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掌心传来干燥而温暖的触感,陆老夫人枯瘦的手轻轻覆盖在苏晚的手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

这温度,让苏晚冰冷僵硬的指尖泛起一丝活气。

她不由得想起了很久以前。

苏家还没垮的时候,陆家老爷子和老夫人就极喜欢她,说她身上有股安静沉稳的劲儿。后来苏家一夜倾塌,风雨飘摇,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唯有这两位老人,待她一如往常。

甚至在陆沉渊对她冷眼相待时,老爷子还私下找过她,沉声问需不需要陆家出面,帮苏家周转,只要她开口,他就会倾力相助。

苏晚当时拒绝了。她不想自己和陆沉渊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掺杂着这样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她天真地以为,只要她做得够好,总能捂热陆沉渊那颗石头做的心。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而陆老爷子和老夫人的存在,就是陆家残存的温情,是她在这座冰冷的陆家庄园里,唯一还能感受到的东西了。

“小晚啊,”陆老夫人看着她,浑浊的眼睛里透着关切,“最近和沉渊,怎么样啊?”

苏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一分。

怎么样?

她的脑子里像是被狠狠扎了一下,白言那张得意又伪善的脸,而陆沉渊对白言绝对的偏心,还有医院里母亲毫无生气的脸,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

她不能说。

她不能告诉这两位真心待她的老人,他们的孙子,为了另一个女人,亲手将她推入了地狱。她不能让他们的晚年,还要为这些腌臢事操心。

指甲掐进掌心,苏晚逼着自己扯出一个笑,那笑意薄得像纸,一戳就破。

“挺好的,奶奶。虽然他最近常在公司,工作多,很忙,我有时间也会去看他。”

“好,好就好。”陆老爷子在一旁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男人嘛,事业为重。但小两口的日子也得过。沉渊那小子性子冷,你多担待。她要是欺负你,你就回来告诉我,我跟爷爷帮你教训他,让他给你认错。”

老夫人接过了话头,握着苏晚的手又紧了紧,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小晚,你们结婚也不少年了,现在也是时候了......该要个孩子了,家里也热闹些。”

孩子?

这两个字像两根钢针,精准地刺入苏晚的心脏。

她和陆沉渊的孩子?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有个长得像他,脾气像自己的孩子。可如今,这个念头只让她觉得荒唐。

她和那个男人之间,除了仇恨,再也不配有任何牵绊。

苏晚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垂下眼,盯着地毯上繁复的花纹,仿佛要看出一个洞来。

客厅里的温馨气氛,因为她的沉默而出现了一丝凝滞。

就在这时,一个冷淡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妈,您又在说这些了。”

苏晚的脊背下意识地绷紧了。

陆沉渊的母亲,秦岚,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香槟色居家服,正缓步走下楼梯。她的目光没有在公婆身上停留,而是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直地落在苏晚的身上,从头到脚刮了一遍。

那眼神里没有婆婆看儿媳的温和,只有审视和挑剔,仿佛在看一件不甚满意的商品。

苏晚压下心头的涩意,站起身,礼貌地喊了一声:“妈。”

秦岚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回应,“嗯。”

她径直走到沙发主位坐下,端起佣人刚换上的热茶,吹了吹浮沫,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话却是对苏晚说的:“沉渊最近公司事多,压力大,你身为他的妻子,就该做好你分内的事,照顾好他的身体和情绪,不要拿这些小事去烦他,或者来烦长辈。”

“分内的事”。

这五个字,像淬了冰的鞭子,抽在苏晚的脸上。

在秦岚眼里,她苏晚的存在,唯一的价值就是伺候好陆沉渊。

苏晚的手在身侧悄然握紧,指节泛白。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承受着。

陆老夫人看出了气氛的僵硬,也心疼苏晚脸上那抹挥之不去的憔悴,她不满地瞥了儿媳一眼,转头对苏晚温和地说:“小晚,听张妈说,你母亲那边......”

苏晚的心猛地一提。

“别太担心。”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我已经交代下去了,会给你母亲请最好的护工团队,二十四小时轮班。钱的事你不用管,陆家出。你啊,先顾好自己的身体,身体是第一位。”

一股热流猛地涌上眼眶。

在经历了陆沉渊的冷酷和秦岚的刻薄后,老夫人这几句简单的话,几乎要击溃她强撑的防线。

“谢谢您,奶奶。”苏晚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哽咽。

“傻孩子,谢什么。我们呐,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嘛。”老夫人叹了口气,“你这阵子心事太重,人都瘦了一大圈。正好,过两天有个慈善拍卖会,让沉渊带你一起去,就当散散心,换换心情。”

拍卖会?

和陆沉渊一起?

苏晚愣住了,她有些错愕地看着老夫人。

她已经很久没有和陆沉渊一起出现在这种公开场合了。现在白言回来,他更是恨不得将自己彻底藏起来,以免碍了那个女人的眼,然后带她去。

现在,又是为什么?

是老夫人的意思,还是......

“奶奶说得对。”

一个低沉而熟悉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在玄关处响起。

苏晚浑身一震,猛地回头。

陆沉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他脱下西装外套递给旁边的佣人,松了松领带,迈开长腿走了进来。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精准地落在苏晚错愕的脸上,眼神深不见底。

他走到沙发旁,很自然地接上了陆老太太的话,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定权:

“是该带你出去走走了。后天的拍卖会,你准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