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与镇国大将军独子卫临的大婚之日,喜乐喧天,红绸十里。

直到一个挺着孕肚的素衣女子,跪在了我的喜轿前。

“求少夫人开恩,给奴家和将军的骨肉一条生路!”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满街的祝福,瞬间化为刺耳的议论和看好戏的目光。

我未来的夫君,卫临,穿着大红喜服,脸色铁青地站在那里。

可我从他紧握的拳和闪烁的眼神里,看懂了愧疚与不忍。

看懂了,就够了。

所有人都以为,我这个将门嫡女,会当场发作,拂袖而去。

连卫临都做好了承受我雷霆之怒的准备。

可我只是隔着轿帘,轻轻地笑了。

我掀开帘子,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女人,声音温婉,却让喧闹的街市瞬间安静:

“妹妹快起来吧,地上凉,仔细肚子里的孩子。”

“既是将军的骨肉,便是我将军府的血脉。”

“抬一顶小轿,从侧门迎进来吧。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卫临震惊地看着我,那外室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他们都以为我深明大义,或者,懦弱可欺。

呵。

他们不懂。‌‍⁡⁤

我读十年兵法,不是为了争风吃醋的。

而是为了……将所有棋子,都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这场戏,我接了。

至于怎么唱下去……那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喜乐重新奏响,却怎么听都带着一丝荒腔走板的讽刺。

我安然地坐在轿中,手里盘着一枚温润的玉佩,那是我母亲给我的压箱底之物。

玉是好玉,触手生温,能定人心。

轿外,是卫临压低了声音的呵斥,是管家慌乱的安排,是百姓们交头接耳的议论。

“听说了吗?定国公府的嫡女,沈家的知微小姐,真是好气度!”

“什么好气度,我看是打落牙齿和血吞!这还没进门,夫君的庶长子都要有了,这脸面往哪儿搁?”

“将门嫁将门,这桩婚事关乎两国公府的联盟,退不了的。”

他们说的都对。

沈家与卫家,一文一武,盘踞朝堂多年,早已是荣辱与共。

我父亲定国公,掌天下兵马钱粮。

卫临的父亲镇国大将军,守北境国门。

这桩婚事,是两家权力的结合,是给那位多疑的陛下制衡平西王的一个筹码。

所以,不能退。

不仅不能退,还要结得风风光光,结得毫无芥蒂。

轿子平稳地从侧门抬了进去,避开了正门的喧嚣。‌‍⁡⁤

我能想象到,那名叫柳青青的外室,此刻正被一顶青色小轿,鬼鬼祟祟地从角门抬进府。

她以为她赢了第一步。

却不知,从她跪在我轿前的那一刻起,她的每一步,都将被我算得清清楚楚。

跨火盆,过马鞍,拜天地。

流程一步不落,卫临全程僵硬着一张脸,眼神复杂地频频看向我。

我始终含着得体的微笑,仿佛今日街上那一出,不过是一段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我越是平静,他眼中的愧疚就越深。

愧疚,是比爱意更好用的东西。

爱意善变,而愧疚,会随着时间发酵,变成一条能牢牢锁住人心的锁链。

拜高堂时,老公爷和大夫人脸色都不好看,但见我神色如常,也只能强撑着笑意。

敬茶。

我端起茶盏,恭敬地递给公爹:“父亲,请喝茶。”

老公爷沉声道:“好。”

又递给婆母:“母亲,请喝茶。”

大夫人接过茶,拉着我的手,低声道:“知微,委屈你了。”

我微微一笑,摇头:“母亲言重,一家人,何谈委屈。”

就在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姐姐……”

柳青青不知何时,竟被丫鬟扶着走了进来,她捧着一杯茶,怯生生地跪在了我的面前。

“姐姐是主母,妹妹理应先敬姐姐一杯茶,往后,还请姐姐多多照拂。”‌‍⁡⁤

满堂宾客的目光,瞬间又聚焦在我身上。

这是第二场逼宫。

她想用这一跪,坐实她“妹妹”的名分,让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她的地位。

卫临的脸色又是一变,想开口呵斥。

我抬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衣袖。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柳青青,她低着头,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眼眶红红,一副任君采撷的柔弱模样。

真是好手段。

我笑了,亲自俯身,将她扶了起来。

“妹妹这是做什么?你有孕在身,是府中最大的功臣,怎能行此大礼。”

我接过她手中的茶,却没有喝,而是转手递给了旁边伺候的丫鬟。

“这杯茶,我心领了。”

我的声音依旧温和。

“不过,将军府的规矩,妾室敬茶,当在次日清晨,于正房之内,关起门来行家礼。”

“今日宾客满堂,行的是国礼、是家礼,妹妹这般,乱了规矩。”

“你是将军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将军府的脸面,往后可不能这般任性了。”

我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点了她的身份是“妾”,又暗指她不懂规矩,丢了将军府的脸。

更重要的,是我将她抬到了“代表将军府脸面”的高度。

她若再闹,就是不懂事,就是故意让将军府难堪。

柳青青的脸,瞬间白了。‌‍⁡⁤

她没想到,我不仅不接招,反而反手给了她一个“紧箍咒”。

周围的宾客们,看我的眼神也变了。

从同情,变成了敬佩。

我扶着卫临,对他微微一笑。

“夫君,我们去给宾客敬酒吧。”

他愣愣地点头,被我牵着,像个提线木偶。

我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家的规矩,由我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