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从小家人就跟我说,要对姐姐感恩戴德。
如果不是为了给血液病的姐姐配型,我根本不会存在。
于是初中还没毕业就辍学进厂给姐姐赚学费。
姐姐怀孕后,我作为陪嫁丫鬟,要照顾她一家的起居。
直到侄子上小学,爸妈才大发慈悲放我出去打工。
我这辈子唯一的叛逆,就是借用姐姐的大学学历,进了公司。
晋升主管那天,我请全家到餐厅吃饭。
“别以为现在当了主管,就得意忘形,要不是你姐姐,你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
我一边给小侄子喂饭,一边点头哈腰。
“在外面再耀武扬威有什么用,还不是我妈给我生的仆人。”
眼睛有些酸涩,我躲进厕所,再出来,包间空无一人,连我的包也都不见。
找服务员借了手机,没有一人接通。
因为付不了钱,我从白天坐到黑夜,爸妈才姗姗来迟。,.
“我们刚才吃完了,出去逛逛,现在才想起来。”
“打个招呼很难吗?还拿走我的包,我在这里等了多久!”
爸妈不耐烦。
“不拿你的手机怎么付款!难道还要花你姐姐的钱吗。”
......
我看着姐姐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随手丢给我一个包。
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短短一下午,仅有的几千块积蓄被刷得只剩下几毛。
“你现在是在质问我们吗!我们不是替你着想吗,你刚才喂成成吃饭,我们出去逛街,留你好好吃,有什么问题?”
我想起桌上的几盘残羹剩饭,舌头苦到发涩。
“你们提前跟我说一声很难吗?我的工资卡都在你们手里,为什么还要拿走我的手机!”
“我付不了钱,餐厅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
我忍不住地想抽泣,几年来的委屈憋到了临界值。
“你怎么跟父母说话的,注意你的态度!别忘了你因为谁才有今天。”
“又不是第一次忘记了,你大惊小怪什么!”
是,确实不是第一次。
每次小学,我总是全校最后一个走,到了傍晚,带姐姐出去吃饭的爸妈才想起我。
过节出去旅游,我总是留在家里带孩子看家那个。
因为从我出生开始,就是依存别人活下来的。
不到两岁,就抽出快一公斤的骨髓移植给姐姐。
背后的针孔到现在还时不时地发痒。
“我就想知道,打个招呼有那么难吗!为什么我总是被你们留下的那个!”
年少受的委屈如同细密的针雨,刺得我号啕大哭。
周围所有人都打量我,对比冷静的爸妈和姐姐,我像个无理取闹的疯子。
“这家人不知道家丑不外扬吗,还站在饭店里闹。”
“这女儿都多大年纪了,估计是个疯子。”
姐姐第一个不耐烦。
“爸妈,我们走吧,丢人现眼,等过一会儿,她自己就滚回来了。”
妈妈看着周围越来越多人一轮,脸色铁青。
“你闹够了没有,丢脸还嫌不够是吧。”
眼泪模糊眼睛,我第一次问出了这二十几年来想了一万次的问题。
“你们真的爱我吗?”
“除了把我当成姐姐的血袋,奴仆,你们真的把我当过女儿吗?”
我总是在寻求这个答案,我想找到除了血袋,自己存在的意义。
所以爸妈叫我辍学给姐姐赚学费的时候我同意了;
姐姐怀孕需要我去照顾他们一家老小,我欣然接受;
姐姐在家情绪不好,我一个人在出租房里照顾生病的父母,我没有任何怨言;
每个月的工资卡交到爸妈手里,为姐姐还房贷,我没有反抗。
打个招呼,或者我只是想站在父母心里的起跑线上,这很难吗?
‘啪’的一巴掌。
“你给我闭嘴!”
爸爸怒目圆睁地看着我,打断我的哭声。
“你长本事了是吧,给你吃给你喝还有错了?没有我们,你能长这么大吗?”
“还质问起父母和你姐了,白眼狼!”
父亲拉着姐姐就往外走,妈妈警告地看着我。
“你自己想办法把账结了,你自己好好反省,你真是太伤我们心了!”
头发沾着泪水糊了一脸,我看着地上的包。
我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2.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趟银行,冻结了工资卡,向公司递交了新卡。
回到家时,爸妈坐在沙发前等着我。
“你一大早上死哪去了,早饭也不做,今天是周末,你姐姐还等着你去给她带孩子呢!”
