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晚上十点半，城中村的出租屋陷在一片粘稠的黑暗里，只有陶白白桌前的台灯亮着一圈昏黄的光，勉强罩住屏幕上跳动的寥寥几个弹幕。

屏幕右下角的观众数停在“32”，这个数字已经维持了快两个小时。陶白白清了清干涩的喉咙，对着麦克风继续念手里的游戏攻略：“《幻世》这个副本的隐藏BOSS，其实要先去左上角的枯树那里接支线任务，不然就算打通关也拿不到稀有材料......” 话音刚落，弹幕里飘来一条灰色的留言，ID是“吃瓜路人甲”：“主播别念了，听着都困，这游戏都凉透半年了，谁还看这个？” 紧接着又是一条：“是啊白白，不是我说，你这直播风格太闷了，要么转行卖货，要么干脆找个正经班上吧。”

陶白白的手指顿了顿，握着鼠标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他低头看了眼桌上的泡面桶，汤早就凉透了，只剩下几根泡发的面条粘在桶壁上。这是他今天的第二顿饭，早上出门买泡面时，楼下小卖部的老板还笑着问他“啥时候发工资，上次欠的五十八块钱记得结一下”。他扯了扯嘴角，想对着镜头笑一笑，却感觉脸部肌肉僵得像块石头。“再等等吧，说不定......说不定明天就有人看了呢。”

这句话说得没什么底气，连他自己都不信。三个月前，他还是个小有名气的游戏主播，靠着一手犀利的操作和偶尔的幽默段子，直播间稳定有两千多观众，每月能有七八千的收入。可就在他以为能靠直播站稳脚跟时，平台突然发来解约通知，理由是“内容同质化严重，观众留存率过低”。他去找运营理论，对方却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现在游戏区卷成什么样了你不知道？比你会整活的主播一抓一大把，公司资源要给更有潜力的人。” 解约金只给了三千块，还不够他交一个月的房租。为了还债，他把攒了两年的游戏账号卖了，又找朋友借了两万，可杯水车薪。上个月开始，催债短信就没断过，每天至少十条，语气从一开始的“温馨提醒”变成了现在的“再不还款将采取法律手段”。

“叮——” 手机在桌角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又是一条催债短信。陶白白瞥了一眼， sender 是“XX金融”，内容里的“涉嫌恶意拖欠”“影响征信”等字眼像针一样扎进眼里。他深吸一口气，把手机倒扣在桌上，不想再看。

视线落在桌角的一个旧主播牌上，那是姐姐陶静留下的。主播牌是粉色的，边缘有些磨损，上面印着“静静子”三个字，还挂着一个小小的兔子挂饰。姐姐比他大三岁，曾经也是个主播，不过不是游戏区，是做户外探险的。一年前，姐姐去邻市一个废弃游乐园直播后就再也没回来，警察找了三个月，只在游乐园的旋转木马下面发现了这个主播牌，人至今杳无音信。那天晚上，他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想找到姐姐留下的其他线索，最后只在她的日记本里看到一句话：“深夜的直播信号，好像能连到另一个地方......” 当时他只当是姐姐为了找直播噱头写的，没放在心上。可现在，看着自己惨淡的直播间，看着手机里的催债短信，他突然觉得那句话像根刺，扎在心里隐隐作痛。 “主播怎么不说话了？不会是哭了吧？” “别啊，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要是喜欢播游戏，那就播呗，大不了我挂着后台。” “我也挂着，凑个数。” 弹幕里的留言渐渐温和起来，那几个一直吐槽的观众，反而开始安慰他。

陶白白鼻子一酸，赶紧揉了揉眼睛，对着麦克风说：“没事，谢谢大家。今天......今天就播到这儿吧，明天可能就不播了。” 他说完这句话，直播间里安静了几秒，然后有人刷了一个“小蛋糕”打赏，是平台里最便宜的礼物，价值一块钱。ID是“小太阳”，这个观众每天都会来他直播间挂着，偶尔刷一两个小礼物，从来不多说什么。 “别放弃啊主播，我每天都来看你呢。”“小太阳”发了条弹幕。陶白白看着那条弹幕，眼眶更热了。他想说“谢谢”，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怕自己一开口就哭出声，只能对着镜头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关掉了直播。屏幕暗下来的瞬间，出租屋里的寂静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脑子里一片混乱。明天该怎么办？去工地打零工吗？工头今天说了，只能给他结一半工资，因为“最近活儿少，资金周转不开”。就算拿到那一半工资，也不够还催债的零头。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股夹杂着油烟味的冷风灌了进来。楼下的小巷里，几个醉汉在大声吵嚷，远处的霓虹灯闪烁着，映得天空一片暗红。他想起小时候，姐姐总说“白白，以后我们要一起开个大公司，让爸妈过上好日子”。那时候他们住在乡下，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可姐姐总能找到乐子，要么带着他去山上掏鸟窝，要么在院子里给他讲故事。可现在，姐姐不见了，他成了一个连房租都交不起的失败者。 “姐，你到底在哪儿啊？”他对着窗外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没人回答他，只有远处传来的醉汉的喊叫声，还有隔壁夫妻的争吵声。他关上窗户，回到桌前，拿起姐姐的主播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静静子”三个字。主播牌的背面，贴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上面是姐姐的字迹，歪歪扭扭的：“白白，要是我不见了，你别找我，好好过日子。” 他以前看到这句话，总觉得是姐姐在开玩笑，可现在再看，却觉得心里发慌。姐姐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出事？她留下的那句“深夜的直播信号能连到另一个地方”，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把主播牌放回桌上，又拿起手机，解锁屏幕，看着那条催债短信。短信末尾写着“明日之内必须还款5000元，否则将上门催收”。 5000块，他现在连500块都拿不出来。

