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四岁的女儿言言从二十层的宿舍楼顶坠落,摔得不成人形。
我从外地连夜赶回,只看到她盖在白布下的冰冷尸体,手上还带着伤。
妻子吴媛不信女儿会跳楼,一定要向学校讨个说法。
学校监控查了一遍又一遍,警方询问了所有和言言接触过的人。
他们都说,言言就是自己跳下去的。
妻子吴媛哭得撕心裂肺,说都怪她没有发现孩子的异状。
第二天,教务主任和家委会长带着一张五十万的银行卡来了。
他们说,这五十万是学校给言言的“慰问金”。
妻子眼睛又红了:“我真希望死的是我!”
我看着她因为整夜没睡而憔悴苍白的脸,气极反笑
“死的如果是你,可没有这五十万。你弟弟买新房的首付谁来出呢?”
01
吴媛假惺惺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猛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和被戳穿的尴尬。
“陈默!你胡说什么!言言刚走,你就这么戳我的心窝子?”
教务主任和家委会长的表情变得很微妙。
“陈先生,言言妈妈也是伤心过度,您别...”
银行卡被推到我面前。
教务主任推了推眼镜,好声好气说:“陈先生,我们知道您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
“学校是有责任,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家委会长,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人,也跟着附和。
“是啊,陈先生,言言妈都哭成那样了,您得撑住。”
“据我们所知,您连个正经工作也没有,家里不宽裕,这点钱,您务必收下。”
我没说话,举起手机,上面播放着一段行车记录仪拍到的视频。
那车还是我和吴媛刚结婚时借钱买的。
为了她和言言的安全,我过年回家的时候把后视镜换成了隐藏式行车记录仪的款式。
后来单位临时叫我们回去,时间太赶,就忘了告诉吴媛。
视频里,她对着教务主任和家委会长笑得客气又市侩。
【她虽然是个赔钱货,我也供吃供喝地养大了,可不能白死了。】
【你们开个价,也算她为家里做了点贡献。】
【放心,我丈夫就是个粗人,我搞得定。】
吴媛看着视频腾一下站了起来,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
“陈默!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想为言言多争取点...”
“争取什么?给你弟弟吴凯争取买房的首付钱吗?”
“你什么意思啊陈默!”
她歇斯底里地尖声嚷起来,
“言言是没了,可活着的人还得活啊!我有什么错!”
她的话简直像是拿刀子在我心口上捅。
活着的人还得活。
我的言言,我才十四岁的女儿,就活该去死吗?
“言言的命,在你眼里,就是给你弟弟买婚房的筹码?”我问。
“陈默你是不是有病!”
“言言难道不是我亲生的吗!”
“你一年才在家呆几天?!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吴媛扑过来想抢我手机,被我侧身避开。
她跌在地上,气急败坏,又扑上来打我。
“陈默你个窝囊废!”
“你个搬砖的一个月能挣几个钱?在这装什么清高呢?”
“我跟着你过了十几年苦日子,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能拿五十万,我凭什么不拿?”
教导主任和那个家委会长已经趁我俩拉扯,悄悄走了。
吴媛尖利的指甲一把抓过来,面目狰狞:
“生了那个赔钱货,我在婆家娘家都抬不起头来,我还供她吃喝,哪点亏着她了?!”
“她花了家里那么多钱,死都死了,为家里做点贡献怎么了?”
“难道非要我们都跟着她一起去死,你才满意?”
我看着眼前这个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女人,只觉得陌生。
她的话还没说完,门被“砰”地一声推开。
我那的小舅子吴凯,一头黄毛,穿着不合身的假名牌,满脸不耐烦地冲进来。
“姐,你咋哭了?那丫头都凉了,你还演什么啊?
他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银行卡,眼睛瞬间亮了,伸手就要去拿。
我一把将卡按住。
“姐夫你干嘛?这钱不是给我的吗?”
“你的?”
吴凯眉毛一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姐说了,这钱就是给我买房的。”
吴凯完全没察觉到我的怒火,还得意洋洋地补充道,“言言也算是给咱家做了点贡献。”
我感觉全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
吴凯还在不耐烦地催促。
“姐,你倒是说话啊!让他把钱给我!”