我环视了一圈家里,瓜皮垃圾丢得到处都是,衣服攒了一筐没洗。
“你去把你姐姐的衣服洗了,就当给你昨天赔罪了。”
“别以为你现在当了总管翅膀硬了,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爸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我就不停哼气。
“我还不知道她,前几年装乖巧,等我们一把她放出去,就来跟我们对着干!”
“哪里比得上秀秀一点,昨天还给我们买了燕窝。”
“不像某些人,从小就自私自利。”
我想了半天,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可以跟自私沾边。
孙秀给他们买各种补品,是她买的,花的却是我的钱。
孙秀自己想出去玩,带着他们俩,是因为家里的家务我全部包揽。
孙秀去超市,说也要给妹妹买一份,可最后总是她自己独占两份。
好名头全部给了姐姐,我永远是登不上台面的那个。
“对,我自私自利,那你们明天就搬到我姐那里去住吧。”
“这个房子,我这个月就退租了,昨天钱被花完了,我准备租个小的,离公司近。”
话音刚落,茶几上的水果碗就被砸得稀烂。
“那我们呢?你就因为昨天那一点小事情跟我们赌气是不是!”
“简直白养你了!”
可我从来没有再赌气。
当上总管前,我一个月工资不过六千,四千上交到工资卡。
孙秀说自己照顾不了爸妈,就让我租了两室一厅照顾爸妈,每天通勤都至少要花3个小时。
“你们又不止我这一个女儿。”
“姐姐那里有好几间空房,你们搬过去吧,反正你们觉得她最孝顺不是吗?”
妈妈看我一副严肃的样子,不像赌气,眼神里充满不可置信。
也是,家里养了几十年的老黄牛,突然不肯耕地了,主人肯定会生气。
“小清,你至于吗?不就是昨天没跟你打招呼吗,你至于要把爸妈都赶出家门吗?”
爸爸的脸上更加狰狞。
“你不用跟她废话,一点小事就敢给我们甩脸色,走!我们去秀儿家里,就当没这个女儿!”
爸爸拉着妈妈收拾行李就往外扯。
我身上泄了力气,拖着身体收拾家里的狼藉,不到半个小时,姐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是不是疯了,还敢把爸妈赶出门!你赶紧把他们给我接回去,我婆婆一会儿给我脸色看,我饶不了你。”
我叹了口气。
“我照顾了他们几年,孙秀,你不能什么好处都占着吧。”
“这个房子我会退租,爸妈说就没我这个女儿,你好好照顾他们吧。”
不等孙秀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搬家后的第一天,我躺在不足五平方米的卧室,看着天花板无声落泪。
第二天上班,还没走进办公室,却发现楼下围了一群人。
“孙清,你可算来了,你爸妈在公司楼下撒泼半天了。”
3.
妈妈的耳朵最尖,一听见我来,蹲在地下大哭。
“孙清,你把我们赶出去,狼心狗肺!”
“你为什么还把工资卡给停了,你是不是想逼死我们!”
爸妈在楼下,声嘶力竭地讲述,是如何辛苦地把我拉扯大。
我又是多么没良心的,趁姐姐家里困难,把他们扫地出门。
“闹够了没有!”
我压着声音,指甲掐进肉里。
“你姐姐家里困难,她婆婆不给她好脸色,你赶紧把我们接回去。”
爸爸直接对我下了命令。
妈妈在一旁唱白脸,扮演一对劝孩子迷途知返的父母。
“小清,上次那个事情,是爸妈错了,但是你就因为这点小事跟我们闹成这样,有必要吗?”
“你别跟她低三下四的,我们是父母,再有错那也是她的爸妈!”
周围的同事嫌我们一家丢人,在一旁劝我。
“小清,你赶紧把你爸妈弄回去,你们在这里公司形象都被你们给毁了。”
我麻木地看着爸妈。
“是孙秀给你们出的主意吧,我没时间照顾你们,之前我照顾你们的时候,孙秀给我一个月500的抚养费,我给她一千。你们回去吧。”
这下连父亲都投来异样的目光,我不再是那只乖乖听话的狗了。
“你真要跟我们断绝关系?”
“你姐姐从小就没伺候过人,她哪里知道照顾我们,你现在跟爸妈道歉,我们就当没发生过一样。”
我看向还在等我跪求道歉的父亲,爆发了脾气。
“不会可以学,难道我就是天生就会的吗!还是说你们觉得只有我天生就是丫鬟?”
“租那个房子,我每天上班通勤三小时,照顾你们还得给孙秀一家洗衣做饭,她不容易,我就容易了吗!”
