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品站。
乔志轩正在废品站收拾他先前捡出来的零件。
“这些，我先放着，明天再过来修！”
“今天不加班了？”废品站罗大叔问。
“不了，再熬下去，身体抗不住！”
说着，他捂嘴咳嗽两声。
“也是，你已经连续熬夜一个月了吧，要不是咳得厉害了，你也不会下早班！回去吧，剩下的这点我帮你收！”
乔志轩拒绝：“不用了大叔，这点东西我一会儿就好！”
他自有打算：这些零件的摆放只有他自己清楚，若经旁人的手，顺序一乱，明天要用的时候肯定抓瞎。
乔志轩今天下的早班，回到租住的大杂院。
此时，院内的灯星星点点的亮着。
“小乔今天这么早下班？”
乔志轩点头，没说话。
倒是一个年轻小姑娘冲到他身前，在乔志轩身前刹住车。
乔志轩一退三步远。
女孩被乔志轩的一连串动作打击到了，嘴里的‘志轩哥’也被她吞进了喉咙。
她的脸上露出伤心之色，“这是我煮的姜茶，喝点吧，对付感冒有用！”
“我不爱喝，你端走吧！”
乔志轩不说话，她就那样举着。
大有一种他不说话，她就不走的架势。
有人插了进来，打破了尴尬。
“别介，这是草丫头的一片心意，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那人又转头对小姑娘说，“小草，我说的没错吧！”
被称做小草的姑娘跺脚，“不用你管！”
然后又执着的看着乔志轩道，“喝吧，感冒能好快点！”
乔志轩，“我有孩子了！”
他说完就快步往自己的房门走去，一刻也不想和人多待。
乔志轩关上门，院里就响起小草她娘的声音。
“好你个贱丫头，跑到这来发骚，碗洗了吗，整天就知道对着汉子发骚！”
很难想象，这是亲娘对亲闺女说的话。
虽说，小草这丫头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清楚。
但你这个做亲娘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教训已经成年的闺女，也不怕让人看笑话说闲话。
小草脸色难看地回了她娘一句，“我想追求自己的幸福，有错吗？”
“那人家搭理你吗？你不如听我的嫁给老李的儿子！”
老李是万元户，给儿子讨媳妇的彩礼也多。
只有一个不好，老李儿子长得像个干瘪的枣核。
“要嫁你嫁！”小草的声音传来。
“你个丫头片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
小草娘叉腰，在院子里骂。
骂亲闺女不解气，她还拍响了乔志轩的房门。
“小白脸，我家小草会被你勾引，我可不会！我告诉你，想娶我家小草，门都没有！”
有那个眼明心亮的插了句嘴，“人小乔早出晚归，怎么勾引你家姑娘！”
“嘿，我教训勾引我家贱丫头的王八蛋还碍了你的眼了是吧，怎么，你也是他乔志轩勾引的对象？”
“我呸！”
又是一场骂战。
屋里的乔志轩，实在是没力气出门，在他们的吵闹声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乔志轩起了个大早，又遇到了一早就等着他的小草。
看到小草，乔志轩只当没看到，侧过身大步往外走。
再不走快点，又会耽误事。
谁知，小草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大衣的一角。
乔志轩无奈转身，眉眼压的极低，“放开！”
小草被吓了一跳，瞬时松开了手。
她吞吞吐吐，“昨天，昨天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妈会那样！对你造成困扰，我代替我妈向你道歉！”
“只要你以后不堵着我说话，做奇奇怪怪的事，你妈就不会发疯！所以，根源在你！懂吗？”
乔志轩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心软，所以他说话格外不客气。
小草眼里含了一包泪，“我妈要把我嫁给一个干巴老头，你能帮帮我吗？”
“不能！你不愿意嫁他，可以找妇联，找公安，找我是没有用的！”
乔志轩说完就走，再不给小草说话的机会。
废品站。
“好点了吗？”罗大叔问。
“好多了！”乔志轩说着，手上的动作也不停。
罗大叔看着乔志轩的动作，心里感叹。
他年纪大了，一个小年轻都看不懂了。
就说乔志轩吧。
他以为这小年轻家庭条件不好，找不到工作才来这个废品站滔废品谋生，做事又狠又拼，不要命似的。
时间长了，他又发现，这小子好像不一般。
就这小子身上穿着的风衣，他只在外贸商店看到过。
价格相当不便宜。
所以，他对着乔志轩，便多了几分打量。
他试探性地开口，“你家是做什么的？”
“母亲家庭主妇，父亲上班！”
多的，乔志轩就不说了。
罗大叔点了点头，又问，“你身上的大衣？好看得很，在哪买的，我也想帮我儿子买一件！”
乔志轩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看不出特别。
他随口说，“我妈帮我买的！”
两个问题，乔志轩回答了，又好像没回答。