吴媛转向我,“陈默,小凯等着用钱,就给他吧。”
“言言已经不在了,我们活着的人总要继续过日子吧?”
“小凯啊你别急...”
我一把推开她,拿起那张被留在茶几上的银行卡,一下将它掰成了两半。
“吴凯,别做梦了。我女儿用命换来的钱,你一分也别想拿到。”
吴媛难以置信地尖叫道:“陈默!你疯了!”
02
我喘着粗气,脑子里一片混乱。
因为做的都是保密项目,我这些年很少回家,只说工地上忙。
每次和言言视频,她都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背景永远是她那间小屋子。
“爸爸,我很好,老师表扬我了。”
“爸爸,别太辛苦,我跟妈妈都好。”
“爸爸,我不想买新衣服,钱你留着自己用。”
她总是那么懂事,懂事得让我心疼。
我以为她只是内向,节俭。
我以为吴媛虽然偏心她弟弟,但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总归是有底线的。
我把赚来的钱都寄回家,只留下最基本的生活费。
我想让她们娘俩过得好一点。
我以为我拼命在外面工作,就是对这个家最大的负责。
我错了。
我错得离谱。
“言言出事那天,你不是说你一直在公司加班吗?”
“为什么有人看到你下午出现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吴媛的眼神闪躲起来,声音却更尖利,
“你跟踪我?”
我打开手机,翻出一张照片。
“一个朋友他老婆那天正好在那家店里,觉得你眼熟,就拍了一张。”
照片上,吴媛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相对而坐。
她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温顺又讨好的笑容。
在旁边的吴凯一看照片,脱口而出。
“这不是李伟哥吗?姐,你真去找他了?”
李伟。
我想起来了。
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名字,她在我耳朵边念了十几年。
“要不是当年李伟家里没同意,我才不会嫁给你这个打零工的。”
“李伟人家家里开公司的,比你强一百倍。”
“你寄回来那点钱够干什么的?当年李伟一个月都不止给我花这么多。”
吴媛的嘴唇动了动,还没想好说辞,吴凯就大大咧咧地帮她说了出来。
“姐夫,你别误会。我姐去找李伟哥,也是为了言言好。”
“为了言言好?”
“对啊!”吴凯一脸“我姐多伟大”的表情。
“李伟哥的儿子,脑子不是有点...那什么嘛。”
“李伟哥就想给他儿子找个好人家的姑娘,以后能照顾他。”
“言言不就挺合适的吗?”
我感觉血液都要倒流了,吴凯还在那说着,
“反正她学习也就那样,以后也考不上什么好大学,还不如早点找个好归宿。”
“他家彩礼钱肯定不少给的!”
“哎呀姐,我就说你不该犹豫的,早就该答应!哎!现在言言死了,没机会咯...”
吴凯仿佛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一股冷气从我的脚底直冲天灵盖,手脚都气得忍不住抖了起来。
他们原本计划要把我十四岁的女儿,卖给一个傻子当媳妇?!
“吴媛!”我一把揪住她的衣领。
“你是不是人!那是你亲生女儿!”
“我...我也是为她好!”吴媛被我吓到了,大声辩解了起来。
“我们家这个条件,她能有什么未来?”
“李伟家有的是钱,她嫁过去一辈子吃穿不愁,有什么不好!”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所以言言不愿意,你们就逼她?她手上的伤,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她就是不知好歹!”吴媛尖利地叫道。
“我跟她说了多少次,这是她改变命运唯一的机会!”
“她不听,还说什么死也不嫁!说你要是知道了,绝对不会同意!”
“我就是气急了,才...才打了她几下...”
“哎呀姐你还跟他废话什么啊?”吴凯不耐烦起来,“走走,我们先找学校要钱去!”
03
那两姐弟后来是怎么走的,我都不知道了。
我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地响。
一会儿是言言甜甜笑着喊我爸爸的样子。
一会儿是她躺在那冰冷的停尸间里单薄破碎的身体。
我不在家的日子,我的女儿,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啊?
该死的不是言言,是我这个不称职的爸爸!
