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西装革履、自称铜甲教长老座下第一心腹的男人,缓缓抬起的手,修长干净,指尖却萦绕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冷能量。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向院中的三人。

林夜只觉得呼吸一窒,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几乎要停止跳动。对方甚至没有真正出手,仅仅是流露出的一丝杀意和那大师级圆满阶的恐怖气息,就让他浑身僵硬,连指尖的剧痛似乎都被这股冰冷的威压暂时冻结。他毫不怀疑,对方只需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们三人瞬间化为齑粉!

徐炫脸色苍白如纸,方才被撞飞的内伤在这股压力下隐隐作痛。他紧握着刚刚捡回的玉骨折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试图凝聚式神之力,却发现周围的阴阳二气仿佛都被对方的气息所慑服,难以调动。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无力感。

宋池更是如临大敌,周身金色的妖力剧烈波动,竖瞳缩成了针尖大小,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嘶吼。他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那是一种远超地上那具毛僵的、源自更深沉黑暗的力量。

“既然承认了……那便,以你们的血肉魂魄,来弥补我的损失吧。”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丝毫情感,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那抬起的手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的黑气开始汇聚,散发出腐魂蚀魄的寒意。

绝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夜。他甚至能想象出下一刻,那黑气洞穿自己身体,吞噬生机魂魄的可怖场景。

就在这千钧一发、死亡似乎已成定局的刹那——

“嘀嘀——!嘀嘀——!”

两声清脆而略显突兀的汽车喇叭声,极其违和地打破了村道上死寂的肃杀氛围。

紧接着,一道极其刺目的白色远光灯柱,如同利剑般撕破黑暗,从不远处的村道拐角直射而来,精准地打在那位铜甲教心腹和其身后的越野车上。强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也瞬间打断了铜甲教心腹即将发动的致命一击。

铜甲教心腹的动作猛地一滞,凝聚在指尖的黑气微微一晃。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眯起眼睛,逆着强光看向来车的方向。那冰冷的目光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和……深深的忌惮。

引擎低沉而平稳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一辆线条流畅、造型夸张的加长版豪华轿车,以一种与这穷乡僻壤格格不入的姿态,缓缓驶近,最终稳稳地停在了那辆黑色越野车的后面。车身光洁如镜,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与周围破败的土路、低矮的农舍形成了荒谬而强烈的对比。

车门无声地滑开。

首先探出来的,是一只踩着猩红色细高跟凉鞋的纤足,脚踝白皙,指甲涂着同样鲜艳的红色。随后,一个身影优雅地钻出车门。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女人,穿着一身剪裁极其贴合的玫粉色短款旗袍,旗袍上绣着繁复的金线龙凤暗纹,开衩极高,露出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她身段婀娜,面容娇媚,一双桃花眼水波流转,顾盼间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风情与……邪气。她手中把玩着一把精致小巧的檀香木折扇,扇坠是一颗剔透的血色玉珠。

她站定后,用小折扇虚掩着红唇,眼波斜睨着场中脸色已然沉下来的铜甲教心腹事,嗓音娇滴滴的,带着几分戏谑和夸张:

“哎哟喂~我当是哪家施工队在这穷乡僻壤搞拆迁呢,动静大得隔两里地都能听见震感。”她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院子、倒塌的房门、地上嘶吼的毛僵,最后落回铜甲教心腹身上,“原来是铜甲教的刘执事您呀~怎么,贵教最近业务拓展,不玩那些硬邦邦的尸体,改行搞起煞物拆迁啦?这业务范围跨得可真够大的。啧啧啧。”

她每说一句,刘执事那张原本冷漠刻板的脸就阴沉一分。他显然认识这个女人,而且极其不愿在此刻见到她。

还没等刘执事回话,豪车的另一侧车门也无声开启。

一个同样二十多岁年纪的男人走了下来。他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纯黑色高端定制西装,剪裁完美贴合他略显清瘦的身形,皮鞋锃亮得如同镜面。鼻梁上架着一副纤尘不染的金丝眼镜,镜片在车灯强光下反射出冰冷锐利的光芒,恰到好处地遮掩了镜片后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他的脸色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不见一丝血色,嘴唇却异常红润,整个人透着一股极致的冷漠、严谨和一种难以言说的阴郁气质。在他下车后整理西装衣襟的瞬间,林夜眼尖地注意到,他左胸内侧的西装口袋明显鼓起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硬物轮廓,似乎是一个小药瓶。

他下车后,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现场,目光在林夜、徐炫、宋池身上一掠而过,没有丝毫停留,最终定格在刘执事身上。他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动作精准而优雅,仿佛设定好的程序,没有说话,却自带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龙凤煞堂的红慕容长老……白虎煞堂的白凌风长老……”刘执事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称谓。他的声音里失去了之前的漠然和居高临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和紧绷,“什么风……把您二位吹到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来了?”

