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7
林淼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用这种方式回击她。
周围的宾客表情各异，有惊讶，有恍然，也有看好戏的。
周明楷的脸黑得像锅底，他想说什么，却被我一个眼神制止了。
“好了，一个小插曲而已。大家继续玩。”
我拉着馨馨，若无其事地去切蛋糕。
那场生日派对，后半段的气氛诡异而沉默。
派对结束后，宾客们匆匆告辞。
周明楷终于爆发了。
“沈晴！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那些话，你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干净的东西’？你是在羞辱淼淼吗？”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冷炙，一边平静地说。
“事实？你就是故意让她难堪！你知不知道今天过后，朋友们会怎么议论我们？说我们夫妻刻薄，说我们嫌贫爱富！”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说。”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我只在乎我的女儿，会不会因为一个外人的几句挑拨，就否定自己，否定妈妈对她的爱。”
“你简直不可理喻！”周明楷气得摔门而去。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没有挽留。
我知道，林淼的下一步棋，很快就要来了。
果然，半夜的时候，我接到了林淼的电话。
电话那头，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我今天......真的只是想给馨馨一个祝福......我没有别的意思......”
“周大哥都骂我了......说我不该在那种场合拿出那么寒酸的礼物......让你们丢脸了......”
她一边哭，一边巧妙地把周明楷拉到她的阵营。
我静静地听着，等她哭够了。
“林淼，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几秒，她用一种全新的，冰冷的，带着恨意的声音说：“姐姐，你是不是觉得，你给我钱，我就该对你感恩戴德，摇尾乞怜？”
“你知不知道，你在名店里一掷千金的时候，我妈为了给我凑学费，去给人下跪？”
“你知不知道，你给馨馨买一个玩具的钱，够我们家吃一年？”
“你的每一次资助，对我来说，都是一次羞辱！是你踩着我的尊严，满足你那可悲的同情心！”
图穷匕见了。
我靠在床头，冷静地听着她的控诉。
“所以呢？”我问。
“所以，你要补偿我！”她的声音尖锐起来，“这十年，你剥夺了我的尊严，毁了我的童年！你要补偿我！”
“你想要什么补偿？”
“清华有个去哈佛的交换生项目，两年。我要去。”
“那是凭成绩申请的。”
“我可以凭钱去！”她毫不掩饰地说，“有一个名额，可以买。五百万。”
我笑了。
“林淼，你是不是觉得，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对你来说，五百万算什么？你的一幅画都不止这个价！”她理直气壮地说，“这是你欠我的！是你让我产生了心理阴影，是你让我变得自卑敏感！你要为我的未来负责！”
“如果我不给呢？”
“那我就把这十年，你是怎么‘伪善’地资助我，怎么‘羞辱’我的，全都写出来，发到网上去！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个著名慈善家、温柔好妈妈的真实面目！”
“我还要告诉馨馨，她的妈妈，是一个多么冷血恶毒的女人！”
我听着电话那头的威胁，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林淼，你尽管去发。”
“我等着。”
说完，我挂了电话，将刚刚的通话录音，保存了下来。
8
我以为林淼会立刻行动。
但她没有。
第二天，她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在家里扮演着她“懂事妹妹”的角色。
甚至对我更加殷勤。
她大概以为，我被她吓住了，在权衡利弊。
周明楷也回家了，态度软化了很多。
“老婆，对不起，我那天话说重了。”
“淼淼也跟我道歉了，说她不该那么冲动。她说她就是太想抓住那个去哈佛的机会了，一时糊涂。”
他试探地看着我：“你看，那个名额的事......”