我浑浑噩噩走进言言的房间。
房间很小,只放得下一张床和一张书桌。
墙上还挂着好多年前拍的全家福。
照片里,言言站在我和吴媛中间,笑得那么腼腆。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红白格子连衣裙,那是她最喜欢的衣服。
我记得去拍这张照片之前,我说去给言言买件新裙子。
吴媛却不让:“她穿得合身就行了!你有那个钱还不如都给我存起来!”
我只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一心为了这个家。
当时我还笑着说:“你说得对,孩子穿着舒服就行,挺好看的。”
现在想来,吴媛哪里是节俭,那是发自内心的不愿意。
我简直喘不上气来,心痛得嘴里发苦。
打开言言书桌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她的课本和作业。
她虽然成绩不算出众,但一直是个努力踏实的好孩子。
我眼睛又酸又痛,泪怎么都止不住。
第二层抽屉里,有一本笔记本放得不是很平整。
我伸手想去整理,才发现那下面压着一张被反复折叠的纸条。
纸条已经很旧了,边缘都毛了。
上面是言言稚嫩的笔迹,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旁边凌乱地重复写着一个名字——“周浩”
周浩。
我从没听过言言说起过这个名字。
我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面传来一个年轻又警惕的声音。
“喂,你找谁?”
我的声音十分干涩,“我找周浩。”
对面沉默了几秒,问:“你是谁?”
“我是陈言的爸爸,陈默。”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倒吸冷气的声音,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就在我以为他要挂断的时候,周浩终于开口了。
“叔叔...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陈言。”
电话那头的男孩好像哭了,我的心也狠狠一揪,连忙追问,
“陈言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学校和警察都说是她自己跳下去的,但现在看来另有隐情。
“她才不会自己跳!是李文博那群人渣逼她的!”
李文博,家委会会长周琴的儿子。
我总在学校的公众号上看到这孩子得奖的各种照片。
是个闪闪发光的天之骄子。
“他们是霸凌...”我难以置信这样的事发生在言言身上。
“何止是霸凌!”
“他们把陈言当成玩具,当成奴隶!”
“让她跪在地上学狗叫,把吃剩的饭倒在她头上,冬天把冷水泼在她身上!”
“就因为陈言不肯给他们钱!”
04
“钱?”
“她打工赚的钱!她妈妈不给她零花钱,她要买课外书都是自己去赚。”
这话让我如坠冰窟,言言竟然还要自己赚零花钱?
周浩带着哭腔的声音继续说着,
“李文博他们知道了,天天笑她不是亲生的,还堵着她要钱,没钱就打她!”
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了,根本喘不上气来。
“这些事...学校不管吗?老师呢?”
“管?”周浩冷笑。
“李文博的妈妈是家委会会长,爸爸是教育局的什么领导。”
“谁敢管?”
“有个新来的老师本来想帮言言,第二天就被调到乡下去了!”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出头了。我们这些想帮她的,也被李文博他们威胁。”
“谁敢多说一句话,就跟言言一个下场!”
“言言...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嗓子发紧,心痛得陈受不住。
“她说你太辛苦了,不想让你分心。”
“她妈妈还跟她说,就是因为生了她这个赔钱货,你才不得不去外面吃苦受累。”
“她觉得所有事都是她的错...”
“她还说,她妈妈要把她卖给一个傻子...她很害怕,她想赚钱逃走。”
“出事那天...”电话里男孩子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
“李文博他们又在顶楼天台堵她,逼她去偷东西,陈言不肯。”
“我...我当时就在楼下,我看到他们推了她...我真的看到了!”
我手脚冰凉,冲着电话怒吼,“那你为什么不站出来!为什么不告诉警察!”
“我不敢啊叔叔!”周浩哭得更凶了。
“他们威胁我,说要是我敢乱说,就让我全家都不得安宁!”
“我爸妈就是普通工人,我们惹不起他们啊!”