‘啪’又是一巴掌。
这是爸爸常用的让我闭嘴的方式,也是他说不过我时逼我服软的办法。
“谁逼你!要不是你姐姐,你现在都不存在,狗都比你懂感恩!”
“断绝关系可以,把这么多年的抚养费,全部还给我们。”
我捂着脸回想过去。
从初三结束,我都是在为这个家付出,该偿还的,是我吗?
孙秀的学费是我赚的,房贷是我还的,孩子是我带的,就连背后那条骨髓都是我的。
我唯独亏欠的就是我自己。
“要多少。”
“十万。”
我每个月的工资卡都给了孙秀,十万块钱,我要去哪里找。
“行,你们走吧,过几天我打到你们账户上。”
妈妈见我答应得这么爽快,脸上闪过错愕,不知道是在可惜钱要少了,还是在错愕失去了一个任劳任怨的丫鬟。
“小清,你到底要赌气到什么时候......”
妈妈看着我流泪,话还没说完,就被父亲拖着往门口走。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领导叹息地看着我。
“小清,好歹你也是上过大学的人,基本教育没有吗?”
我心中突然一咯噔,离开半天的父亲去而复返。
“你说她?她什么时候上过大学了,一个连初中都没毕业的厂妹!”
没人可以用这么恶毒的语言描述自己的女儿,但我爸爸可以。
“您开什么玩笑,孙清不是河清大学毕业的吗?”
他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开始大笑。
“好你个孙清,我就说就凭你的本事,这么会进这么好的公司。”
“你连你姐姐的学历都敢冒充!你根本就是抢你姐姐的工作!”
“因为自己当了主管有点能耐,结果还不是要靠你姐,你有什么本事。”
因为他的这几句话,我被公司当场解雇,爸爸一脸痛快地离开了。
我的人生总是这么轻易地被他们几句话支配。
沉寂了两个月,孙秀没有再来烦我。
既然决定为自己而活,那就从头开始。
我把之前买的车卖掉了,贷款了一些钱,准备去国外重新读大学。
出发前一晚,孙秀突然给我打来电话。
第2章
“孙清,你赌气够了没,爸爸得了尿毒症。”
“听说你刚卖了车,正好来付医药费,顺便捐肾。”
“就你还想出国,户口本还在家里呢。”
4.
等我到医院病房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等我。
本来还在说说笑笑的一家人,见到我来,一下子变了脸。
“你还知道来,是不是巴不得我死了,直接来继承我的财产。”
“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是留给你姐姐的。”
嘴唇发白的父亲,病重了也要维护自己的威严。
我放下水果和补品,还没说话,妈妈就跑出来打圆场。
“你干嘛!小清也还是放不下你的,一听见要捐肾就马不停蹄来了。”
安抚完爸爸,拉过我的手对着我语重心长。
“小清,这次我们绝对不偏心,我跟你爸爸商量了。”
“这次手术费,一共十万,你拿五万,你姐姐还要养孩子,出三万,我们自己退休金拿两万。”
绝对不偏心?
说到底,父母的退休金还是补贴了姐姐的那部分,所谓的不偏心,就是让孙秀付了我之前替她承担的责任。
我从妈妈的掌心抽回手。
“我们之前已经断绝关系了,上次你们害我丢了工作,我也没有收入。”
“我是来拿户口本的,拿了我就走。”
整个病房突然安静下来,爸爸猛地咳嗽起来,疯狂把床头柜上的东西朝我丢过来。
“你这个不孝女!你给我滚。”
我站着没躲,就当让他消气了。
“拿到户口本我马上滚。”
保证再也不会回来。
妈妈在一旁哭得稀里哗啦。
“小清,你到底要赌气到什么时候,你还要我们怎样啊!”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有人把你教坏了。”
也是,父母怎么会有错,我也不指望自己得到亏欠。
“不行,什么意思,你一毛钱不出,凭啥我要出三万。”
“那我干脆也学她断绝关系好了。”
孙秀本来坐在旁边刷手机看戏,一听到我不出钱,瞬间警惕起来。
“我去哪给你们抢钱,我的工作不就是你们亲手搞没了的吗?”
我苦笑,也多亏了他们,我没有勇气重新开始。
“小清,你居然因为这个怪我们。可这是你自己的错误啊。”
“你怎么能用你姐姐的学历进公司呢,我们这是在帮你纠正错误。如果不是你姐姐学历,你连初中都没毕业,怎么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初中没毕业,是我自己决定的吗?