他打开通讯录，翻来翻去，却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朋友都借遍了，爸妈身体不好，他不想让他们担心。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推送，是一个直播平台的广告：“深夜直播流量扶持，新人主播入驻即享流量补贴！” 他盯着那条广告，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姐姐说，深夜的直播信号能连到另一个地方。他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不如......不如试试？就算是骗人的，就算是他走投无路的幻想，也好过明天被催收的人堵在门口。他深吸一口气，点开手机里的直播软件，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开启直播”。屏幕亮起来，直播间标题他想了半天，最后敲下几个字：“最后一次直播，聊聊心里话。” 观众数从0开始跳动，1，2，3......慢慢涨到了11个，都是刚才留在他直播间的老观众。 “哟，主播怎么又开了？”“吃瓜路人甲”发了条弹幕。 “不是说不播了吗？”“小太阳”也问。

陶白白看着弹幕，咽了口唾沫，对着麦克风说：“其实......我就是想跟大家说说话。我现在......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他把自己的处境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从平台解约，到欠了外债，再到姐姐失踪。他说得很混乱，有时候甚至语无伦次，可直播间里没有一个人打断他，也没有一个人发吐槽的弹幕。 “原来是这样，主播辛苦了。” “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我也有过很难的时候，熬过去就好了。” 弹幕里的安慰一条接一条，还有人刷了几个小礼物。陶白白看着那些温暖的留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赶紧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不想让观众看到。就在这时，屏幕突然弹出一个刺眼的红色弹窗，挡住了整个直播间界面。弹窗上没有关闭按钮，只有一行黑色的字：“检测到特殊直播信号，符合绑定条件，是否绑定‘异界直播系统’？”

陶白白愣了一下，还以为是手机中了病毒，或者是直播平台的新功能。他皱了皱眉，伸手去点屏幕，想把弹窗关掉，可手指却不小心点到了“是”的选项。下一秒，弹窗瞬间消失，直播间的界面突然变了。原本温馨的粉色界面，变成了冰冷的机械风，背景是一片漆黑的宇宙，上面漂浮着一行行白色的文字： “异界直播系统绑定成功。” “新手引导开启中......” “首次直播世界匹配中......” 陶白白愣住了，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赶紧退出直播间，又重新打开，可界面还是那个冰冷的机械风。他又重启了手机，可等手机开机后，打开直播软件，界面依然没变。直播间里的观众也炸锅了： “wc？主播这是搞了什么新特效？好阴间啊！” “这界面是怎么弄的？插件吗？求个链接！” “不是吧，主播不会真的连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吧？” 陶白白看着弹幕，又看了看屏幕上的系统提示，心脏突然狂跳起来。这不是病毒，也不是特效。姐姐说的是真的？深夜的直播信号，真的能连到另一个地方？就在他震惊的时候，屏幕上的文字又变了： “首次直播世界匹配成功——午夜公寓。” “直播开启倒计时：10分钟。” “生存规则加载中......”

他的手指开始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想关掉直播，想退出软件，可不管他怎么操作，屏幕都纹丝不动，只有那行倒计时在一秒一秒地减少。 9分59秒。 9分58秒。 9分57秒。他看着不断减少的数字，突然想起了姐姐的日记本，想起了她留下的主播牌，想起了那句“深夜的直播信号能连到另一个地方”。难道姐姐就是因为这个系统失踪的？难道这个“午夜公寓”，就是姐姐消失的地方？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可他没有时间思考。

倒计时还在继续，屏幕上开始浮现出“午夜公寓”的生存规则：

“规则1：晚上12点后不可开门。”

“规则2：不可回应门外的敲门声。”

“规则3：公寓内的时钟倒转时需闭眼10秒。”

陶白白盯着那三条规则，后背突然冒出一阵冷汗。他不知道这个“午夜公寓”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违反规则会有什么后果，可他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屏幕里渗出来，笼罩着整个出租屋。直播间里的观众还在发弹幕，有人觉得刺激，有人觉得是剧本，还有人在提醒他“小心点，别真出事了”。陶白白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手机。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可他知道，这可能是他找到姐姐的唯一机会，也是他摆脱绝境的最后希望。倒计时还在继续，屏幕上的数字越来越小，出租屋里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了。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亮着，映出陶白白苍白的脸。他看着屏幕上的倒计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午夜公寓”是什么地方，他都必须去。因为他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