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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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刚才还准备收队的警察们，现在你看我，我看你，脸上全是震惊。
李峰握着逮捕令的手僵在半空，他猛地转身，隔着玻璃瞪着我。
“林雅！你又在耍什么花样！”
瘫在椅子上的张总，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挣扎着喊道：“警察同志！你们听到了吗！她说她搞错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只有女警官没有暴怒，也没有立刻否定我。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随后她挥手让同事暂时控制住张总，自己则走进了我所在的观察室。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嘈杂。
“林雅，”女警官的声音压得很低，“你到底想干什么？案情已经明朗，张总贪污腐败，无视安全风险，导致惨剧发生。人证物证俱在，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你现在推翻一切，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看着她，平静地开口：“警官，你办案多年，难道不觉得这个完美闭环，太完美了吗？”
“什么意思？”
“张总这个人，我打过几次交道。”我竖起一根手指，“他贪财，但胆子小得像只老鼠。让他为了几十万的回扣去冒杀头的风险，他没那个胆子。他更像是一个被推到前台的、愚蠢的替罪羊。”
女警官的瞳孔微微一缩。
“真正的主谋，”我竖起第二根手指，“是王经理。但他这个人，远比张总狡猾。他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如果你们直接去查他，我保证你们什么都查不到，就像那被物理格式化的服务器硬盘一样。”
女警官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你故意引出张总，是为了......”
“打草惊蛇。”我接过了她的话，“不，是请君入瓮。我必须设一个局，一个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找到完美替罪羊的局。只有当他彻底放松警惕的时候，他才会露出真正的破绽。”
“陷害张总的证据，确实存在。”我笑了，“但我敢肯定，那封所谓的关键邮件，并不是技术警察从回收站里恢复的。而是王经理，早就料到你们会查张总，提前用技术手段放进去的，只等着你们去发现。”
女警官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怎么知道？这只是你的猜测！”
“不，这不是猜测。”
“因为那份用来定罪张总的回扣账目，我见过。”
女警官一愣：“你见过？”
“对，”我点了点头，“那份秘密账本，是我上周在给另一家新能源公司做上市前的风险尽职调查时，看到的财务造假模板。格式、术语、甚至几个关键数据的加密算法都一模一样。”
我看着她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脸，缓缓抛出了我的致命一问。
“警官，你告诉我，王经理，一个搞旅游景区的项目经理，怎么会拥有这么专业的财务造假模板？”
“除非......”
“他早就想好了要找一个替罪羊，并且为这个替罪羊，精心准备好了一切。”
6
观察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感觉女警官没有立刻相信，也没有说不信。
作为一个刑警，可能跟她只相信证据。
但我的逻辑链条，无懈可击。
“我需要验证。”许久，她终于开口。
“怎么验证？”李峰推门进来，他显然在外面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林雅，我承认你很聪明，但编故事也要有个限度！王经理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他积极配合我们，还指证了张总，你现在反咬他一口？”
“警官，”我甚至没有看他，“一个真正的受害者，在发现自己被朋友背叛、公司面临灭顶之灾时，应该是悲痛和愤怒。但你仔细回忆一下，在张总被实锤的那一刻，王经理的表情是什么？”
李峰一愣，努力回想。
“是解脱，是欣慰，是......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我替他说了出来，“那种表情，不属于一个无辜的合作者，而属于一个阴谋得逞的导演。”
女警官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
她对李峰说：“小李，按我说的做。你现在去重新问询王经理，就说张总虽然认罪，但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供出了另一个同伙，说景区内部还有人参与了伪造报告和分赃。你不要提王经理的名字，就观察他的反应。”