罗大叔没能从乔志轩的回答里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悻悻收手不再问。
但，乔志轩不是简单人的结论，扎在他心里扯都扯不掉。
杜诗双带着乔大虎来到小儿子租住的大杂院。
乔大虎是第一次来。
他冷着脸对杜诗双道，“他就算是住这样的房子，也不愿意回家！”
“不回家不回吧，多回家看看，多和他哥交流感情！”杜诗双对丈夫说。
她不敢想，她那样鲜活的儿子早早的去世，孤零零的离世。
所以，她来了！
无论如何，她也要把儿子带回家。
院子很深，几户人家挤在一起，晾衣绳横七竖八地拉着，湿漉漉的衣服滴着水，在地上洇开。
杜诗双在一个格外破败的房门前停下。
抬手，敲门！
两分钟过去，没人应声。
终于，有人发现了院内的陌生人。
“找谁的？”
他问。
“我们是乔志轩的父母，来找他！”
“你说小乔啊，要等他可要等到晚上了！”
“谢谢大爷了！”
“诶，没事儿！”大爷又问起，“那辆车，是你们的？”
大爷虽是疑问，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乔大虎点点头，“嗯！”
面对陌生人，他自然不会解释车是公家的。
大爷面露狐疑，“那，没道理呀，你家条件不错呀，怎么你儿子还住我这儿，你儿子还拼命地上班，连生病了也没不敢停！”
杜诗双也是现在才知道，儿子在外面居然如此拼命。
她眼睛通红，朝着丈夫扑了过去。“都怪你！都怪你！”
歇斯底里！
一贯优雅的杜诗双何曾有过这般模样。
乔大虎握住妻子的手，“是，我的错，我的错，我认错！”
力气耗尽，杜诗双才停止。
她从乔大虎胸前抬起头，先是为自己的失态愣了一下，随即才手忙脚乱地理了理头发，试图找回体面。
做完这一切，她才对着大爷道，“让您见笑了。”
带着浓重的鼻音。
大爷有些手足无措。
他看着这对明显不是普通老百姓的夫妻，摆摆手。
“没啥，没啥，都不容易。”
大爷叹了口气，又多说了几句：“小乔这孩子，不容易啊。白天晚上地忙。前阵子，我看他咳嗽得厉害，让他去看看，他说没事儿，年轻人扛扛就过去了……唉，年轻不懂事，老了就知道苦了！”
大爷说起了他早年间因不注意，现在年纪大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病都找上来了。
他弯腰走进屋内，只剩余下重重一声叹息。
杜诗双和乔大虎目送大爷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也不能干站着！”乔大虎突然出声。
“你想干什么？”
“先吃点东西吧！”妻子昨晚只吃了几口，今早上又没吃，刚刚又发泄了一番，他怕她熬不住。
杜诗双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乔大虎心里松了口气，答应吃东西就好。
他环顾了一下这杂乱的大杂院，眉头又习惯性地蹙起，显然这里不是能安心吃饭的地方。
“走吧，出去看看附近有什么吃的。”是试图安抚的笨拙。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那辆军用吉普车停在巷口，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乔大虎拉开车门，让杜诗双坐上副驾，自己才绕到驾驶位。
车内空间狭小，安静沉默，只剩下引擎发动的声音。
车子缓缓驶出巷口。
最终，乔大虎在附近一家国营饭店门口停下。
这个店看起来有个年头了，窗框的绿色油漆斑驳，门头上的招牌字迹模糊。
“就这儿吧。”乔大虎说着，率先下了车。
走到另一边，开了车门。
杜诗双没搭理他，自顾自下车。
乔大虎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他快步走进国营饭店。
现在不是饭店，用餐的客人不多，店里稀稀拉拉的坐着几桌客人。
窗口的服务员见有人来，头都没抬问，“要点什么！”
这态度，算是好的。
乔大虎扬声，“两碗牛肉面！一碗多放点青菜！”
“青菜不要钱啊！”
乔大虎吃了瘪，没再说。
他太久没来了，已经忘记了国营饭店工作人员的服务态度了。
他转头，压低了声音对妻子说，“我们下次不来了！”
杜诗双还是没搭理他。
面很快端了上来，热气腾腾，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杜诗双拿着筷子，却没有动，只是看着碗里升起的热气，眼神空洞。
乔大虎已经大半碗，却发现杜诗双还是没动。
他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吃点吧，不然怎么带他回家？”
不知哪句话触动了杜诗双，她睫毛颤了颤，终于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开始吃面。
面条吃在嘴里，却尝不出什么滋味。
眼泪毫无预兆地滴落，混进面汤里，她赶紧低下头，不想让人看见。
乔大虎看见了，也不知道如何劝解。
毕竟，在妻子心里，导致小儿子和家人离心的始作俑者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