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裹挟着初春的寒意,吹过登州(蓬莱)水城斑驳的城墙。张锐勒马立于丹崖山顶,俯瞰着这片寄托着他“龙入大海”野望的战略要地。脚下,依山而筑的登州水城如同一条疲惫的巨龙,蜷缩在碧海与苍山之间。城墙多处坍塌,垛口残缺,昔日威震海疆的雄姿早已被岁月和衰败侵蚀。水门内,所谓的“军港”不过是一片被淤泥堵塞了大半的浅湾,几艘破旧的福船和哨船歪斜地搁浅在泥滩上,船板朽烂,桅杆折断,如同巨兽的尸骸。远处卫所屯田,大片荒芜,蒿草在寒风中起伏,仅存的田地也稀稀拉拉,毫无生机。空气中弥漫着海腥、淤泥的腐臭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萧条。
这就是登莱兵备道!大明帝国伸向渤海与黄海的臂膀,如今却已筋骨尽断,锈蚀不堪。卫所兵制崩坏更甚京营,军户逃亡十室九空,留下的老弱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工坊凋敝,匠户星散。豪族林立,盘踞地方,与走私海商、乃至倭寇海盗勾连不清,俨然国中之国。
“大人,这便是登州卫指挥使李崇山,副千户王振彪…” 新任幕僚周铁山(留京组建暗桩后,被张锐秘密调来)在一旁低声介绍着身后几位前来迎接的本地军官。为首的李崇山,年约五旬,身材微胖,穿着半旧的指挥使官袍,脸上堆着矜持而疏离的笑容,眼神深处却透着精明与审视。副千户王振彪则一脸横肉,眼神凶狠,带着武人的粗野和毫不掩饰的倨傲。
“下官等恭迎兵备道张大人!”李崇山带着众人躬身行礼,礼数周全,却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张锐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微微颔首:“免礼。本官奉旨整饬登莱防务,日后还需诸位同僚鼎力相助。”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让李崇山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没有多余的寒暄,张锐径直策马入城。破败的街道,低矮的房屋,行人寥寥,面有菜色。偶尔有鲜衣怒马的豪奴簇拥着华丽的马车招摇过市,引来路人敬畏又带着恨意的目光。空气中,海风的咸腥之外,更添一丝压抑和不安。
兵备道衙署同样破败,庭院杂草丛生,厅堂内桌椅蒙尘。张锐端坐正堂,屏退左右,只留下周铁山、王猛、赵胜等核心班底。
“都说说吧。”张锐的目光扫过众人,“眼前这烂摊子,如何下手?”
“当务之急,是钱粮兵甲!”王猛声如洪钟,眉头紧锁,“卫所兵册上三千户,实存不过五百老弱!甲胄兵器朽烂不堪!存粮…据那李崇山支吾所言,仅够半月之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赵胜补充道:“大人,水城军港淤塞严重,大船根本无法停靠。现有的几艘破船,连出海哨探都勉强。没有船,如何控海?”
周铁山捋着花白的胡须,眼中闪烁着老辣的光芒:“大人,登莱之弊,根子在‘人’!卫所军官与地方豪绅、海商巨贾盘根错节,利益勾连。军户逃亡,屯田荒芜,大半良田被豪族以各种名目侵吞。工部原设于此的军器局,匠户流失殆尽,设备废弃。欲行变革,必先破此利益之网!然…牵一发而动全身,凶险异常!”
张锐沉默地听着,手指在冰冷的扶手上缓缓敲击。登莱的困局,比柳河庄、比京营更加复杂凶险。这里背靠大海,面向强敌(后金、倭寇、西方殖民者),内有蛀虫盘踞,外有虎狼环伺。每一步,都可能踏入万丈深渊。
“破局之钥,在于三点。”张锐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冷静,“足兵足饷,利器在手,海权在握!”
“其一,卫所屯田,必须整顿!清丈田亩,追缴被侵吞之田,招募流民,重定租赋!以田养兵,以兵护田!此乃根基!”