林夜、徐炫、宋池三人听到“长老”二字,心中更是猛地一沉!血煞派的长老?!而且还是两位!光是铜甲教一个执事就已经让他们毫无反抗之力,现在又来了两个显然更不好惹的邪派长老?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这小小的清河村,怎么会引来这么多恐怖的家伙?强烈的恐惧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红慕容“噗嗤”一声娇笑出来,用小折扇轻轻拍打着掌心:“瞧刘执事您这话说的,这路又不是您家开的,许您来搞拆迁,就不许我们姐妹……哦不对,是兄妹,”她媚眼如丝地瞟了一眼身旁冷漠的白凌风,“出来兜兜风,看看风景?” 她说话时,眼角余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白凌风左胸的位置,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白凌风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调侃,金丝眼镜下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精准地扫过地上那具挣扎的毛僵和残破的偏房,又落在刘执事身上。他薄唇微启,声音平淡无波,如同机械合成:“能量逸散率过高,煞气转化结构不稳定,核心怨念源受损。失败品。”他的评价精准而刻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在刘执事的痛处。“现在不玩尸体了改玩煞物?看来铜甲教是越活越回去了。”

刘执事的脸色瞬间铁青,手背上青筋暴起,显然怒到了极点,却又似乎对这两人极为忌惮,不敢真正发作。

红慕容仿佛没看到刘执事的脸色,反而扭着腰肢,向前走了两步,高跟鞋踩在泥土上,却仿佛走在红毯上一般优雅。她似乎完全无视了那具还在挣扎的毛僵和严阵以待的刘执事,目光反而投向了那间被徐炫的白虎式神冲击过、此刻仍残留着丝丝阴寒尸煞之气的偏房。

“咦?”她秀眉微挑,小巧的鼻子轻轻吸了吸,仿佛在品味着什么,“这煞气……味道倒是挺纯的嘛。虽然炼制手法粗糙了点,火候也差得远,但这怨念的底子,倒是难得一见的‘材料’呢。”她语气轻佻,带着毫不掩饰的掠夺意图。

她说着,看似随意地抬起纤纤玉手,五指微张,对着那偏房的方向轻轻一抓一引。

霎时间,院内阴风大作!一股肉眼可见的、浓稠如墨的黑红色气流,混杂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凄厉哀嚎与无尽怨念,猛地从偏房废墟中被强行抽取出来,如同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化作一道扭曲的流束,飞快地没入她掌心一枚不起眼的暗红色戒指中!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那浓郁得化不开的煞气被她收取后,偏房周围的阴寒气息竟然瞬间减弱了大半!

“红慕容!你——!”刘执事气得浑身发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显然怒到了极点,却又似乎对这两人极为忌惮,不敢真正动手。那煞气是他辛苦培育的“子煞”雏形的本源!眼看就要功亏一篑!

“我什么我?”红慕容收起那副玩味的表情,桃花眼微微眯起,闪过一丝冷冽的血光,“刘执事,这无主的煞气,自然是见者有份。再说了,你们铜甲教炼尸炼僵才是本行,这玩煞气的业务……不熟练,浪费了多可惜?我这也是帮你们减少损失,免得暴殄天物嘛。”她的话语充满了嘲讽。

她说着,又恢复了那副笑吟吟的模样,转头对白凌风道:“小白,你说是不是呀?”

白凌风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着光,声音平淡无波,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能量利用率低下,转化过程冗余度过高,失败概率超出阈值。无用功。”他的评价如同冰冷的机器,却比任何嘲讽都更让刘执事难堪。说话间,他放在身侧的左手食指似乎无意识地轻轻擦过左胸西装内袋的位置。

刘执事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但他似乎极力在克制着什么。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红慕容那枚戒指,又扫过面无表情的白凌风,最终像是强行压下了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很好!今日之事,刘某记下了!两位长老的‘关照’,我铜甲教必有厚报!”