我挂了电话,感觉天旋地转,几乎要站不稳。
我的女儿,在学校被霸凌,在家里被虐待,被当成商品一样准备卖掉。
她不敢告诉我,因为她的亲妈给她灌输了满脑子的愧疚。
而我这个当爸爸的,什么也不知道。
她无处可逃。
我脚步沉重地走出言言的房间,吴媛和吴凯刚好进门。
吴凯笑得那双眼睛都成了一条缝,无比猥琐。
“姐,还好人家讲信用,卡没了也没事,待会儿就打钱!”
“这下首付够了!等我买了房,娶了媳妇,肯定好好孝敬你!”
吴媛也笑得很开心,仿佛女儿的死根本没发生过。
“你是我弟弟,我不疼你疼谁。”
见我走出客厅,脸色不好,吴媛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开口了:
“吴媛,我们离婚。”
“离婚?陈默,你为了一个死人要跟我离婚?”
“她不是死人!”我双目赤红地瞪着她。
“她是我女儿!是被你,被你弟弟,被学校那群人渣,一起逼死的!”
“你别血口喷人!”吴媛尖叫,“我是她亲妈!我怎么会害她!”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阴沉的男人声音。
“陈默是吧?我劝你安分一点。”
“你老婆要钱,那你们就闭紧嘴巴。”
“你女儿自己不检点,交了不三不四的朋友,才会从楼上掉下去。”
“喂?陈默?你听见没有?”
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不耐烦和威胁。
“五十万,够你在工地上搬一辈子砖了。”
“拿着钱滚回你的老家,这件事就算了了。不然...”
我没有说话。
看来是之前拿卡的那两个人发现在我这里软的行不通,又让人来威胁我了。
吴媛和吴凯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
吴凯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他拽了拽吴媛的袖子。
“姐,这...这人谁啊?我们可惹不起啊。”
“你劝劝姐夫?”
吴媛的脸色变了又变。
她看着我,眼神里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混合了恐惧和算计的神色。
“陈默,你听到了?人家有权有势的,我们斗不过的。”她放软了声音,试图劝我,“言言已经走了,我们不能再把自己搭进去了。”
“这五十万,人家已经答应转给我们了。”
“我们拿着,先让小凯把房子买了。我们好好过日子,以后还能再生个儿子...”
生个儿子。
我简直要笑了。
这个毫无人性的女人,究竟怎么配做一个母亲?!
在她心里,女儿的命,女儿的清白,女儿所受的一切苦,
都比不上一个没影的儿子,
都可以用五十万来交换,
都可以为了她弟弟的房子让路!
我忍不住真的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吴媛,你真是我的好老婆啊。”
下一秒,我对着电话说道:
第2章
“滚!我等着你们跪着给我女儿磕头道歉!我要你们给她偿命!!!”
“啊!陈默你胡说什么!”吴凯发出一声怪叫,扑过来想我的手机。
我果断把电话挂了。
吴媛也傻眼了:“陈默你疯了!那是五十万!”
“五十万?我女儿的命,在你们眼里就值五十万?”
“在她被那些人渣欺负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你在跟你的初恋商量着怎么把她卖掉!”
“在她需要你这个妈的时候,你他么在哪里!”
“你们根本就不配做人!该死的是你!是你们!!!”
05
我走出那个令人恶心窒息的地方,站在深夜的街头。
晚风很冷,但我却觉得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
抽了不知道多少支烟,我最终掏出了工作用的加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静干练的声音:“陈组。”
“小王,”我的声音里已经听不出喜怒,“我们的工作重点,可能要调整一下。”
“请指示。”
“把市教育局的李刚,列为重点调查对象,级别调到最高。”
“还有一个叫李伟的企业家。调查他的公司账目和资金往来,还有家庭关系。”
就在言言去世当天,李伟和吴媛就刚好出现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另外,还有一个叫吴凯的,我要知道他的社会关系和财务状况。”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疑问,只有一句坚定的:“明白。”
不到二十分钟,我的安全邮箱就收到了初步报告。
李刚,X市教育局副局长。
其妻子、父母和亲属名下共有十余套房产,与收入严重不符。
李伟,四十二岁,离异,名下有几家公司和一家婚介所。
但那家婚介所的营业额却很不寻常,高得吓人。
李伟和前妻有一个儿子,二十岁,有严重的智力障碍和暴力倾向。
这就是吴媛要言言去嫁的人?