李峰虽然不解，但对老领导的信任还是让他点了点头。
审讯室的灯光再次亮起。
王经理被带了进来，他一脸轻松，以为是来办什么交接手续。
当李峰按照女警官的剧本，抛出“还有同伙”这个重磅炸弹时，王经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同伙？什么同伙？张总他胡说八道！就他一个人干的！”
他的反应比我预想的都要激烈，声音尖锐。
李峰不动声色地继续施压：“张总说，他保留了和那个同伙沟通的证据，就存在他家里的一台旧电脑里，我们的人已经过去了。”
“不可能！”王经理猛地站了起来，又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立刻坐下，强作镇定地说，
“我......我的意思是，警察同志，你们不能相信那个罪犯的片面之词啊！”
接下来的半小时，无论李峰问什么，王经理都坐立不安，眼神闪烁，不停地喝水，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彻底慌了。
终于，他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地说：“警察同志，我......我有点不舒服，想去一下洗手间。”
“去吧。”李峰点了点头，对他身后的两名警察使了个眼色。
我通过观察室的玻璃，冷冷地看着王经理被带出去。
王经理在洗手间里待了足足五分钟。
一名负责监视的警察很快回来报告：“报告陈队，王经理在隔间里偷偷打了个电话，声音很小，但我们录下来了。”
录音被播放出来，经过降噪处理后，王经理那压抑着恐惧的声音清晰可辨：
“小刘！是我！快！马上！把景区监控后台里，所有关于我的后台操作日志全部清掉！用最彻底的方式！特别是......特别是通往张总办公室那条走廊的监控调用记录！快！”
7
录音播放完毕，整个指挥室鸦雀无声。
李峰先是愣住了，然后脸色由白变红。
他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低吼道：“王八蛋！真的是他！”
他终于明白，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他看向观察室里的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女警官则显得异常冷静，她立刻下令：“一组，稳住王经理，别让他发现我们已经知道他打了电话。二组，技术科，立刻远程锁定景区服务器，保全所有数据！三组，李峰，你带人，马上赶去景区机房。”
“等等。”
我的声音再次通过通话器响起，制止了正要冲出去的李峰。
“警官，现在去查，已经晚了。小刘既然是王经理的心腹，技术肯定不差，这么长时间，足够他把日志清理干净了。”
李峰急道：“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看着他销毁证据？”
“不用急。我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能留下那些日志。”
女警官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是想......人赃并获？”
“对。”我看着玻璃另一边，正被请回审讯室的王经理，“一个清白的人，在配合警方调查时，需要这么着急地打电话，让下属销毁自己的痕迹吗？”
“他销毁证据这个行为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顿了顿，补上了最后一击。
“警官，现在立刻派人冲进机房。你们会看到，小刘要么正在执行格式化命令，要么刚刚执行完毕。把他和他的电脑一起带回来。”
“王经理自以为聪明，想抹掉他所有的痕迹。但他忘了，一个清白的人需要这么着急地销毁东西吗？他销毁证据这个行为，反而最直接地暴露了他自己。”
“行动！”女警官不再有任何犹豫，一声令下。
警笛声呼啸着划破夜空。
不到二十分钟，李峰的电话就打了回来，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陈队！抓到了！人赃并获！”
“我们冲进机房的时候，那个叫小刘的IT主管，正对着电脑屏幕！屏幕上是他刚写完的一个底层删除脚本，目标路径......正是后台日志服务器！”
“看到我们，他吓得直接把笔记本电脑都合上了，我们已经把人和电脑全部控制住了。”
消息传来，审讯室里，王经理那张伪装得天衣无缝的脸，终于“哗啦”一声，碎了。
他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了下去，瘫倒在椅子上，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攻守之势，在这一刻，彻底逆转。
8
IT主管小刘被带回警局时，整个人都在发抖，脸色比纸还白。
他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在做日常的系统维护，清除一些垃圾文件，和王经理的通话只是巧合。
很显然，王经理许诺过他什么，让他觉得可以扛过去。