“其二,登莱军工基地,必须重建!选址设厂,招募匠户,规模化生产燧发枪、火药,更要研制舰炮!此乃爪牙!”
“其三,军港扩建,海军雏形,必须启动!疏浚航道,加固码头,修造战船,训练水师!此乃腾飞之翼!”
蓝图宏伟,但每一步都荆棘密布。众人眼中既有振奋,亦有深深的忧虑。
“王猛!”
“末将在!”
“你率本部锐士营,即刻接管水城防务!整肃军纪,汰弱留强!凡有抗命、滋事、通敌者,立斩!我要这登州水城,三日之内,军令畅通!”
“得令!”王猛眼中凶光一闪,领命而去。
“赵胜!”
“在!”
“你带火器营骨干,并持我手令,会同周先生,全权负责军工选址及初期筹备!优先清理原军器局旧址,搭建工棚,起炉安砧!招募匠户告示,即刻张榜!待遇从优,不问前嫌!我要一月之内,听到第一炉铁水沸腾之声!”
“是!”赵胜和周铁山肃然领命。
“周先生,”张锐看向周铁山,“烦请您亲自坐镇屯田事。清丈田亩,阻力最大,非您老辣不足以震慑宵小。所需文书、算手,由衙署抽调。遇有豪强阻挠…” 张锐眼中寒芒一闪,“先礼后兵!证据确凿者,以‘侵占军屯、资敌通海’论处!杀一儆百!”
“老朽明白!”周铁山眼中精光爆射,仿佛找回了当年在边镇时的杀伐之气。
登莱的冰封冻土,在张锐雷厉风行的铁腕下,开始被第一道犁铧狠狠撕开!
登州城内外,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和战场。
屯田惊雷:
周铁山手持张锐的尚方宝剑(象征性,更多是兵备道权威),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的锐士营士兵和临时招募的算手、书吏,如同刮骨钢刀,直插登莱卫所屯田的核心区域。丈量绳尺所过之处,掀起了滔天巨浪!
“清丈田亩?笑话!这些田是老子祖上传下来的!”
“兵备道?算个鸟!知道老子背后是谁吗?登州陈半城!”
“滚!再敢踏进庄子一步,打断你们的狗腿!”
地方豪强豢养的恶奴打手,挥舞着棍棒锄头,堵在田埂村口,气焰嚣张。卫所军官如李崇山、王振彪之流,或明或暗地阻挠,借口“军务繁忙”、“地契遗失”,百般推诿。
周铁山面沉似水,丝毫不为所动。他拿出在锦衣卫暗桩历练出的手段,明察暗访,迅速锁定了几个民愤极大、证据确凿的侵占军屯的豪强恶霸。
“拿下!”随着周铁山一声令下,锐士营士兵如虎入羊群!刀光闪处,负隅顽抗的恶奴被打翻在地!为首侵占田亩数千亩、私设刑堂、逼死军户的豪强陈霸,被王猛亲自带人从深宅大院中揪出,五花大绑,押赴水城校场!
“经查!登州豪绅陈霸,勾结卫所军官,巧取豪夺军屯良田三千七百亩!逼死军户七人!私设关卡,盘剥商旅!证据确凿!按《大明律》,侵占军屯十亩以上者斩!逼死人命者斩!数罪并罚,立斩不赦!以儆效尤!” 周铁山苍老却铿锵的声音响彻校场。
“咔嚓!”雪亮的鬼头刀落下!陈霸那颗肥硕的头颅滚落尘埃!鲜血染红了冻土!
杀一儆百!雷霆手段!