我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恶心和愤怒。
李刚的妻子在一家由李伟控股的顾问公司挂职,年薪三百万。
他的儿子李文博名下有一辆保时捷911,购车款来自一个海外匿名账户。
他多次利用职权为不合规的私立学校提供便利。
这些资料只要交给媒体和上级,足够让这两个人渣再也翻不了身。
我坐在路边,再次拨通了电话。
“小王,你准备一下。明天上午,我要以上级督察组的身份,去学校视察工作。”
“明白。”小王没有多问一句。
我挂断电话。
李刚,李伟…
他们以为自己在这个地方有钱有势,就能枉顾道德法纪,横行霸道。
却不知道,我所在的秘密督察组一直在调查和打击这样的灰色交易网络,要还国家一片清明。要为言言讨回公道了,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我的言言,再也回不来了。
哦对了,在那之前,还有吴凯。
他是多年的无业游民,有赌博前科,欠了高额赌债。
这个依附在姐姐身上的吸血鬼,他就是想用买房结婚为借口,骗钱去还他那一屁股的债。
我拿出备用机,给吴凯的债主豹哥发去了信息。
“吴凯欠你的,我双倍还你。我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让他消失。”
当天晚上,吴凯就被豹哥安排的人给骗去了KTV,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他在KTV喝得烂醉,还在叫嚣着“我姐马上就有钱了,她会帮我还的”。
然而,等待他的,只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豹哥的人做了一场戏,带着吴凯又喝又赌,最后当然是输得底裤都不剩了。
旧债加上“新账”,吴凯的债务瞬间翻了十几倍。
我收到了豹哥发来的视频。
视频里,吴凯像条死狗。他被打断了一条腿,正在哭嚎。
就在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吴媛打来的。
“陈默...陈默救命!小凯被高利贷抓了!”
“他们要三百万,不然就要再砍掉他一只手!你快想想办法!!!”
我反问,“我一个月挣几千块,去哪里给你搞三百万?”
“我不管!你必须想到办法!”
吴媛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陈默!你是不是人!你要眼睁睁看着小凯死吗?”
“吴媛,吴凯的命是命?言言的就不是吗?”
“言言被霸凌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言言告诉你她害怕李伟的时候,你又做了什么?”
“言言的尸骨还未寒,你拿她的命换了什么?”
“不...不是那样...”她还妄想我会听她辩解。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暴的声音:
“臭娘们,钱呢?再凑不齐钱,老子现在就剁了你弟弟!”
紧接着,是吴凯杀猪般的惨叫。
吴媛在电话里大哭:“陈默我求求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想办法救救小凯,只要你救他,我给你当牛做马!”
我静静地听着,直到她的哭得声嘶力竭,那边的吴凯已经叫不出声音。
然后,我对着电话,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你们的惨叫,真好听。”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拉黑了她的号码。
06
第二天上午。
我换上了一身西装,在一众干部的簇拥下,出现在学校门口。
校长和一众校领导,包括家委会会长周琴,早已诚惶诚恐地等在门口。
周琴看到我的瞬间,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那个昨天还被她和她丈夫找人威胁的“散工”,摇身一变成了“督察组领导”。
“陈...陈先生...”校长结结巴巴地上前。
我没理他,只是冷声问,“昨天来我家的,是哪两位?”
教务主任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周琴紧抿着嘴唇,脸上神色变个不停。
“很好。”我点了点头,“一会儿跟我们走一趟,把昨天那五十万的来源交代一下。”
“另外,”我转向校长,“把那个叫李文博的学生,叫过来。”
校长还以为我是要见见学校的尖子生,忙不迭的去安排了。
李文博来的时候,还是一脸骄傲,不可一世的模样。
可当他看到我的脸的时候,他露出一丝不可思议又不耐烦的表情。
他显然对言言了如指掌,在言言那里看过我的照片。
我甚至能想到他和他的那些跟班是怎么极尽嘲讽地对言言侮辱她这个“搬砖的”爸爸。
“你叫我来干嘛?”李文博终于不耐烦地问。
“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今天是陈言的追悼会?”