红慕容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威胁,反而用折扇掩嘴轻笑:“刘执事客气了~大家同属圣教一脉,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嘛。”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慵懒,“哎呀,这乡下地方蚊子真多,待久了浑身不舒服。小白,我们走吧?”

白凌风微微颔首,没有任何异议,转身便率先走向加长轿车。在他转身的瞬间,借着车灯划过镜片的角度,林夜似乎瞥见那西装内袋里药瓶的玻璃壁反射出一点深红如血的液体光泽。

红慕容也扭动腰肢,风情万种地转身,但在经过刘执事身边时,脚步微微一顿,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一丝戏谑玩味的低语轻声说道:

“对了,刘执事,差点忘了告诉你……教里几位长老,好像对你们铜甲教最近的‘业绩’……都不是很高兴呢~您回去,可得多上点心呀~”

刘执事听到这话,身体几不可查地猛地一震!脸上的愤怒和铁青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惊惧所取代,瞳孔甚至微微收缩了一下。他死死地盯着红慕容那张娇媚的笑脸,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红慕容最后那句话,显然戳中了他极大的痛处和恐惧。

红慕容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轻笑一声,不再停留,摇曳生姿地走向轿车,弯腰钻了进去。

加长轿车无声地发动,平稳地调头,然后毫不留恋地驶离了这片混乱的场地,很快消失在黑暗的村道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院子里,只剩下脸色变幻不定、眼神阴鸷得可怕的刘执事,以及惊魂未定、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林夜三人。

刘执事站在原地,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钟。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不再看林夜三人,仿佛他们已经无关紧要。他阴沉着脸,大步走向那具被宋池重创、仍在原地嘶吼挣扎的黑毛僵尸。

走到近前,他猛地抬起手,五指成爪,指尖黑红色的尸煞之气再次凝聚,但这次并非攻击林夜他们,而是狠狠地一爪掏入了那毛僵的胸膛!

“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留你何用!”他低声咒骂着,手掌在毛僵体内猛地一搅,似乎抓取了什么核心之物,然后迅速抽出。

就在他手掌抽出的瞬间,他以快得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反手一掌,重重地拍在了毛僵的天灵盖上!掌心之中,一道极其浓郁诡异、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着的黑红色尸煞之气,猛地灌入了毛僵颅内!

“嗬——!!!”

那毛僵发出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凄厉到极致的尖啸,整个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体表的黑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变硬、转化为一种暗金属般的色泽!它干瘪的躯体如同吹气般膨胀起来,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爆响,一股远比之前恐怖十倍的凶戾气息冲天而起,搅动着周围的空气都发出呜咽之声!一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腐烂腥风猛地扩散开来,吹得林夜三人几乎站立不稳!

飞僵! 这铜甲教的执事,竟在临走前,以某种诡异秘法,强行将这毛僵催生成了更可怕、近乎刀枪不入、能低空飞掠的飞僵!

“给你们留点小礼物……自求多福吧!”刘执事做完这一切,脸色似乎苍白了一丝,显然也消耗不小。他阴冷地瞥了林夜三人一眼,不再停留,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越野车,发动引擎,咆哮着冲入了黑暗之中,瞬间远去。

“我靠他大爷的!!你这是想要弄死我们啊!!”宋池第一个反应过来,看着那具气息疯狂暴涨、眼看就要彻底蜕变为飞僵的怪物,金色的竖瞳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忍不住破口大骂,“我嘞个亲娘啊!!飞僵!这玩意儿怎么打?!”

那飞僵猛地抬起头,猩红的双眼彻底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最纯粹、最狂暴的杀戮欲望!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强大的声浪震得院墙上的泥土簌簌落下!

它猛地一蹬地面,坚硬的土地瞬间龟裂!它那庞大的身躯竟然真的离地而起,虽然不高,只是贴地疾掠,但速度却快得如同鬼魅,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扑面而来的腐臭腥风,再次凶猛地扑向离它最近的林夜!

死亡的阴影,以更加狂暴、更加绝望的姿态,再次笼罩而下!那腐风掀起的猛烈气流,甚至吹得徐炫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都微微歪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