“你觉得我该给她这五百万？”我反问。
周明楷犹豫了一下：“五百万确实不是小数目。但......如果能帮她实现梦想，也算是我们功德圆满了吧？就当是为馨馨积福了。”
为馨馨积福？
我把一份调查资料推到他面前。
是我托朋友查的。
清华大学的交换生项目，全部公开透明，凭绩点和综合素质评定，根本不存在“可以买卖”的名额。
周明楷看着资料，脸色一点点变白。
“这......这怎么可能？淼淼她为什么要骗我们？”
“你问我，我问谁？”
“就算......就算这是假的，”他忽然抬起头，眼神固执得可怕，“那也说明她走投无路了！她只是太想抓住这个机会了！沈晴，你为什么凡事都只看对错，不能多一点体谅吗？”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陌生得可怕。
他的善良，是没有锋芒，没有底线的。
“所以，你的体谅，就是给她五百万，让她去圆一个谎言？”
“至少我让她看到了希望！不像你，永远那么理智，那么正确，也那么冰冷！”他站起身，仿佛我才是那个罪人，“我累了，你好好想想吧。想想你所谓的善良，到底有多伤人。”
我回了房间，留下周明楷一个人在客厅，对着那份资料发呆。
第二天一早，他不见了。
林淼也不见了。
我打他电话，关机。
我的心，沉了下去。
9
我立刻查了我的银行账户。
果然，我的一张副卡，在前一天晚上，有了一笔五百万的消费记录。
是我给周明楷的副卡，额度很高，方便他平时应酬周转。
我从来没想过，他会用这张卡，为另一个女人一掷千金。
而且是在知道对方是骗子的情况下。
我拨通了周明楷助理的电话。
助理的声音很为难：“沈总......周总他......他今天一早飞去美国了。”
“一个人？”
“......不是，是和林小姐一起。”
我挂了电话，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不仅给了她钱，还陪她一起“远走高飞”。
他选择了相信那个骗子，而不是我这个结婚八年的妻子。
我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馨馨从房间里跑出来，抱着我的腿。
“妈妈，你别哭。爸爸是坏人，我们不要他了。”
我擦干眼泪，抱起我的女儿。
“对，我们不要他了。”
我给我的律师打了电话。
“准备一下，我要起诉离婚。”
“另外，帮我报警。诈骗，金额五百万。”
10
警察的动作很快。
因为有清晰的转账记录和伪造的证明材料，很快就立了案。
林淼和周明楷被列为了网上追逃人员。
他们在国外待不了几天，就会被遣返。
我这边，离婚诉讼也正式启动。
因为周明楷存在明显过错，并且转移夫妻共同财产（虽然那张卡是我的，但婚姻存续期间的收入属于共同财产），律师告诉我，我不仅可以顺利离婚，还能让他净身出户。
消息传到周明楷父母那里，老两口立刻杀了过来。
婆婆一进门就哭天抢地。
“沈晴啊！你不能这么狠心啊！明楷他就是一时糊涂，你怎么能让他去坐牢呢？你们可是八年的夫妻啊！”
公公则在一旁沉着脸说：“家丑不可外扬。你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对谁有好处？馨馨以后在学校怎么见人？”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
“他跟别的女人骗走我五百万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们是八年的夫妻？他带着那个女人双宿双飞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馨馨以后怎么见人？”
“那......那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五百万吗？我们周家还给你！你撤案，让他们回来，好好过日子！”婆婆说。
“还给我？”我笑了，“好啊。现在就还。”
婆婆愣住了。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是长辈！”
“在我这里，没有长辈，只有道理。”我站起身，“你们的儿子，婚内出轨，联合外人诈骗妻子。你们作为父母，不分青红皂白，只想着息事宁人。你们不配做馨馨的爷爷奶奶。”
“我给你们两条路。第一，立刻从我家消失。第二，我让保安请你们出去。”
公公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你......你......”
“你什么你？倚老卖老在我这里行不通。”
我拿出手机，作势要拨打物业保安的电话。
老两口终于怕了，骂骂咧咧地走了。
“你这个毒妇！我们周家真是瞎了眼！”
我关上门，将所有的咒骂隔绝在外。
我的世界，终于清净了。
11
没过多久，周明楷和林淼就被遣返回国了。
他们在机场被警察直接带走，场面十分狼狈。
照片登上了本地社会新闻的头版。
《知名企业家婚内出轨，携小三诈骗妻子巨款后潜逃国外，双双落网》。
标题起得相当劲爆。
周家彻底成了本市的笑话。
周明楷的公司股价大跌，合作伙伴纷纷解约。
我没有去看守所见过他。
他通过律师给我带话，求我原谅，求我撤诉。
他说他知道错了，他当时是被林淼灌了迷魂汤。
他说他不能没有我和馨馨。
我让律师回了他四个字。
“咎由自取。”
开庭那天，我在法庭上见到了他们。
周明楷憔悴了很多，头发白了一半，看见我时，眼神里满是哀求和悔恨。
林淼也完全没了之前的神采，穿着囚服，脸色灰败。
她看着我，眼神里不再是算计，而是彻骨的恐惧。
法庭上，我提交了所有的证据。
通话录音，伪造的邮件，转账记录，以及......那个助学论坛帖子的全部内容，包括发帖人的IP地址和后台注册信息。
经过技术鉴定，那个声讨“伪善资助人”的帖子，发帖人正是林淼本人。
原来，她不是看到了剧本，她就是编剧。
她早就处心积虑，把自己的经历包装成一个“受害者”的故事，在阴暗的角落里，寻找共鸣，策划着对我的致命一击。
当证据被一一呈上时，周明楷彻底崩溃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淼，那个他心心念念要保护的“单纯妹妹”。
“你......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林淼低着头，一言不发。
真相大白于天下。
这场闹剧，终于到了该落幕的时候。
12
最终，法院判决下来。