胃里又是一阵烧灼,我强忍着要杀人的情绪,只是按下了桌上的一个按钮。
办公室的巨幕上,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是学校天台的监控录像,经过我的技术团队高清修复的版本。
画面上,他们推搡、侮辱言言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
李文博的脸,瞬间变得很不自然。
“这是假的!你...”
画面一转,是李文博勾着周浩的肩膀。
李文博喝多了,没留意到周浩一直在录像。
他大着舌头说:“周浩,我早看出来你也喜欢那个陈言!”
“你早跟着我不就好了!咱们一块玩死她!”
“啧,就是个不识抬举的贱货!老子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
“还敢反抗...推她一下怎么了?是她自己没站稳!活该!”
这些话,清晰地被记录了下来。
就在这时,李文博的手机响了。
是李娟打来的,声音尖利得要扎破听筒。
“文博!你爸...你爸被纪委的人带走了!”
“你快求求你陈叔叔!快跟你陈叔叔说你不是故意的,啊?”
李文博拿着手机,面色苍白地看着我,一脸茫然。
“不必了,有什么话,等着跟警察说吧。”
我接过电话,冷冷地说,“周女士,因为涉嫌收受贿赂,你也跑不掉。”
看着眼前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的恶魔少年,我心里诡异地平静。
“现在,滚出去,等着警察来接你吧。”
很快,李文博被警察带走了,同时被带走的还有他那些一起参与霸凌同学的跟班。
离开已经乱成一团的学校,我告别了督察组的同事,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了,我随便在路边一个大排档坐下,喝着酒。
我拿出言言的照片。
照片上,她笑得像个小太阳。
可我脑海里不断出现言言在天台上那惊恐的样子。
我的眼睛又模糊了,心如刀绞,只能一遍一遍说着,
“言言,看到了吗?爸爸在为你报仇。”
“言言放心,坏人一个都跑不掉。”
我正看着,一个醉汉撞到了我的桌子,酒瓶摔在地上,碎了。
“你他妈没长眼啊!”醉汉冲我吼道。
我抬起头,看清了他的脸。
是李伟,吴媛的那个初恋。
他满身酒气,眼神迷离,显然是喝多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07
李伟并没有认出我。
他骂骂咧咧地指着我:“看什么看!”
我放下筷子,站起身。
“哎呀这位老板,这是生意不好啊?”
李伟打了个酒嗝,含糊不清地说:“几千万...几千万的生意...”
“就因为那个蠢货被抓...全黄了...妈的,晦气!”
蠢货,他应该说的是李刚。
几千万的生意?我心里一动。
看来,李伟和李刚之间的勾当,远不止是利益输送那么简单。
“几千万的生意,就这么黄了,是挺可惜的。”我顺着他的话说。
李伟似乎找到了共鸣,一屁股坐在我对面,拿起我桌上半瓶没喝完的啤酒就灌。
“可不是嘛!兄弟,你是不知道...那都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都怪那个陈言!那个小贱人!”
“还有李刚那傻逼儿子,怎么就非要跟那小贱人过不去!”
“都怪她!”
他骂骂咧咧,口齿不清,最后一头栽倒在桌上睡了过去。
我放在桌下的手,死死地握着拳。
原来,李刚之所以那么急着拿钱封口,压下言言的死讯。
不仅是为了保全他儿子的名声和他的仕途。
还有他和李伟之间那个价值几千万的“生意”?
言言的死,可能会影响到他们的“计划”?