初三之前,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学习,保持在年级第一,父母就会发现我的价值。
结果我得到了什么,中考前夕被勒令退学,给上大学的姐姐交学费。
除了简历上的学历,我今天的成就,全是我自己没日没夜的工作和应酬换来的。
“好啊孙清,我就说你怎么那么痛快地就把工资卡上交,原来是盗用我的学历,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本来看在你平时帮我还房贷份上,还打算帮你分担点,谁知道你的工作本来就是抢得我的!”
爸爸本来有些心虚,见大女儿帮他撑腰,又瞬间硬气起来。
“哼,自己撒谎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我的喉管仿佛被人死死扼住,几乎喘不过气。
“还有别的要说吗,说完了的话,就把户口本给我。”
“钱呢,我听别人说,你刚把车卖掉了,别跟我说没钱。”
孙秀一把抢过我的包,就在里面疯狂翻找,一股脑儿地全部丢在地上。
“钱我已经花了。”
爸爸一下子抢过话头。
“车至少要几万,你一下子全花了?一点也没有想着父母,你妈还指望你给她养老,我说什么来着,白眼狼一个。”
“没钱可以,你去给我捐肾,捐了户口本给你,从此一刀两断。”
这不就是他们叫我来的目的吗,前面浪费大段时间演父女情深干什么呢。
背后的针孔又在隐隐发痒。
不到一岁就被抽出接近一公斤骨髓细胞的代价,是终身性贫血。
“姐姐做了配型吗?我不想捐。”
爸爸一下子被忤逆,有些口不择言。
“你怎么什么都要跟你姐姐比,你凭什么不捐,我们把你生下来,不就为了这吗!”
妈妈察觉爸爸失言,为难地看向我。
“哎呀,行了,秀秀也去做一个,咱们也不偏心谁。”
原来我在他们心里的定义就是个可以随取随用的器官库。
生病了就拿来替换,平时就抽血换钱。
我死死掐住大腿,疼痛打过了难过,眼泪就不会流下来了。
“行,我去做配型,你们把户口本给我。”
反正明天我就要走了,为了户口本,拖住他们。
成功拿到户口本以后,我回到家收拾东西,我的人生终于要重新开始。
我拿过包,想要翻出机票,畅想新的人生。
可我把包翻来覆去找了几遍也没有。
机票不翼而飞了。
5.
我瞬间就回想到孙秀翻我包的时候,一定是那个时候掉在医院。
悄悄回到医院时,病房里只剩下爸爸在睡觉。
我打着手机屏幕,仔细翻找,找了几圈也没有。
一张机票几乎花了我空余的积蓄,我心中懊悔。
刚想放弃,背后传来开门声。
“你是在找这个吗?”
孙秀靠在病房门口,耀武扬威地拿着机票端详。
我呼吸猛地一窒。
孙秀带着我来到医院的楼梯间,挑挑眉。
“孙清,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还敢骗我们了。”
“这机票日期就是明天,要是你不回来,还真给你跑了。”
“可惜你现在回来了,走不了了。”
我盯着孙秀手里的机票,转手要走,被她死死拽住手腕。
“你想要回这种机票吗?”
我看向孙秀的眼睛,试图分辨她话里的真假。
“你想要什么。”
孙秀伸出手替我整理额头边的碎发,温柔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跟我下跪,说你错了。”
“孙清,你好像忘记自己是怎么来的了,没有我,你都没有站在这里的机会。”
“下跪道歉。”
我内心挣扎,明明新生活就在眼前,我却还是逃脱不了孙秀的阴影。
“不跪是吧,那我撕掉了。”
‘扑通’一声,我双膝跪倒在孙秀面前。
“现在你满意了吗?机票可以还给我了吗。”
孙秀点了点头,刚刚递出机票的手又猛地收回。
“我说过你下跪就还给你了吗?傻妹妹,总是这么天真。”
孙秀转手将机票撕得稀碎,撒在我头上。
“你走了谁来照顾爸妈,谁来给我还房贷?乖乖留下来吧。”
“爸爸的脾气你也知道的,顺着他说准没错,你捐肾救他,他看在这份上,还是会原谅你的。”
“警告你,别再给我找麻烦。”
我提着包想走,两个壮汉堵着我旁边的路。
“我叫你姐夫带了两个朋友过来,你不介意吧。”
我心如死灰地坐在医院的躺椅上,无声流泪,不知道煎熬了多久天已经蒙蒙亮。
妈妈从家里做了早餐过来,见到我一脸惊喜。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么早就来看你爸爸了。”
“咱们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你爸这次渡劫完,咱们还是亲亲热热一家人。”
“虽然你学历低,你姐夫公司还有些保洁啊什么,到时候你还可以住你姐姐家里,帮她带带孩子什么的。”
一边说一边打开保温桶,拿出里面的包子分给我和孙秀。
我掰开包子,下意识地看向孙秀手里的。
她的还是肉包子,我的还是白馒头。
我看着馒头出神,不离开这里,我就一天见不到阳光。
配型报告很快就出来了,妈妈朝我招了招手。
“小清,你去拿一下吧,你姐昨天没睡好,正在补觉呢。”
我知道,我唯一的机会来了。
我拿起手机忐忑地往外走,刚要松口气,孙秀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陈虎,你们陪我妹妹去一趟吧,免得她迷路。”
6.
