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高,曾文斌全然没有心思在书里。

但是王语嫣慢慢专注在了手上的动作上,她全然没有感觉到屋里的变化。

点完了穴位,她又找到经络筋经的位置,开始复位推拿。

曾文斌感到腿上的温热,心里一阵熨帖,抬眼看到王语嫣为了手上的方向正确,半跪在了理疗床边,耳边的一缕碎发飘在脸颊上,随着灯影摇曳飘忽。

“让他们拿个矮一点的凳子进来吧。”

王语嫣彷佛刚回过神来:“没关系,就好。”

曾文斌不再说话,顺着她的手劲把腿往上抬了抬。

果然没过一会,王语嫣就开始拿出一次性的针头,非常纤弱的中医针灸用针,开始针灸。

每下一针,王语嫣都会用中指或无名指探一探位置,然后针头迅速的进入穴位,轻巧灵动。

曾文斌皮肤上感到一点刺痛,但也只是一瞬间,针头进入穴位之后,从一点向四周就立刻仿佛有气流在涌动,或是某个穴位有一点点的胀痛,他知道那是针灸的效果。

针灸需要二十到三十分钟,不过这是今天最后一项治疗了。

王语嫣开始收拾装精油的陶瓷瓶,以及针灸用针的包装盒,抬手间那个老式的银镯子在光影中反射着亮光。

曾文斌看到了她手上那个老式银镯子,现在很少有年轻的姑娘喜欢戴这种款式的镯子了。

“放在那等会让工人收拾吧。”

“没关系,不麻烦,”王语嫣浅浅一笑,“曾先生,您先休息一会,我先出去了,等会进来帮您取针。”

曾文斌听出来她话语当中称呼的变化,映着她明亮的笑眼,好像更加礼貌和周到,一时间曾文斌没说什么。

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曾文斌自嘲地笑了笑,抬手从前额抚过头顶,摇了摇头。

您?我有这么老了吗?

曾文斌啊曾文斌,混了个“您”。曾文斌靠在背靠上又自嘲笑了两声。

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又是家中独子,尽管曾家家教严明,但身份和权力上的骄矜,让他从没有从高处走下来过。

所有的人无不恭敬、礼貌而周到,甚至是畏惧或谄媚。曾文斌不屑于使用权力,更看不上有些世家为了烂泥扶不上墙的子弟们突破规则甚至是底线。

这在普世的价值观里不是应当的吗?但于曾家这样的身份来说,和周遭世家那些子弟相比,曾文斌显得很难得也很稳妥。

可是,不仗势欺人,不代表曾文斌习惯被人这样保持距离。

特别是对于一个拥有权力和地位的男人来说,在喜欢的女人面前,被人给保持距离。

成年人之间,曾文斌哪里能不明白王语嫣的意思。

就是这种微妙的明白,让曾文斌心里不舒服,但又找不到不舒服的地方,心里就更加烦闷起来。

“语嫣啊,吃点水果吧。”赵维芳的声音在厢房门口传来。

“谢谢赵阿姨。”

“我看这个点等会送你到家很晚了,今晚要不要留下来,我让他们给你收拾了一间房,东西衣服也都有新的,明早让派车送你回学校行吗?”

“谢谢赵阿姨,我得回家去,今天上了一天课,明天的作业还没完成,电脑和资料都在家,是陈教授的作业,我都拖了好几天了,交不上作业明天老师会被我气得血压高。”王语嫣半开玩笑但语气坚定地说,最后吐了吐舌头,像一个古灵精怪的学生。

赵维芳一半听出她语气的坚定,知道不好勉强,一半又被她可爱的模样给逗笑:“那么辛苦干什么,他的作业写了浪费时间的~”

说笑声从厢房传到正房里,曾文斌的视线从手里的书中抬起,隔着镂花窗上的玻璃和月影纱看到院子里光影隐隐,又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一刻。

万雪梅在花房给她养的花花草草细细地浇着水,正要拿起桌上的剪刀修剪一些嫩枝残枝,这时候敲门声打断了她。

赵维芳推门进来,开口说:“夫人,王医生已经派人送回家了。”

万雪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招呼赵维芳一起坐下,两人坐在了靠在落地玻璃一侧相对而设的木质织锦扶椅上。

万雪梅拿起中间小桌上一直有人保温的小茶壶,倒了两杯茶,一人端起一杯喝了起来。

“维芳,你说我的愿望能实现吗?”

赵维芳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笑,回答说:“您这话问的特别像一个小孩子。”

“你这神情一进来呀,我就知道俩人不怎么样,而且八成是文斌没讨着好。”万雪梅说到最后一句,自己也眨着眼笑了起来。

“王医生她是个有分寸的姑娘,您不就看中了她这一点嘛。”

“我看呀,这次够我那儿子喝一壶的。”说完万雪梅又喝了一口杯中温热的水,站起身来重新拿起剪刀,慢慢地修剪那些叶子去了。

从曾家回去的路上,王语嫣的视线一直在看着车窗外的景象。

车子从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和踏入的地方一路开到热闹繁华的街道,穿过充满烧烤烟火的道路,进入普通平凡的世界。

十点多的夜晚,路上依然有许多人行色匆匆,有奔波了一天仍然在不停送单子的外卖员,有从写字楼出来带着满身疲惫的白领,有牵着狗往家走的一家人,还有夜跑的年轻人……

窗外的景色渐渐熟悉起来,她回过神,要到家了。

顾白芷在自己屋里依旧在写病理分析报告,必须当晚提交的内容让她又爱又恨。

王语嫣抓紧洗漱之后,立马开始写明天的作业,作业写到了凌晨一点钟才完成。

终于躺在了床上,王语嫣满身疲惫,闭上了眼睛,明明很累却难以入睡。

应该是刚刚高强度的用脑让自己大脑还处在工作状态,她这样想。于是她起身凭借着微弱的光亮和对屋子的熟悉,摸到了墙边桌上的手机,又躺回到床上,在音乐单里找了一首雨天的白噪音放了起来。

浠沥沥的雨声在耳边回荡,却是越放,越让大脑中某个片段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