林淼诈骗罪名成立，因为数额巨大，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她这辈子最美好的年华，都将在监狱里度过。
她用十年时间编织了一个谎言，最终，也用十年时间来偿还。
周明楷作为从犯，并且有转移财产的劣迹，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同时，法院判决我们离婚，馨馨的抚养权归我。
周明楷名下的所有财产，包括他公司的股份，全部作为赔偿，划归到我的名下。
他真正地，净身出户。
宣判的那一刻，周明楷瘫倒在被告席上。
林淼则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晕了过去。
我走出法院，阳光灿烂，空气清新。
我终于为自己，为馨馨，讨回了公道。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善良。
我的善良，长出了獠牙。
不是为了伤害别人，而是为了保护我和我在乎的人。
13
几个月后，我的生活彻底恢复了平静。
周明楷的公司，在我接手后，经过一番整顿，重新走上了正轨。
我卖掉了他之前持有的所有不良资产，裁掉了一批只会阿谀奉承的蛀虫，公司的风气焕然一新。
我把家也重新装修了一遍，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全部清理了出去。
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
她说她叫陈静，是那个助学论坛的管理员。
也是最早发现林淼那个帖子不对劲的人。
“沈女士，对不起，我们论坛的管理疏忽，让这种人钻了空子，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
“不怪你们。”我说，“是人心太坏。”
陈静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根据你提供的线索，查到了一批类似的‘互助群’。他们专门研究如何从资助人身上榨取最大的利益，甚至交流如何伪造材料，如何进行精神控制。林淼，只是其中之一。”
我的心一沉。
“我们已经把所有证据都提交给了警方。这次，一定要把这些毒瘤全部清除掉。”陈静的声音很坚定。
“谢谢你。”我说。
“应该是我谢谢你。是你让我们看到了，善良，也可以如此强大。”
挂了电话，我久久不能平静。
我打开那个曾令我遍体生寒的论坛。
林淼的那个帖子，已经被删除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加精置顶的公告。
《关于清除“白眼狼”用户，净化论坛环境的公告》。
下面，是一长串被封禁的ID名单。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暖洋洋的。
我想，这个世界，也许没有我想的那么好。
但总有一些人，在努力让它变得更好。
14
三年后，周明楷出狱了。
他来找我。
站在我公司楼下，穿着不合身的廉价西装，头发花白，背也驼了。
完全没有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保安拦着他，不让他进来。
他就在楼下等。
从白天，等到黑夜。
我没有下去见他。
第二天，他还在。
第三天，依然如此。
我的助理看不下去了：“沈总，要不......就见一面吧？”
我摇了摇头。
第四天，他终于走了。
他给我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
他说他知道错了，他说他在里面每天都在后悔。
他说他出狱后找了很多工作，但没人要他。
他说他现在在一家小餐馆洗盘子，一个月两千块。
他说他不想求我复婚，也不敢求我原谅。
他只是想见馨馨一面。
“求求你，让我看看孩子吧。就一眼。”
我看着那条短信，没有任何感觉。
心如止水。
我回了他一张照片。
是馨馨的近照。
照片里，馨馨穿着漂亮的裙子，在草地上奔跑，笑得像个小太阳。
然后，我把他拉黑了。
从此，山高水长，永不相见。
这是我对他，最后的仁慈。
15
又过了几年，我偶然听到了林淼的消息。
她在狱中表现不好，屡次违规，刑期被延长了。
听说她精神很正常，正常到可以清晰地复盘自己走的每一步。
她每天都坐在牢房的角落，一遍遍地推演，如果当初她没有那么急功近利，如果她能再多忍耐几年，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她不恨我，她只恨自己的愚蠢。
恨自己为什么会低估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决心，恨自己为什么会把周明楷那个蠢货当成最后的王牌。
清醒的悔恨，是比疯癫更漫长的酷刑。
她的家人，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
仿佛这个女儿，从来没有存在过。
她费尽心机，想要摆脱自己的出身，想要踩着别人往上爬。
最终，却坠入了更深的地狱。
善恶有报，天道轮回。
我带着馨馨，去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度假。
我们一起爬山，看日出，在溪边玩水。
馨馨长高了很多，也懂事了很多。
她会帮我背包，会提醒我脚下小心。
晚上，我们躺在酒店的床上，看天上的星星。
馨馨忽然问我：“妈妈，你还相信好人有好报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我摸着她的头，温柔而坚定地说：“妈妈不确定好人一定有好报。”
“但妈妈知道，做一个善良而有锋芒的人，永远不会错。”
“我们可以不害人，但必须有能力，不被人害。”
馨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我的怀里，安心地睡着了。
我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中一片宁静。
我的人生，曾经因为一场错误的善良，而陷入泥潭。
但最终，我亲手把它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并且，开出了一片繁花似锦的未来。
我的战斗，或许还没有结束。
但这片战场，现在，永远由我做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