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鲁部落的迁徙,在兵部与理藩院的协调下,悄无声息地开始了。为了避开可能的耳目,他们选择了一条较为偏僻但路程更短的路线,穿越一片名为“风吼涧”的荒芜峡谷。
我以巡查边境防务为名,向父皇请旨,离开了王庭。名义上是视察几处关隘,实际路线却与巴鲁部落的迁徙路径若即若离。流萤与一队精心挑选的北凛女卫扮作亲随,穆勒副统领则奉命“护送”,带着两百名禁军精锐,皆是云峥留下的老卒,沉默而可靠。
离了王庭的繁华,北凛冬日的荒原展现出它最真实酷烈的一面。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砸在脸上生疼。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白与灰,以及偶尔掠过天际的孤鹰。
我们驻扎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篝火在夜色中跳跃,勉强驱散着寒意。穆勒安排好了明哨暗岗,布置得滴水不漏。
“公主,赫兰部那边有动静了。”流萤将一份刚收到的密报递给我,“我们的人发现,赫兰拓的心腹带着一队人马,伪装成商队,在我们离开王庭后不久,也悄悄出城,方向……似乎是朝着风吼涧这边来的。而且,队伍里有几个生面孔,特征很像‘沙蝎’的人。”
果然来了。我盯着跳动的火焰,指尖摩挲着袖中冰冷的匕首。
“巴鲁部落到哪儿了?”
“按计划,明日午时左右,应该会进入风吼涧最险要的那段‘一线天’。”
一线天,两侧峭壁如刀削,中间通道仅容数骑并行,是绝佳的伏击地点。
“告诉穆勒,明日清晨拔营,我们绕路,赶到一线天出口附近的高地。”我下令。
“是。”
翌日,天色未明,队伍便已悄然启程。 穆勒选择了一条猎户才走的崎岖小路,马蹄包裹着厚布,人衔枚,马摘铃,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沉默前行。
当我们艰难地攀上一处能够俯瞰一线天出口的高地时,已是日上三竿。阳光勉强穿透稀薄的云层,照亮了下方的峡谷。谷内寂静无声,只有风声呜咽。
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
终于,远处传来了隐约的、杂乱的声响。是牲畜的嘶鸣,车轮的滚动,还有人声。巴鲁部落的先头队伍,出现在了一线天的入口处,缓缓进入那狭窄的通道。
流萤递过一支单筒的千里镜。我举目望去,可以看到队伍中老人、妇女和孩子脸上疲惫而充满希望的神情,还有护卫在两侧的部落青壮,手持简陋的武器,警惕地打量着两侧的崖壁。
就在部落队伍大半进入一线天,后队尚未完全进入之时——
“杀!!”
一声凄厉的呼哨划破寂静!
两侧的崖壁上,突然冒出无数黑影!箭矢如同疾雨般倾泻而下!目标并非那些护卫的青壮,而是队伍中毫无防备的老弱妇孺和牲畜!
惨叫声、哭喊声、牲畜的惊嘶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峡谷!
“是沙蝎!是沙蝎的马匪!”下方传来巴鲁惊怒交加的吼声,“保护老人和孩子!结阵!结阵!”
部落的青壮们红着眼睛,试图用身体和简陋的盾牌组成防线,但在居高临下的箭雨面前,显得如此徒劳。不断有人中箭倒下,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而在一线天的出口处,也出现了另一队人马,堵死了去路。为首的,正是赫兰拓那名心腹,以及几个穿着沙蝎特有杂色皮袄、面目狰狞的匪首。他们狞笑着,看着谷内的屠杀,显然打算等箭矢消耗得差不多了,再冲进去收割。
“公主!”流萤看向我,手按在了刀柄上。穆勒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我看着下方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些在绝望中挣扎的无辜者,胸腔间一股冰冷的杀意翻涌而上。
“穆勒将军。”
“末将在!”
“带你的人,堵死一线天入口,不许放走一个。”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流萤,带你的人,随我下去。”
“公主!下面太危险!”穆勒急道。
我已然翻身上马,拔出了腰间的北凛制式弯刀,雪亮的刀锋在阴沉的天空下反射着寒光。
“执行命令。”
话音未落,我已一夹马腹,沿着陡峭的坡道,向着峡谷出口的方向直冲而下!流萤与数十名北凛女卫紧随其后,如同一道银色的利箭!
我们的突然出现,完全出乎了堵在出口的赫兰部与沙蝎马匪的意料。
“什么人?!”
“是北凛官兵!”
惊呼声中,我已然冲到了近前,弯刀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直接将一名试图张弓的沙蝎马匪劈落马下!温热的鲜血溅在我的狐裘上,瞬间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
“一个不留!”我冷喝。
流萤等人如同虎入羊群,刀光闪烁,配合默契,瞬间将匪徒的阵型冲散。这些女卫皆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个人武艺或许不及沙蝎亡命之徒狠辣,但纪律、配合和装备远胜对方。
穆勒率领的禁军也迅速封住了一线天入口,箭矢精准地射向崖壁上的伏兵,压制得他们抬不起头。
峡谷内的巴鲁部落看到援兵,绝处逢生,士气大振,在巴鲁的指挥下开始反击。
战斗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赫兰部的心腹见势不妙,想要趁乱逃走,被流萤一眼瞥见,策马追上,手中长刀如毒蛇出洞,直接将其刺穿!
剩下的沙蝎马匪见首领被杀,出口被堵,崖壁上的同伴也被压制,顿时斗志全无,纷纷跪地求饶。
我没有下令停手。
弯刀挥过,又是一颗头颅飞起。
直到最后一个穿着沙蝎服饰的马匪倒在血泊中,我才勒住马缰。
峡谷内,尸横遍地,血腥气浓重得令人作呕。幸存的巴鲁部落族人相互搀扶着,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与深深的敬畏。
巴鲁浑身是血,大步走到我的马前,单膝跪地,声音哽咽:“公主殿下救命之恩!巴鲁部落,永世不忘!”
我甩了甩弯刀上的血珠,收刀入鞘,目光扫过那些俘虏的赫兰部扈从,以及崖壁上那些被穆勒押下来的、面如土色的赫兰部私兵。
“打扫战场,统计伤亡。所有俘虏,分开看押。”我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将这里发生的一切,还有这些俘虏,连同赫兰部勾结马匪、屠戮内附部落的证据,立刻快马加鞭,呈报陛下与兵部!”
“是!”
流萤上前,低声道:“公主,您的衣裳……”
我低头,看着狐裘上大片大片的暗红血迹,如同雪地里绽开的妖异之花。
“无妨。”
这血,是警告,也是宣言。
赫兰拓,云擎,你们送的这份“大礼”,我收下了。
而我的回礼,很快就会送到王庭,送到你们面前。
希望你们,承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