而李伟他想娶言言给他的傻儿子,恐怕也不仅仅是“找个伴”那么简单。
我放下心中想立刻弄死这个人渣的冲动,再次拨通了加密电话。
“小王。调查继续升级。”
“用最顶级的网络渗透集数,深挖李伟。”
“重点查他那个婚介所,他一定还有更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回了家,吴媛并不在。
可能带她那残废了的弟弟去医院了吧。
一直到天亮,我哪也没去,就在言言的房间里,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言言的作业本。
那小小的,整齐地字迹,是我的女儿曾在这世上存在过的证明。
不知过了多久,小王的电话打了进来。
她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沉重,还有无法抑制的愤怒,
“陈组...我们一定要让这些人渣付出代价。”
我打开了邮件里的文件。
文件标题是《“雏菊”计划》。
里面没有商业合同,没有财务数据,只有一张张年轻女孩的照片和资料。
她们大多来自单亲或困难家庭,面容姣好,眼神里带着一丝怯懦。
每一个女孩的资料后面,都跟着一串代码、一个“成交价”,以及一个“客户”的代号。
这是一个庞大的、组织严密的幼女贩卖网络。
李伟,就是这个网络最大的“供应商”。
而言言所在的学校,就是他的“猎场”。
他以“资助”“留学”等名义接近她们,然后将她们卖给那些有钱有势又有难言之隐的人。
我看到了言言的资料,就在“最新目标”那一栏。
她的“定价”,是五百万。
李伟那个“傻儿子”,从头到尾都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攥着那么痛。
“根据我们恢复的通讯记录,”小王愤怒的声音听起来离我好远,
“李伟已经找到了一个‘大客户’,对方对言言非常‘满意’。”
“出事那天中午,他通过班主任把言言叫到办公室,要拍一段视频给那个客户‘验货’...”
“验货”两个字,压垮了我的理智。
我终于明白,言言为什么那么绝望。
她本来就已经不相信这个世上还有人爱她。
她承受着来自同学的恶意,来自家庭的无视。
当恶魔向她伸出手的时候,压倒她的是如临深渊的恐惧和绝望。
她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谁可以救她。
我猛地站起身,感觉胸口烧灼得随时要吐出血来。
“小王。”
“在,陈租。”
“所有参与这个网络的人,从李伟,李刚,到每一个买家...”
“我要他们...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彻底底地抹掉痕迹。”
“陈组。还有个东西,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08
当我走出言言房间时,没想到,吴媛竟然回来了。
她像一具行尸走肉,坐在沙发上,双眼无神。
她看到我,眼睛里亮起一丝光,随即又黯淡下去。
“陈默...”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小凯他腿断了,可是...他还是被抓了,说要判刑...”
“我听说李刚也被抓了...”
“是不是都是你做的?是不是你!!!”
我没有理会她的叫骂,只是将手机按亮了放在她面前。
那上面播放着《“雏菊”计划》的资料。
一张张女孩的照片,一笔笔血腥的交易记录。
吴媛的叫骂声渐渐停了下来,脸色变得越来越白。
“吴媛,你为什么这么恨言言。”我觉得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凌迟我自己,
“她那么乖,那么懂事,那么努力地想讨你喜欢。”
“就算你重男轻女,就算你偏心你那个废物弟弟,但言言终究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我看着她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慢慢因为恐惧变得扭曲,几乎说不下去。
当她看到言言的资料和“定价”时,她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不...李伟说,是给他儿子找媳妇...”
她喃喃自语,像是在催眠自己。
“媳妇?”
“吴媛,你好好看看这些女孩的下场!”
我划动屏幕,展示出另一份文件。
那是督察组技术团队找到的,一部分女孩被交易后的照片和视频。
残缺的肢体,麻木的眼神,以及各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地狱般的场景。
“哇呕!”
吴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趴在桌上剧烈地呕吐起来。
我双眼赤红,也不知道是在惩罚她,还是我自己,
“是你亲手把她推进地狱的!”
“李伟承诺给你的,不是彩礼,是言言的买命钱!”
“你以为你只是贪财,但你这该死的贪婪,让你成了这桩罪恶的帮凶!”
吴媛彻底崩溃了。
她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和呕吐物,眼神哀求。
“我不知道啊...”
“我真的不知道会是这样...陈默,是我错的...我错了啊...”
当天下午,警察就找上了门。
吴媛被带走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她没有哭闹,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我,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
“是我杀了言言...是我杀了她...”
我站在门口,看着警车呼啸而去。
这桩案子因为涉及校园霸凌和家庭暴力等多重社会热点,引发了极高的舆论关注。
吴媛的那些光辉事迹,被媒体翻来覆去地报道。
扶弟魔,虐待亲女,卖女求荣...