整个登莱为之震动!原本观望、阻挠的豪强噤若寒蝉!卫所军官如李崇山,脸色煞白,再不敢明面阻挠!屯田清丈速度陡然加快!大量被隐匿侵吞的田地被登记造册!无数逃亡在外、听闻消息的军户和流民,开始拖家带口,返回登莱!沉寂的土地,第一次焕发出微弱的生机。
军工轰鸣:
原登州卫军器局旧址,位于水城西南一处背山面海的隐蔽谷地。这里残垣断壁,荒草丛生,巨大的水排基座锈迹斑斑。赵胜带着火器营骨干和招募来的第一批匠户(多是周铁山暗中联络、从各处流亡而来的火器匠人后代),如同开荒的工蚁,日夜忙碌。
清理废墟,平整土地,伐木取材!一座座简陋却结实的工棚如同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巨大的水力锻锤基座被修复,沉重的铁砧重新安放!周铁山利用早年人脉,从莱州秘密运来了几台相对完好的“木风箱”(鼓风机)和几套用于钻膛的简易镗床。
最关键的是炉火!
“起炉!”随着赵胜一声嘶哑的吼声,巨大的化铁炉被点燃!上好的石炭(焦炭)和从辽东辗转购来的优质铁料被投入炉口!强劲的“木风箱”在匠人们号子声中奋力鼓动!橘红色的火焰如同苏醒的巨兽,贪婪地舔舐着炉膛!
“呼——呼——!”炽热的气流喷涌而出!
炉温在匠师们精准的掌控下迅速升高!铁料在烈焰中熔化成赤红翻滚的铁水!
“出铁!”匠头一声令下,炉口打开!灼目的铁流如同奔腾的熔岩,咆哮着注入巨大的泥范模具之中——那是燧发枪枪管的雏形!
“嗤——!”冷水浇在炽热的模具上,腾起冲天的白汽!
当第一根黝黑粗糙、尚带着高温余热的枪管毛坯被工匠们用铁钳小心翼翼地取出时,整个工棚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虽然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但这沸腾的铁水和成型的枪管,标志着登莱军工基地,这颗寄托着张锐“利器”梦想的心脏,开始了第一次有力的搏动!规模化生产燧发枪的序幕,就此拉开!
军港扬帆:
水城军港的疏浚,是另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王猛征发了大批清退下来的卫所老弱和招募的流民,如同蚂蚁搬家般,用最原始的箩筐、扁担,一筐筐、一担担地清理着淤积了不知多少年的腥臭淤泥。号子声、铁锹与石块的摩擦声、监工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巨大的木制水车被架设起来,利用潮汐之力,日夜不停地向港外排水排淤。
与此同时,水门内侧,一座更坚固、更深入海湾的新码头正在打桩筑基。巨大的条石被船只从附近山崖开采运来,在工匠的指挥下,由精壮的锐士营士兵喊着号子,用滚木和绞盘,艰难地沉入预定位置。简易的滑道和船坞也在同步修建。
张锐站在新筑的码头基座上,海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袍。他望着眼前渐渐开阔的水道和初具雏形的码头,目光投向更广阔的蔚蓝海面。一支悬挂着“明”字旗的强大水师,将从这片刚刚疏通的港湾扬帆起航的图景,在他心中愈发清晰。
军工基地的炉火日夜不息,军港的疏浚初见成效,屯田的流民开始春耕播种。登莱这艘搁浅的巨轮,在张锐的强力驱动下,正艰难地调转航向。
这夜,月黑风高。张锐在兵备道衙署内,对着新绘制的登莱海防舆图沉思。图上标注着几处需要重点设防的岛屿和岬角。赵胜一身水汽,悄无声息地闪入书房,脸上带着一丝凝重和兴奋。
“大人,有发现!”
“讲。”
“按您吩咐,标下带了几条哨船,扮作渔船,在庙岛群岛(长岛)附近海域夜巡。昨夜三更,在砣矶岛(北隍城岛)西侧一处极其隐蔽的礁石湾里,发现两艘形迹可疑的鸟船(一种快速帆船)!没有悬挂任何旗帜,船体吃水很深,显然满载货物!他们趁着夜色,正与岸边几条小舢板交接货物!”
倭寇?走私海商?张锐精神一振:“看清交接的是什么货物了吗?对方是什么人?”