审讯陷入了僵局。
女警官找到了我。
“林雅，那个小刘嘴很硬，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和王经理的通话内容就是销毁证据。你......有什么办法吗？”
此刻，她已经完全把我当成了一个“顾问”。
“让我跟他谈谈。”我说。
在单独的审讯室里，我看着眼前这个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因恐惧而嘴唇发白的年轻人。
“小刘，”我开门见山，“你知道这起事故死了多少人吗？五个。其中包括一个十岁的孩子。”
他身体一颤，不敢看我。
“主犯，王经理，为了几十万的回扣和所谓的业绩，策划了这一切。五条人命，性质极其恶劣，社会影响巨大，他必死无疑。”
“而你，是他的从犯。销毁证据，包庇罪犯，数罪并罚，就算不是死刑，后半辈子也得在牢里度过。你的人生，在接到王经理那个电话时，就已经结束了。”
小刘的心理防线在我的话语下摇摇欲坠。
“你没有家人吗？你的父母，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供你读书，学了一身本事，就是为了让你给一个杀人犯陪葬的？”
“不......不是的......”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带着哭腔。
“现在，你有一个机会。”我看着他的眼睛，给出了他无法拒绝的“寻宝图”。“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警察，是为了你自己。一个立功赎罪，争取宽大处理的唯一机会。”
“王经理让你删除的，不只是监控日志，对吗？他最想毁掉的，是他伪造我签名的那份评估报告的原始操作文件。那个文件，他一定是用Photoshop或者类似的专业软件处理的。”
“这种软件，操作时会自动生成缓存文件和历史记录。就算他删除了源文件，只要找到那些记录，就能还原他全部的犯罪过程。”
“帮我们找到它，指证王经理。这是你唯一的生路。”
我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小刘心中求生的欲望之门。他的防线，彻底崩溃。
“我说！我全都说！”他嚎啕大哭，“王经理他不是人！他答应我，事成之后给我二十万，让我去国外！我......我鬼迷心窍啊！”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在小刘的全力配合下，技术警察们像寻宝一样，从他那台被扣押的笔记本电脑的各个角落里，挖出了堆积如山的铁证。
他们恢复了被王经理删除的，用PS软件伪造我签名的全部操作记录。
从导入原始文件，到抠图，再到粘贴伪造的签名，每一个步骤，都带着清晰的时间戳。
他们从小刘提供的、一个加密的云盘账号里，下载了王经理和救生衣供应商之间所有的邮件往来和聊天记录，里面详细记录了他们如何商议提高回扣、如何使用有缺陷的材料以次充好。
最致命的证据，是一段录音。
那是王经理在给小刘布置任务时，因为心虚和紧张，不自觉用手机录下来的。
录音里，王经理的声音清晰无比：
“小刘，这次就靠你了！把张总贪污的证据做真一点，邮件发过去，账本放到他抽屉里。只要这个国庆假期不出事，这笔钱我们就赚到手了！林雅那边，我伪造了她的签字报告，她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天塌下来，有他们两个顶着！”
铁证如山。
当李峰将这些证据一份份摔在王经理面前时，他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也消失了。
他知道，他输了。
9
面对如山的铁证，王经理彻底垮了。
他不再咆哮，不再辩解，整个人像一滩烂泥，瘫软在审讯椅上。
突然，他毫无征兆地跪倒在地，朝着警官们的方向，一边磕头一边痛哭流涕。
“警察同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他声泪俱下，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拼命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但我也是被逼的啊！我儿子......我儿子得了白血病，在医院等着骨髓移植，每天都是一大笔开销！我手腕上的这个蓝色手环，就是医院的探视凭证！我不能没有钱啊！我是为了救我儿子的命！”
他举起手腕，露出了那个在案发之初我就注意到的蓝色手环。
王经理哭得声嘶力竭，审讯室里只剩他的哀嚎。
李峰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女警官也皱起了眉，看向单向玻璃的方向。
毕竟，一个为救子而走上绝路的父亲，听起来总有那么一丝值得同情的地方。
他打起了感情牌，企图用这份亲情，换取最后一丝渺茫的生机。
审讯室的气氛，因为他的哭诉而变得凝重。
我通过单向玻璃，冷漠地看着他。
看着他那张因为悔恨和恐惧而扭曲的脸，看着他那只被高高举起、戴着蓝色手环的手腕。
我敲了敲玻璃，示意接通通话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王经理也抬起他那张泪流满面的脸，用一种乞求的眼神望着我的方向。
