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也不是什么蠢人,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问题。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一片冰凉,他救了那么多人,却连给自己的父母送终都做不到。
何其可悲!
还不是因为客观原因。
沈云霆双眼猩红,眼眶湿润,艰难的问道:“棠棠,父亲和母亲都是怎么走的?”
沈云棠看着五哥难过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
五哥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那么上一世,她和阿应失踪,爷爷离世,他是不是也什么都不知道?
比起知道真相。
一开始被蒙在鼓里,后来再突然发现真相。
好像更让人难过,更让人无法接受。
“三个月前,大哥来信,让阿爸去部队给侄女庆生,阿爸回程的时候,遇上了土匪,还没到医院人就不行了。”
“姆妈本就体弱,一时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一直撑着一口气,就为了等阿应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沈云棠吸了吸鼻子,把头埋进了手掌里。
沈云霆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把沈云棠拥在了怀里,他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父亲怎么会死在土匪手里?
大哥让父亲去给他的女儿庆生,是简单的庆生吗?
是他们太久没有见面了吗?
大哥还是那个他崇拜的大哥吗?
“棠棠,别哭,哥哥在。”这话是安慰沈云棠,也是安慰自己。
沈云霆仰头,尽量让眼泪别掉下来。
他到底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沈迦应把皮箱放到桌子上,打开,沉声道:“五叔,我和小姑姑这次过来,一是给你送这笔钱,二是想见你一面,问问你爷爷奶奶都走了,你怎么不回家?三是我这次去英国,会带着小姑姑一起走。”
“最后就是曾祖父准备带着全家去香港定居。”
父母都不在了,他们三兄弟都不在家,长房只有阿应和棠棠了,姑侄俩在一起走也好。
沈云霆被最后一条信息砸的有些震惊,爷爷竟然要带着全家离开。
也是,这些年国家对资本家算不上友好,国家倡导公私合营,家里的产业应该都由国家接手了。
爷爷能带着全家离开,想必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的外公和舅舅都是国民党高官,位高权重,虽然建国之前去了国外,但宋家是国民党是事实。
有三舅这个抗日英雄在,二舅还是外交官,母亲和外公一家断了亲,爷爷主动捐了家里的银行,宋家对沈家的影响不大。
现在形势变化太大,谁知道沈家能不能独善其身?
四姑父是国民党高级将领,也不是什么大秘密。
对岸这些年一直不安分,留在国内的一部分特务蛰伏了起来,改换身份,策反了不少高官和将领为他们做事,等着对岸反攻呢!
凡是和对岸扯上关系的人家,都没有好下场。
四姑姑这事,就像悬在头上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
沈云棠看着如今鲜活的沈云霆,她不想他死在战场上。
明知道既定的结局,她无法平静的接受,她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他永远的留在战场上。
但她说不出口,说不出口让他跟他们一起走。
因为那是他的理想。
她不能那么自私。
如果只是想要改变他的死劫,她大可以打晕他,弄到空间里,只要出去了,想要回来不是易事。
可她不能那么做。
沈迦应伸手握住了沈云棠的手,他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后者回了他一个笑容。
这笑容,可以称的上是苦笑。
如果他早生几年,他也会选择参军保家卫国。
明知道自己的亲人必死无疑,能做到冷眼旁观吗?
沈迦应自问做不到。
也更心疼小姑姑的遭遇,她一个人旁观他们所有人的结局,却无力改变,只能独自承受痛苦。
如今,还要再经历一遍。
何其残忍。
想要改变,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时刻处于煎熬之中。
他能做的,只有坚定的站在她身边。
沈云霆蹲下身子,握着沈云棠另一只手,语气温柔,“等我查清楚电报和信件的事,我们就回家。”
回家,回家去父母的坟前请罪。
他当年在国外读书就秘密入了党,组织上知道他的背景,参军入伍也没有像大哥一样改名换姓。
爷爷这个时候选择离开,会不会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现在不是战时,他完全可以退伍回家。
他只是一个医生,去哪里都可以治病救人。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有调回沪上军区的想法,那现在多了几分退伍的念头。
五哥/叔要跟着他们一起回家,对姑侄俩来讲,是意外之喜。
沈云霆出门的时候,温和的嘱咐道:“棠棠,阿应,你们先休息,我们晚上一起吃饭。”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沈云霆把门关上,脸色一变,眼中多了些狠厉。
离开招待所,直奔军区收发室。
收发室的战士看到沈云霆过来,起身对着他敬了个军礼,“沈医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了些讨好,得罪什么人,都不要得罪医生,还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医生。
更何况沈医生是个好医生。
沈医生每个月的工资,有一大半都寄给了死去战友的家里。
对病人向来是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家庭背景就区别对待,这样的医生不多了。
沈云霆直接问道:“最近有没有我的电报,或者信件?”
小战士想了想,这几天他没有看到过沈医生的信件和电报,但这收发室也不只是他一个人。
找出记录册,翻看了一下,指着上面的日期道:“沈医生,十天前有一份电报和一封信,从沪上过来了。”
“都已经被领走了,签收人是方医生。”
沈云霆眉头紧锁,不解的问道:“方医生是哪位?”
他在脑中回想了一遍,实在想不起来这个方医生是哪位?他们科室也没有这么个人啊!
这下轮到小战士不解了,合着一直都是方医生一厢情愿。
还是很如实回答,“就是儿科的方淑云医生。”
“三个月多月前,她也帮您收了一封从沪上来的电报,我还记得上面的内容,‘父亡,盼归,棠。’。”
“她说,她是您的朋友,会代为转交。”
看沈云霆脸色越来越难看,黑的像锅底,小战士小声的关心道:“沈医生,您没事吧?”
沈云霆压下心中的愤怒,对着小战士道:“这个记录册可以借给我用一会儿吗?”
小战士点了点头。
沈云霆抓着册子,直奔军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