赵胜压低声音:“离得远,看不太真切。但从舢板吃水和搬运者的动作看,像是…沉重的木箱!而且…标下隐约听到几句吆喝,腔调…不像是汉话,倒像是…倭语!岸上接应的人,动作麻利,组织严密,不像普通渔民,倒像是…练家子!更可疑的是,其中一条鸟船放下舢板后,并未停留,而是趁着夜色继续向北,看方向…像是往辽东那边去了!”
倭语!沉重的木箱!辽东方向!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闪电,瞬间刺穿了张锐的脑海!一个可怕的联想浮出水面——**倭寇、本地豪强、辽东后金!** 一条跨越海陆、勾连内外的走私通道!走私的货物是什么?粮食?铁器?还是…更致命的军械情报?!
“继续盯!不要打草惊蛇!”张锐眼中寒光爆射,“查清楚他们的落脚点!货物最终流向何处!尤其是…岸上接应的人,是哪个庄子的人!”
“是!”赵胜领命,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线索指向本地豪强!登莱的毒瘤,终于露出了狰狞的一角!张锐走到窗前,望向漆黑的海面。砣矶岛的暗影如同潜伏的巨兽。这偶然发现的走私线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必将搅动登莱深藏的污浊。
赵胜的行动极其高效。三日后,更确切的情报摆在了张锐案头:
那两艘鸟船确系倭寇船只,船首有模糊的“八幡大菩萨”旗徽残留印记。
接应倭寇的舢板,最终消失在登州府城以北三十里,一个名叫“陈家庄”的地方!庄主陈永禄,正是被斩首的豪强陈霸的族弟!陈家庄背山面海,庄墙高厚,豢养着数百庄丁,是登州北部有名的豪强堡垒,素以“海路通达”闻名。
走私的货物,据安插在陈家庄附近的眼线冒死传回的消息,是大量用油布密封的…倭刀和硫磺!倭刀被迅速转运分散,而硫磺…则囤积在庄内一处隐秘地窖!
更令人心惊的是,陈家庄近期常有操着辽东口音的“商队”出入!辽东口音?在这个后金肆虐、明金对峙的时期,与辽东的“贸易”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倭刀、硫磺、辽东后金!
铁证如山!陈家庄,这个地方豪强,竟成了勾连倭寇、走私军资、甚至可能通敌卖国的毒巢!倭刀是武器,硫磺是制造火药的关键原料!这是在资敌!是在挖大明的根基!
“好一个陈家庄!好一个海路通达!”张锐怒极反笑,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跳起!眼中杀意如同实质!
“大人!证据确凿!请下令吧!末将愿带锐士营,踏平陈家庄!擒杀此獠!”王猛须发皆张,按刀请命!
“大人,陈家庄墙高沟深,庄丁众多,且与官府…恐有勾连。强攻损失必大,需周密部署!”周铁山老成持重,提醒道。
“倭寇狡诈,若闻风而逃,或遁入海上,后患无穷!”赵胜也补充道。
张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巨大的登莱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陈家庄的位置,又划过庙岛群岛,最终落在辽东半岛的方向。一条清晰的走私链条在脑海中浮现:倭寇从海上运来倭刀、硫磺(可能还有其它违禁品)→ 陈家庄接应、中转、分销 → 部分倭刀流入地方(武装豪强私兵或土匪) → **关键硫磺和部分精良倭刀,通过辽东“商队”,输送给后金!
“此獠不除,登莱永无宁日!后金如虎添翼!”张锐声音冰冷,“然强攻为下策。要打,就要连根拔起!斩断整条链条!”
他目光如电,迅速做出部署:
1. 明修栈道:由周铁山出面,以“核查屯田赋税、抚慰陈霸家属”为名,明日大张旗鼓拜访陈家庄。吸引陈永禄注意,探查庄内布防及硫磺地窖位置。
2. 暗度陈仓:王猛率精锐锐士营三百人,携部分燧发枪及攻坚器械(简易云梯、撞木),今夜秘密潜行至陈家庄后山密林隐蔽待命。
3. 海上锁链:赵胜率所有能动用的哨船、快艇(仅四艘),并征调可靠渔民船只,携带火油、火箭,埋伏在陈家庄外海通往庙岛群岛的必经航道上!任务:拦截可能闻讯逃窜的倭寇船只和陈家庄海路逃敌!不求全歼,务求阻止!
