的。”
“婉儿!”
萧云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试图从我脸上看出一丝口是心非的模样。
可是没有。
一丝爱意,心疼,纠结,他都没看到。
“你不是最爱我了吗?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当年我意外眼盲,全京城的贵女都对我避之不及,唯独你义无反顾嫁进来照顾我。”
“你这么爱我,怎么可能嫁给别人!”
8
见他这么说,我忽然笑出了声。
“萧云逸,原来你也知道,我为你做了这么多。”
“可你是怎么对我的?害死了我的孩子,逼死了我的母亲,纵容别的女人对我一次又一次的羞辱。”
“你曾说你恨我拆散了你和叶凝霜,可当初我要嫁入将军府时,你明明可以实话告诉我。”
“我林家虽然落寞,但我并不是非你不可。”
“你一边享受我的照料,一边又恨我,萧云逸,你真是让我恶心透顶。”
我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幼时我和萧云逸玩耍的画面。
他说他只有两个愿望。
一是当大将军,打胜仗。
二是十里红妆,娶我为妻。
我信了,所以在他说他要去打仗时,不管别人怎么劝,我都愿意等他。
我盼了又盼,盼到林家遭难,盼到他瞎了眼。
哪怕最后母亲给我寻了更好的去处,我都不肯放弃他。
当年那份誓言,我没有违背。
可萧云逸却忘了。
听我这么说,萧云逸悔恨交织。
他跪在地上,声音哽咽:
“是我错了。”
“我喜欢的人根本不是叶凝霜,当年我在外征战时,听人说你另外许了婚约,不肯嫁给我。”
“我心生嫉恨,哪怕后来你嫁了进来,我也以为是林家没落,你没有别的选择。”
“至于叶凝霜,这些年我对她只有救命之恩的感激,我想借她的手来刺激你,我没想到会害你和你母亲......”
“闭嘴!你不配提我母亲!”
“以前我母亲待你如亲子,可你是怎么对他的?”
想起母亲,我几乎忍不住泪意。
“萧云逸,你最好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我抬腿就走,萧云逸连忙爬起来想拉我,却被卫惊鸿拦了下来。
他一脚踹在萧云逸的胸口,冷笑一声:
“萧将军就别来打扰我夫人了,还是先滚回去,管好你的后院吧。”
“这封口供,是我从俘虏那里得来的,我相信你会很感兴趣。”
他拿出一封信,扔在了萧云逸的脸上,随后抱着我扬长而去。
看到信内容的瞬间,萧云逸霎时白了脸,眼底满是惊恐。
他赶回将军府的时候,叶凝霜正在指挥着下人张灯结彩。
“再过些日子就到了将军追我的999日了,如今林清婉已经走了,我才是将军府唯一的夫人,你们都记住没有?”
可下人没有回应她,只是朝着同一个方向齐声道:
“将军。”
叶凝霜立刻欣喜地回头。
“你回来了?我就知道林清婉那个贱人不守妇道,恐怕那卫惊鸿就是她在山上厮混的野男人。”
“这对奸夫淫妇,到时候你去皇上面前参......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萧云逸一巴掌狠狠扇在地上。
萧云逸满脸阴鸷,掐着叶凝霜的脖子,“原来当初是你害我眼瞎,也是你给我下了毒!”
“你这个贱人,我待你不薄!你居然敢在我身边当叛徒!”
那封信上说,叶凝霜是他们派来的奸细。
当初萧云逸骁勇善战,在战场上几乎没有敌手。
所以他们就派了叶凝霜,让她打扮成萧云逸心上人的模样接近他,照顾他,也趁机对他下手。
可没想到,林清婉那个疯子,居然没有舍弃他,反而救了他一次又一次。
所以叶凝霜才迫切地想除掉她。
“云逸,我没有,这些都是诬陷......”
叶凝霜眼底含泪,想用过往装无辜的模样唤醒萧云逸的心疼。
直到萧云逸让人抬上几个箱子,她才彻底变了脸。
箱子里装的,赫然是她母亲和弟弟的头颅!
9
“娘,弟弟!萧云逸,你竟敢杀了他们!”
叶凝霜歇斯底里尖叫起来,她扑过去,颤着手抚摸头颅。
萧云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叶凝霜,你以为你改名换姓,我便找不到他们吗?”
“我告诉你,你母亲和弟弟的身子,我都让人剁碎喂了狗。”
“萧云逸,我要你偿命!”
叶凝霜挣扎着爬起来,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朝着萧云逸的胸口扎去。
却被他躲开,反而一脚踹在了肚子上。
“偿命?这几条贱命也配么?”
“叶凝霜,你对婉儿的欺辱,我会让你全部还回来。”
叶凝霜呕出一口血,彻底失了力气。
看着萧云逸眼底翻腾的恨意,她笑出了声。
“林清婉?你是说那个千人枕万人骑的破鞋吗?”
“我告诉你,你每次让我把她送去军营的时候,我都叫了几十个男人去睡她!”
“她叫的好惨呐,听说还掉了个孩子出来,那是个刚足月的男胎......”
“住口!”
萧云逸拔剑,刺穿了叶凝霜的喉咙。
“你这个贱人,你怎么敢!”
他心底满是惊恐,怪不得当初林清婉这么求他。
他原以为她只是不愿意学规矩。
可他没想到,她居然遭遇了这些!
萧云逸踉跄几步,一口血喷了出来。
看着地上濒死的女人,他强忍着将她一剑捅穿的冲动。
“找大夫治好她,再将她送去军营里。”
“不准让她死,我要让她这辈子都活在痛苦折磨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吩咐完,他彻底晕了过去。
我和卫惊鸿举办了盛大的婚宴。
当天,皇后皇上都来了。
不仅赏了我们珍宝无数黄金万两。
甚至当场封我为一品诰命夫人。
跪下谢完恩,卫惊鸿却没有起来。
我以为他是高兴得忘了起身,正打算拉他,他却从怀里拿出拿出信件,呈给皇上。
“皇上,借此机会,臣想洗清一桩冤案。”
当年我父亲被人污蔑贩卖私盐。
看在过往功绩的份上,林家女眷才得以活命。
我一直知道父亲是冤枉的,可我没想到林家居然还有沉冤得雪的一天!
我立马跪在卫惊鸿身边,声泪俱下。
“当年我父枉死,求皇上明察!”
这些年,卫惊鸿都在替林家奔走,寻找证据。
一直到昨日,他才彻底明白真相。
当初冤枉我父亲的人,正是萧家!
萧家和林家世代交好,可是却在派别站队时出了分歧。
他们想拉我父母亲入伙,支持怀王。
可我父母却坚定地支持太子,甚至不惜与萧家断交。
萧家心生恨意,才栽赃我父亲走私,断了林家的生路。
知道一切真相,我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怪不得,我母亲会自杀。
估计她是比我提前知道真相,接受不了自己的女儿嫁给仇人。
却又怕毁了我的幸福,不肯直接告诉我。
当年的真相,尘封十年,终于大白于天下。
皇上查封了萧家。
当年林家经历的惨状,萧家最终也没能逃掉。
而萧云逸虽然因为过往功绩没有被斩首。
可是也被流放到赣州,世世代代不能回京。
听说他流放前夜,一直求着想要见我。
甚至写了血书托人递给我。
卫惊鸿将那封血书送到我面前时,我正在给肚子里的孩子制衣。
“婉儿,你要看吗?”
我摇了摇头。
“不看,烧了吧。”
不管他写的是什么。
我和他注定一别两宽,死生不见。
从此,我会有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