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志轩没回答,倒是问起另一件事。
“她来自未来,你怎么判断出来的!”
转移话题,这是他的一贯做法了,乔志远也见怪不怪。
不过,他问的是正事,这事也确实重要。
“这只是我的推选,她口中的生活,几乎是无数先贤对未来的设想!”
“这也不能说明她就如你所说……”
“你和她多相处几天就知道了!”乔志远没解释,而是说。
不过,他提醒,“以后说话得注意点,不论是你,还是我!最重要的是,她!”
这个她,明显指得是乔言蹊。
小孩子说话,总是没什么顾忌的。
他虽然交代过小孩不能随便把另一个世界的事说给其他人听。
但,还是觉得不够保险。
还是让她心里最重要的人对她说明事情的重要性吧。
乔志轩点点头,“知道!”
“行,你心里有数就行。”乔志远不再追问钱的事,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爸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那衣服是妈拉着我去挑的,爸在旁边看了半天,最后指了那件,说‘这个,年轻人穿着精神’。”
乔志轩摩挲着盒子。
“我知道。”他声音低低的。
乔志远笑了笑,转身回房去了。
客厅里又只剩下乔志轩一人。
他低头,打开木盒,里面那些被抚平的零钱静静地躺着。
“不可能不成功……”他喃喃,嘴角漾起的笑,甚至连他自己都未发觉。
乔言蹊的小脑袋又从大门探了出来,见他看过来,立刻又缩了回去。
——
晚饭的气氛比乔志轩预想的要平和得多。
父亲没有在饭桌上总结上一年的不足,给来年定目标。
这是家里的保留节目,每一年过年都会发生。
只是今年,不知为何,保留节目没有登场,奇了怪了。
乔言蹊坐在椅子上,小腿晃啊晃。
她拿着勺子,吃得认真,但眼睛还是时不时瞟向乔志轩。
“看什么?吃你的。”乔志轩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乔言蹊咽下嘴里的饭,小大人似的说:“看你有没有挑食。挑食长不高的。”
桌上瞬间安静了一瞬。
杜诗双和乔志远交换了一个眼神,乔大虎夹菜的动作也顿了顿。
似乎在等待小儿子的反应。
乔志轩感觉脸颊有些发热,硬着头皮道:“我不长个了。还有,别瞎叫。”
“哦。”乔言蹊应。
饭后,乔志轩想帮忙收拾,被杜诗双赶出了厨房。
“去去去,陪你……陪言蹊看会儿电视去,这里用不着你。”
怕说‘你闺女’小儿子不高兴,杜诗双说的是小孙女的名字。
乔志轩只好走到客厅,在沙发角落坐下。
乔言蹊立刻抱着她的小枕头蹭了过来,挨着他坐下,眼睛盯着黑白电视屏幕。
乔大虎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拿着报纸,似乎在看,又似乎没看。
莫名的气氛在三人间流转,场面很是诡异。
乔志轩有些不自在,动了动身子。
忽然,他感觉衣角被轻轻扯了一下。
他低头,看见乔言蹊把小木盒又塞回了他的手里,用气音小声说:“藏好哦,别被坏人偷走了。”
她一本正经!
乔志轩心头一软。
这盒子,他原本便没打算要。
所以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
不过,看着小女孩灼灼发亮的眼神,他不知如何拒绝。
他接过盒子,抱在怀里,也学着她用气声说:“知道了,我的投资人!以后给你大大的回报!”
乔言蹊重新坐好,晃荡着两只小短腿,眼睛看向电视,嘴里说,“我等着,志轩!”
没多久,乔言蹊沉沉睡去。
乔志轩心思没在电视上,几乎是乔言蹊一犯困,他就发现了。
他给小东西盖了一件军大衣,想着等小东西睡熟再抱回床上。
倒是收拾好家务的杜诗双来到客厅发现了躺在沙发上的乔言蹊,瞪了丈夫一眼。
小的不靠谱,老的也不靠谱。
这么冷的天,能睡沙发?
乔志轩和乔大虎动作一致地摸鼻子,有志一同地出声,又同时闭嘴。
很有默契了,不愧是亲父子。
就这话功夫,杜诗双已经抱着小孩上楼了。
终于,客厅只剩乔大虎和乔志轩。
良久,没等小儿子开口,乔大虎说。
“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不再干涉你!只要不犯作奸犯科的事就行!”
相对于生命,其他的都不重要。
比如脸面,比如金钱,更何论其他。
“爸!”
这是自那次吵架后,乔志轩第一次称呼乔大虎“爸”。
“嗯!”乔大虎应。
乔大虎应完那声“嗯”,客厅里便陷入寂静。
他的手指捏着报纸的边缘,无意识地捻着,报纸发出细碎摩擦声。
他该再说点什么。
“我回去了!”他说。
“不守夜?”乔志轩问。
爹明明最是守规矩的人。
乔大虎一僵,“……”
他能说,他说回屋只是借口吗?