4. 雷霆一击:待周铁山信号(庄内火起或响箭为号),王猛部即刻发动强攻!首要目标:庄主陈永禄!硫磺地窖!辽东“商队”成员!格杀勿论!
“此战!务求全功!凡有通倭、资敌、负隅顽抗者,杀无赦!”张锐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我要用陈家庄的血,染红登莱的天!更要斩断这只伸向辽东的毒手!”
众将轰然领命!杀气盈室!
当夜,登莱的夜色被无声的杀机浸透。王猛带着如同幽灵般的锐士营精锐,消失在通往陈家庄后山的黑暗中。赵胜的船队也悄然驶离水城,融入茫茫大海。周铁山则在灯下,仔细准备着明日拜访陈家庄的“说辞”,眼神深邃。
张锐独自留在衙署,推开窗户。海风带着浓重的湿气和隐隐的雷声。他望向陈家庄的方向,仿佛看到了那高墙深院内隐藏的罪恶与即将爆发的腥风血雨。此战,是立足登莱的关键一役!胜,则威震地方,打通变革之路;败,则前功尽弃,甚至可能引来朝野攻讦与倭寇、豪强的疯狂反扑!
就在他凝神远眺之际,一股强烈而熟悉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眼前衙署的景象瞬间扭曲、崩碎!
视野被一片无边无际、翻滚着铅灰色泡沫的墨黑怒海充斥!惊涛骇浪如同愤怒的山峦,疯狂地拍打着嶙峋的礁石!
一艘庞大得如同海上城堡的巨舰,正如同从地狱深渊中挣脱的钢铁巨兽,在狂风暴雨中艰难地调整着航向!船体通体漆成阴沉的深褐色,三根高耸入云的桅杆上,一面巨大的红、白、蓝三色旗在狂暴的风雨中猎猎狂舞,如同魔鬼的旌旗!侧舷两排黑洞洞的炮口,如同巨兽狰狞的獠牙,在闪电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幽光!
更让张锐灵魂颤栗的是,在那巨舰最高处的瞭望台上,一个戴着三角帽、裹着油布雨衣的身影,正举着单筒望远镜,死死地凝视着风雨中一片模糊的海岸线!那海岸线的轮廓…赫然与登州府的地形极其相似!那身影缓缓转过头,虽然隔着狂暴的风浪和遥远的距离,那目光却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冷漠和贪婪,穿透层层幻象,直刺张锐的眼底!
*“Taiwan… and Penglai…”(台湾…和蓬莱…)一个低沉、怪异、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呢喃声,如同诅咒,穿透风浪,清晰地烙印在张锐的意识深处!
“呃啊!”张锐闷哼一声,猛地扶住窗棂,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又是那艘荷兰巨舰!又是那道冰冷贪婪的目光!这一次,目标清晰地指向了登莱(蓬莱)!还有…台湾!
荷兰东印度公司!他们终于不再满足于台湾的据点,贪婪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拱卫京畿渤海门户的登莱!那句“Taiwan… and Penglai…”的恶魔低语,如同丧钟,在张锐心头轰然敲响!
内有毒瘤陈家庄尚未铲除,外有荷兰巨舰的阴影已然迫近!登莱这片刚刚燃起希望之火的土地,瞬间被内忧外患的滔天巨浪所笼罩!张锐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远方陈家庄的方向,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陈家庄,必须成为祭旗的第一刀!登莱军工的舰炮,必须更快地铸造出来!否则…拿什么去抵挡那来自深海的、悬挂着三色旗的钢铁獠牙?!
海风呜咽,如同巨兽的低吼,预示着更加凶险的风暴,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