孙秀找来的两个打手,如同影子一样跟着我,怎么样也甩不掉。
最后没有办法,还是被两个人压着回了病房。
妈妈接过我手里的报告,长舒了一口气。
孙秀的报告在我上面,妈妈却直接越过她,优先打开了我的。
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我才是这个家庭的第一选择。
“怎么可能!”
爸爸神情迅速严肃起来,见妈妈支支吾吾,急性子地抢过报告。
皱着眉头看完报告,愤怒地甩到地上。
“真是不中用。”
我有些绝处逢生,捡起地上的报告。
上面的诊断写着一句加粗的话。
【该病患贫血严重,配型不适合】
我内心雀跃起来。
“那现在怎么办,还能找谁愿意捐肾?”
“怎么会这么倒霉。”
出生的命运,机缘巧合地拯救了我。
妈妈想起还有第二封报告,猛地拆开。
【配型不成功。】
“秀秀的也不成功。”
孙秀听到结果在一旁猛地松了口气。
“爸妈,这下好了,我想捐都没办法给你捐了。”
“这下可怎么办啊,咱们家里还有什么别的亲戚没有。”
一家人坐在一起发愁,我依旧格格不入。
“既然我配型不成功,那我就先走了。”
突然想起什么,我有些讽刺地说道。
“实在不行,你们再生一个孩子,就跟我这样。”
病房里传来一阵骂声。
机票被孙秀撕毁,我只能重新打零工,重新赚钱。
一天连轴转打三份工,或许还能赶上入学。
半夜我刚整理完仓库的货,就看见了孙秀的几百个未接电话。
“孙清,你赶紧把爸妈接走啊,我警告你赡养不是我一个人的义务,小心我去起诉你。”
我冷笑一声。
之前我照顾他们一家,自己照顾爸妈快十年的时候,她怎么没有想起来呢。
“那你尽管去告我。”
不到两个月,孙秀就把爸爸接回家,只吃药保守治疗。
“爸妈,您就别为难我了,我老公赚钱都不够我们家花的,还得养孩子,哪有钱一直供你住院。”
“之前用了孙清的卡不用还房贷,现在还得还房贷,日子更紧张了。”
妈妈眼里的眼泪要掉不掉。
“可是我们的退休金都拿来给你付首付了,我们哪有钱买药。”
孙秀呵呵一笑。
“我看爸妈你们都还年轻,不然去陈新公司继续当保洁好了,正好还能帮我带孩子。”
爸爸被气得猛吐一口血。
存够钱的那个月,我狠下心去吃了一顿盒饭。
回到宿舍门口,发现门被人撬开的痕迹。
我握紧一旁的防狼棍冲进去,就看见妈妈带着脸色苍白的父亲坐在沙发上。
“你们来干什么,没有别人的允许撬别人的门是违法的知不知道!”
我低估了他们的无底线程度。
“小清,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是你的父母,怎么能算外人呢。”
“你姐姐让我们再上岗,可我这一把年纪哪里还干得动啊,你爸爸还病着,每个月吃药都要花掉几千块。”
所以呢,想到我这个血包女儿了?
“我没有多的钱,你们的养老金给孙秀买了房子,我的工资卡你们给孙秀还房贷,我的工作也被你们搞没了。”
“你们应该去找你们的好女儿,孙秀。”
我摸了摸兜里的卡,心里发虚。
“我们提前问了你的老板了,这个月的工资前几天就发了呀。”
“我们生你养你,你要是不赡养我们,可是违法的。”
7.