每一个标签都像烙铁一样,烙在了她的身上,赤裸示众。
她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吴凯的案子也判了。
参与勒索,聚众赌博,数罪并罚,判了十年。
一夜之间,他们变得一无所有,还背上了还不完的债务。
李家也彻底完了。
李刚被判了无期徒刑,所有非法所得全部没收。
周琴因为行贿和包庇,也判了三年。
他们引以为傲的儿子李文博,作为霸凌事件的主犯,被送进了少管所。
我听说,他在里面过得很“充实”。
那些他曾经施加在言言身上的手段,每天都有人变着花样在他身上重演一遍。
他终于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至于李伟,他的罪名最多,也最为严重。
走私,行贿,非法拘禁,教唆犯罪,拐卖人口...
下半辈子,他都会在牢里度过。
他那个傻儿子,被发现根本不是他亲生的,只是他用来骗取信任的工具。
09
所有人都得到了他们应有的下场。
这场复仇,比我想象中结束得更快。
当我做完这一切,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时,我没有感觉到一丝快感。
只有无边无际的空虚和更深的痛苦。
我不顾督察组的警告,将《“雏菊”计划》匿名提供给了国内最大的新闻机构。
一时间,一场史无前例的舆论海啸席卷全国。
《名校背后的地狱:一个贩卖未成年少女的惊天网络》
无数媒体的头版头条,都指向了李伟和他的保护伞李刚。
完整的“客户”名单,小王用一种无法追踪的方式,精准地推送给了名单上每一个人的家人、同事、上级,以及他们所在社区的每一个人。
企业家、明星、教授...这些平日里光鲜亮丽的社会名流,在一夜之间,家庭破碎,身败名裂。
有些人受不了漫天的谩骂,最终选择了自杀。
吴媛的案子也开庭了。
她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听说她在法庭上,哭得撕心裂肺,反复说着“对不起”。
可是,太晚了。
我的言言,永远留在了她的十五岁。
我卖掉了房子,带着言言的骨灰,回到了我的老家。
我把言言葬在了后山的山坡上,那里春天会开满野花,可以看到山下的炊烟。
我用所有的钱,在村里建了一所希望小学。
用言言的名字命名。
我在这所学校教孩子们读书,写字,画画。
我告诉孩子们,要勇敢,要善良,要懂得保护自己。
如果有一天,遇到了困难,一定要告诉你们最信任的人。
一定有人在爱你,一定有人会帮你。
我时常会坐在言言的墓前,跟她说说话。
“言言,爸爸给你买了新手机,里面存满了你喜欢的歌。”
“爸爸还给你建了一所学校,有很多很多和你一样可爱的孩子。”
“言言,爸爸...很想你。”
风吹过山岗,吹动了墓碑前新开的野花。
我仿佛看到,在温暖的阳光下,我的女儿背着书包,冲我笑着,挥着手。
我知道,她没有走远。
她化作了阳光,化作了风,化作了这满山的野花。
很快,我就能永远陪着她了。
10
虽然万般自责,可我最终没有选择自我了断。
那一定不是言言希望看到的。
我的女儿,她一生都在努力活着,努力挣扎,努力去爱。
我要带着她的那份爱,活下去,并且要活得更有意义。
言言小学建成后,我辞去了督察组的工作,彻底回到了老家。
我的同事们虽然不舍,但也理解我的选择。
李伟等人的案子,最终被定性为特大恶性案件。
他们的犯罪网络被彻底摧毁,数以百计的受害者被解救。
吴媛在监狱里,听说精神状态一直很差。
她反复念叨着言言的名字,忏悔着自己的罪过。
我没有去探望过她。
我原谅不了她,也原谅不了那个曾经眼盲心瞎、只顾着工作的自己。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白了头发,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言言小学在我的努力下,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模范小学。
更多的志愿者和资源涌入,孩子们有了更好的学习条件。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坐在言言的墓前。
我轻轻抚摸着墓碑上她的名字,微风吹拂,带来泥土和野花的芬芳。
“言言,爸爸老了,头发都白了。”
“你会不会怪爸爸,又来得太晚了?”
我闭上眼睛,仿佛看到她穿着那件红白格子连衣裙,向我跑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