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我刚下飞机,行李都还没拆,第一个就打给你!你猜我在米兰碰见谁了?就那个,上回朋友圈里点赞的那个男模,真人帅到腿软!我跟你说,我直接就上去要联系方式了,他......”

黎夏的声音噼里啪啦,不带一个标点符号,鲜活得不像话。

苏晚靠在冰凉的皮质沙发上,听着闺蜜在那头兴高采烈地讲述她如何“为国争光”,如何用三句蹩脚的意语和翻译软件成功拿下一个金发帅哥的电话号码,紧绷了一整天的下颌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她甚至能想象出黎夏此刻的神情,一定是眉飞色舞,双手还在半空中不停地比划。

“......你倒是说句话啊,是不是羡慕嫉妒恨了?”黎夏在那头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察觉到这边的过分安静。

苏晚把脸颊贴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汲取着那一点点属于朋友的温度,嘴角很轻地弯了一下。

“嗯,羡慕。”

“羡慕就对啦!”黎夏得意地哼了一声,“姐明天就来临幸你,把你从那个鬼地方捞出来,好好给你灌输一下本世纪新女性的泡仔纲领!别一天到晚围着你家那座冰山转,那不叫爱情,那叫无期徒刑。”

“好。”苏晚低声应着。

“就这么说定了啊,明天下班后,老地方见,我挂了啊,还得去骚扰一下我爸妈!”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房间重新归于寂静,但那份死气沉沉的感觉却淡了些。苏晚坐直了身体,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心里第一次对“明天”生出了一丝微弱的期待。

期待见到黎夏,期待能有一刻的喘息。

可这份期待,在她目光扫过被随意扔在玄关的公文包时,瞬间碎裂。

项目。

那个她跟了整整半年,熬了无数个通宵,耗尽心血才拿下的项目,像个笑话一样,被陆沉渊轻飘飘地夺走,送给了白言。

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地难受起来。

苏晚闭上眼,用力将那股恶心和刺痛压下去,起身,机械地走进浴室。

......

顾氏集团,顶层总裁办。

顾言之刚签完最后一份文件,送走了风华的李总。

李总是个爱八卦的,临走前还站在门口,意犹未尽地闲聊:“说起来,顾总,你跟陆氏那位苏晚,以前是高中同学吧?”

顾言之手上收拾文件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他,神色不变:“嗯,是。”

“唉,真是可惜了。”李总咂咂嘴,一脸惋惜,“我可听说了,那姑娘以前多厉害啊,一个人顶一个部门,好几个难啃的单子都是她拿下的。现在倒好,听说被调去做杂务了,整个人都灰扑扑的,一点精神气儿都没了。也不知道陆沉渊是怎么想的,放着这么能干的未婚妻不要,偏要去捧那个刚回国的白言。”

顾言之的指尖捏着钢笔,墨水在纸张边缘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是吗。”

这两个字没什么温度,却让喋喋不休的李总瞬间闭上了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多了,连忙干笑两声:“嗨,我这是乱说的,乱说的。顾总您忙,我先走了。”

门被关上。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

顾言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

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李总那句“整个人都灰扑扑的”。

这跟他记忆里的苏晚,完全对不上号。

他记忆里的苏晚,永远是穿着干净的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眼睛亮得像有星星。她站在国旗下的演讲台上,自信又从容;在篮球场边,会为每一个进球大声喝彩;就算是被数学题难住,也只是皱着眉,眼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能把草稿纸烧出个洞来。

她怎么会“灰扑扑”?

那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言之转身,拿起内线电话,拨了出去。

“小陈。”

“顾总。”助理的声音恭敬又利落。

“帮我查一下苏晚,陆氏集团的那个。我要知道她这两年所有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好的,顾总。”

电话挂断,顾言之重新坐回办公椅,指关节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沉稳的节奏里,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

半小时后,一份加密邮件出现在他的电脑屏幕上。

没有长篇大论,只有几个冰冷的关键信息。

——两日前,其母遭遇车祸,肇事者白言,私了和解。母亲至今昏迷,医院特护病房。

——今天,因家事,被陆氏集团内部降职,所有核心项目移交。

——现陆氏总裁陆沉渊与其“青梅竹马”白言公开出双入对。

顾言之的目光停留在“私了和解”四个字上,眉心死死地拧成了一个川字。

以他对苏晚的了解,她那样骄傲要强的一个人,母亲被人撞成植物人,她会“私了和解”?

除非,有人拿住了她什么致命的软肋。

再往下看,那一个个冰冷的字眼,像一把把钝刀,缓慢地割着他的神经。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曾经永远挺直脊梁的女孩,是如何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下,被一点点折断了傲骨,磨平了光芒。

“灰扑扑的......”

他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不行。

不能让她再这样下去。

可是,要怎么去见她?

必须......要一个足够自然的理由。

......

第二天,苏晚准时踏进陆氏集团的大门。

一夜之间,公司里看她的眼神全都变了。同情,怜悯,幸灾乐祸,鄙夷。各种各样的目光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在她身上。

她目不斜视,走到自己原来的工位前。

工位已经被人占了,桌上摆着精致的香薰和鲜花。

一个行政部的同事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指了指角落里一个堆满杂物的格子间,“苏晚姐,白总监说......您以后就在那里办公。”

那里原本是放打印机和废弃文件的储物间。

苏晚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她刚把角落收拾出一块能落脚的地方,白言就踩着高跟鞋,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她将一叠厚厚的文件“啪”地一声丢在苏晚刚擦干净的桌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苏晚,这些是公司成立以来所有的合作废案,你把它们按照年份和行业重新归类整理,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

周围投来几道看好戏的目光。

谁都知道,整理废案是新人实习期才会干的脏活累活,而且根本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完成。

这根本不是在安排工作,这是在羞辱。

苏晚垂着眼,看着那堆积如山、落满灰尘的文件,连指甲掐进掌心的痛感都变得麻木了。

她没有抬头看白言,只是伸出手,拿过了那叠文件。

“好。”

一个字,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白言似乎对她这种逆来顺受的反应很不满意,她还想看到她愤怒、不甘、歇斯底里的样子。可苏晚没有,她只是默默地抱着那堆比她人还高的文件,坐在了那个狭小的角落里,一张一张地开始翻看。

仿佛她不是一个被流放的功臣,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在认真工作的文员。

一拳打在棉花上,让白言觉得无比憋闷。她冷哼一声,转身扭着腰走了。

苏晚听着那远去的高跟鞋声,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落在手里的文件上。

纸张已经泛黄,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也有些模糊。

她忽然想起,其中一份,还是她刚进公司时,跟着前辈做的第一个项目。虽然最后失败了,但她当时为了这份案子,兴奋激动了好几个晚上。

那时的她,以为前路浩浩荡荡,万事尽可期待。

而现在,却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