好在,乔志远适时地走了出来,“来点?”
他拿出来一瓶茅台!
“嘶!”乔志轩瞪大了眼睛,“腐败了?”
乔大虎心里也诧异,这酒可不好得。
二儿子才上班几天,怎么有钱买这么贵的酒?
“朋友送的!”
乔大虎点头,却还是道,“什么朋友?才上班,要注意影响。”
他眉头微蹙,干部的谨慎本能盖过了对美酒的渴望。
“爸,您就放心吧。”乔志远笑着拧开瓶盖,一股醇厚的酒香立刻在客厅里弥散开来,“是大学时睡我上铺的兄弟,他家里给他寄了两瓶,知道我好这口,硬塞给我一瓶。知根知底的,纯粹是情谊。”
酒香仿佛有形之物,柔化了空气中残余的僵硬。
乔志轩吸了吸鼻子,目光也黏在了那白色的瓷瓶上。
乔大虎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弛,鼻翼翕动,没再追问。
他自然是信得过老二办事的分寸。
“要不,让老三回家住?”躺在床上,乔大虎对妻子道。
他不想孤家寡人住在家属院!
“他不愿意!”杜诗双说完,叹了一口气。
她的老姐妹,老朋友都在这边。
这里住了十几年了,住这里方便又舒服。
“我和他的关系……缓和了!”乔大虎艰难说。
“你向儿子道歉了?”
乔大虎没回答。
他不要面子的吗?
明明他是父亲,是长辈,他居然还要向儿子道歉。
杜诗双也知道丈夫好面子,所以没再问。
杜诗双翻了个身,面对丈夫,“缓和了就好。老三那性子,像你,倔。可心是软的。”
乔大虎“嗯”了一声!
许久都没再听到丈夫再说话,杜诗双以为丈夫睡着了。
没想到,没一会儿,乔大虎又说,“和老三说说,让他回家住!”
“劝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杜诗双道,“委屈你了!”
小儿子孤身一人,不会做饭,不会照顾自己,手上还没钱;至于丈夫,有医疗团队和警卫员,他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至少身体健康不会出问题。
乔大虎憋屈。
乔志轩没在家里多待,大年初一一大早就去了废品站。
“大叔,我回来了!”
罗大叔瞧见乔志轩,浑浊的眼睛里带了点笑,随即又眯了眯,上下打量他。
“我的烧鸡,我都闻到味道了!”
才大年初一,旁人都想和家人朋友聚聚,这小子就来上班了。
想不通!
“你鼻子灵!”乔志轩从怀里掏出来被油纸包裹着的烧鸡,“喏,这!”
才离开家里几个月,他就觉得在废品站面对大叔时比面对父母时更自在。
诶!
怎么就这样了呢?
大叔接过,打开,迫不及待地撕下一个鸡腿,咬了一大口,含糊道:“还是那个味道,可惜你小子没给我带酒。”
罗大叔目光落在乔志轩身上的新衣服上,“这行头,家里给置办的?”
“嗯。”
老爹挑得衣服也不错。
“家里……没事了?”老孙头问得随意。
乔志轩沉默了一下,咬了一口鸡腿,才道:“就那样吧。我家人不再反对我对未来的安排了。”
老孙头点头,没再说话。
乔志轩默默嚼着嘴里的鸡肉。
烧鸡是香的,可心里却泛着说不清的涩。
父亲是让步了,可这让步背后,似乎总缠绕着一种“你终究会碰壁回头”的笃定。
他很讨厌。
“年轻就是好,”罗大叔抹了把油嘴,眯眼感受阳光,“敢想敢撞,头破血流也算见识。像我这把年纪,连撞的念头都没了。”
乔志轩低头,看见自己新棉鞋的鞋尖沾了点泥。
这鞋也是妈硬塞给他的。
“大叔,你说……人是不是非得按一条大家都觉得对的路走?”
罗大叔嗤笑一声,吐出一块鸡骨头:“狗屁。路是自个儿走出来的,不是看出来的。你觉得你那堆破铜烂铁能成事,那就去捣鼓。成了,是你本事;败了,也不怨。最没劲的就是卡在中间,上不去下不来,心里那点火苗,自己掐灭了,那才叫真完蛋。”
这话糙,却像块石头砸在乔志轩心湖里。
就算,没有人支持,他也会坚持的。
更何况,有人支持他!
家属院这边。
前一晚守夜,到了半夜十二点。
将近凌晨一点,乔大虎和杜诗双夫妻俩在睡下。
这一家人都没有察觉到乔志轩的离开。
倒是乔言蹊小朋友,早早的睡下,也早早的醒来了。
但是因着房子里安安静静的,所以她在暖和的床上多躺了一会儿。
就是这一会儿功夫,她听见了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她穿着睡衣,麻溜的起床,开门,正好看到志轩鬼鬼祟祟离开的身影。
她朝着他跑了几步,但又很快停下。
因为她知道,志轩不会同意她跟着。
于是,她就那样看着志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