“你们给我出去,你们可以尽管去法院告我。”
“法院怎么判决我都认。”
爸爸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就是你吗!如果不是你把工资卡停了,我们家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怎么会去你公司找你,你姐姐怎么会把我们赶出来!”
原来他们把一切的罪人,又归结到了我的头上。
孙秀不给他们付医药费,不让他们住她家,一切的一切都归结于我一开始的停供工资卡。
我甚至有些痛恨他们。
有那么多人,他们宠爱的大女儿,女婿,不去纠缠,一定要死死抓着我不放。
“你们可以在这借住一晚,我去住酒店,反正我已经不干了,明天老板就会来收房。”
妈妈这下实在受不了了,声泪俱下地控诉我。
“我怎么会生下你这种白眼狼,你就不怕被雷劈吗!”
我苦涩笑了笑。
如果老天真的有眼,为什么会让我过得这么苦,真把我劈死了,也算一了百了。
“我还是那句话,法院怎么判决我都认。”
第二天回宿舍,爸妈已经收拾东西走了,我原以为可以度过一阵子安生日子。
刚出门,就被扑面而来的鸡蛋菜叶砸了满头,墙上用血色颜料写着让我去死。
【白眼狼!不孝子!】
我点开最流行的社交媒体,年迈的爸妈在镜头前筹集捐款。
绘声绘色地描述怎么把女儿拉扯大,为了给女儿看病花了多少钱,等自己老了得了尿毒症,女儿却不肯替他支付医药费。
视频里,幸福成长的女儿是我,被辛苦拉扯大的女儿是我,得罕见病被带着全国到处治疗的是我,不肯支付医药费的还是我。
只字不提孙秀。
我居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篡夺了孙秀的人生,之前我最梦寐以求的人生。
评论区里更是有网友把我的照片,相信,人生履历挖得清清楚楚。
房东给我发来消息让我立刻退房。
【不好意思啊,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为什么总是我。
每次当我觉得人生要好起来的时候,爸妈就会给我当头一棒。
如果不爱我,为什么要生下我呢。
哪怕我只是一个血包,但只要给我一些爱,我就会主动敞开自己的一切,供他们吸血。
我的文化不高,只有初中学历,我写不出什么华丽的辞藻,动人心弦的故事来给自己辩解。
我买了一张信纸,手写了我的人生。
【我的爸妈很爱我,为了得血液病的我,带着我四处辗转,也得不到良好的救助。
最后他们想了一个办法,再生一个孩子,给我移植骨髓。
幸福眷顾我,爸妈很快怀上妹妹,甚至为了我不惜打催产针,不到9个月,妹妹就降临到这个世上。
妹妹一岁时,进行了骨髓移植,我的病得以痊愈。
我在爸妈的宠爱下长大,考上了不错的一本,全家人为了托举我上大学,日夜打工。
怀孕有了孩子,爸妈妹妹轮番帮我带孩子,还帮我准备丰厚的嫁妆,用退休金帮我付了首付,妹妹每个月也抽出工资来替我还贷款。
孩子一岁后,妹妹体谅我不容易,租了房子照顾爸妈。
我的人生就是这么顺遂,幸福。
可惜,这并不是我的人生。
我曾在脑海里构思过千万次,要是我是姐姐就好了。
一出生就夺去爸妈的所有宠爱,那我不会作为她的骨髓备用库出生,不用初中辍学替年迈的爸妈支付她的学费,不用拿出工资的大半来替她付房贷,不用在被榨干价值后一脚踢开,也不用在姐姐拒付医药费后替她背负所有的骂名。
最后,我接受法院对我的所有判决。】
发布完手写信后,我删除了社交账号。
我不在意世人怎么评判我,我只想把我这些年的委屈诉说出来罢了。
舆论在网上很快反转,孙秀的存在很快被扒了出来。
有人说父母偏心,有人说孙秀不孝,也有人说我不应该不管父母。
一切都无所谓了。
收到法院的传票是在机票起飞的前一周。
爸妈把我一个人告上了法庭。
我到开庭前都想不通,为什么到最后,他们怪的还是我。
我提交了这些年的转账证据和付款支出,最后法院判我每个月支付赡养费五百块,父亲医药费的三分之一,其他由孙秀承担。
我没有任何异议,反倒是孙秀还上诉过好几次,全部被驳回。
我不想在这个沼泽里挣扎下去,只会让我越陷越深。
出庭前几秒,爸妈还在原告席上咒我不得好死。
“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我坐在飞往A国的飞机上回想这句话。
那一定不是现在,现在的我连呼吸都觉得畅快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