我的声音，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地响起，打断了他的哭嚎。
“你很会演。”
王经理愣住了。
“这套说辞，很感人。”我继续说道，“就像上一次，你跪在那些侥幸生还的游客面前，哭着说自己也是受害者一样吗？”
整个审讯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峰和女警官脸上写满了全然的不解和茫然。
“什么叫上一次？”李峰最先反应过来，厉声问道，“这起案子，唯一的幸存者就是林雅你自己，哪来的侥幸生还的游客？”
这起案子，除了我，没有生还者。
但王经理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他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的悲痛和悔恨瞬间凝固，然后被恐惧所取代。
他像是白天见了鬼，瞳孔放大到极限，死死地盯着我声音的方向，身体筛糠般地颤抖起来。
他听懂了。
他蠕动着嘴唇，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被我这句话，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他彻底崩溃了。
不是因为罪证，而是因为这句来自地狱的审判。
案件结束了。
王经理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所有曾经指责我、怀疑我的人，都来向我道歉。
同事、朋友，甚至李峰也站在我面前，低着头，满脸愧疚地说：“林雅，对不起，我......”
我没有听他说完。
我一言不发，从他们中间径直穿过，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对于背叛过我的人，我的世界里，没有第二次机会。
原谅他们，是上帝的事。
我的任务，是送他们去见上帝。
或者，亲手把他们，推回他们本该在的地狱。
10
尘埃落定。
我办了离职，收拾好所有东西，准备离开这座城市。
在我走出警局大门的那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我。
是那位姓陈的女警官。
她脱下了警服，穿着一身便装，看起来像个和蔼的邻家阿姨。
她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杯温热的咖啡。
“要走了？”她问。
“嗯。”我接过咖啡，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看着远方的车水马龙。
“林雅，”最终，还是她打破了沉默，“我能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我知道她想问什么。
“你说吧。”
“王经理的案子，所有卷宗我都看遍了，他没有前科，更没有所谓的‘上一次’。”
“你最后在审讯室里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立刻回答。
我喝了一口咖啡，那苦涩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却暖不到早已冰冷的心。
我望着远方灰蒙蒙的天空，语气平静得像在讲述一个与我无关的故事。
“说出来可能你不相信。上一世，我不是什么安全评估师。我只是一个趁着假期，和朋友一起来玩的普通游客。”
陈警官的身体猛地一震。
“嗯，我重生前也发现了救生衣的问题，就在闸口，我大声提醒每一个准备登船的游客，告诉他们这东西有问题，穿上会死人。但是，没有人信我。”
“他们骂我是疯子，说我危言耸听，耽误他们玩乐。景区的工作人员，更是把我当成闹事的，粗暴地把我推到一边。”
“皮筏艇还是翻了，就在同一个急流弯。一片混乱中，有人嫌我挡了他的路，妨碍他逃生，从背后......一把将我推下了水。”
“我被自己身上那件橙色的救生衣的衣服死死缠住，束带绞着我的脖子和四肢，把我头朝下拖进了水底。我挣扎，却越缠越紧。”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曾经骂我、推我的人，一个个被搜救队救起，他们惊魂未定，庆幸自己活了下来。而我，是那场事故里，唯一的遇难者。”
说到这里，我顿了顿，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而王经理，就是那个跪在他们面前，拉着那些凶手的手，哭着说自己也是受害者，会为他们争取最大赔偿的......景区经理。”
“他用我的死，换来了保险公司的巨额赔款，也换来了他儿子的救命钱。”
我的故事讲完了。
女警官站在原地，早已泪流满面，震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将喝完的咖啡杯放进一旁的垃圾桶，转身，迎着刺眼的阳光，走进了人海。
阳光很暖，但我什么也感觉不到。
那条冰冷的河水，早已带走了一个人感知温度的能力。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