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手腕,金属的寒意瞬间穿透皮肤,直抵骨髓。那细微的声响,在死寂的会议厅里却如同惊雷,宣告着苏河从医生到嫌疑犯的身份坠落。他被两名刑警夹在中间,脚步沉重地走向门口。身后,是无数道目光的聚焦------陈院长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不易察觉的阴冷和得逞;刘国栋脸上混杂着紧张与狠厉的"正义";陈志远失魂落魄的茫然;还有更多同事脸上写满的震惊、恐惧、以及那几乎将他钉死的怀疑。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挺直了脊梁。经过李默尸体旁时,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双凝固着巨大痛苦和惊骇的灰败眼睛。兄弟,这血债,我会替你讨回来!他在心中无声地嘶吼。
"等等!"就在苏河即将被带出会议厅大门的刹那,秦峰警官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
两名刑警停住脚步。秦峰快步走了过来,锐利的目光越过苏河的肩膀,直射向正准备回到陈院长身边的刘国栋。
"刘主任!"秦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熟悉医院情况,立刻带路,去病理科!我需要立刻见到病理科负责人,全面接管三年前仁济医院林国栋肺移植手术的所有供体肺组织病理切片、保存蜡块、以及相关的所有原始记录!立刻!马上!"
"病理科?"刘国栋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错愕和慌乱,下意识地看向陈院长。
陈院长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色阴沉如水,他立刻上前一步,沉声道:"秦警官!这恐怕不妥吧?病理科保存的都是重要的医疗档案和科研材料!涉及病人隐私和医院机密!贵局要调查李默主任的案子,我们全力配合,但这三年前的旧事,与本案有何关联?况且,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病理科的材料有问题!如此贸然接管,程序上......"
"程序?!"秦峰猛地打断陈院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丝被反复阻挠的愠怒,目光如炬,直刺陈院长眼底,"陈院长!李默刚刚被当众毒杀!死前他正准备对三年前那起事故提供关键证词!苏河医生在被带走前,明确指证三年前的供体病理切片是'罪恶根源',有人要毁灭它!这难道还不够关联吗?!人命关天!现在不是讲程序、谈面子的时候!如果病理科的证据因此被转移或销毁,这个责任,陈院长,你负得起吗?!"
秦峰的声音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他最后那句"你负得起吗?"更是带着赤裸裸的警告和身为执法者的强硬!
陈院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眼神里翻涌着愤怒、难堪,还有一丝被逼到墙角的狼狈。他死死盯着秦峰,两人之间无形的气势碰撞,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几秒钟的死寂后,陈院长眼中的戾气终究被压制下去,他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他猛地转向刘国栋,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刘主任,带秦警官去!全力配合!"
"是!院长!"刘国栋立刻应声,但苏河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更深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你们两个,看好苏河,在这里等我!"秦峰迅速对押着苏河的刑警下令,又点了另外两名刑警,"你们两个,跟我去病理科!快!"
秦峰、刘国栋,以及两名刑警,四人如同离弦之箭,迅速冲出会议厅,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急促远去。
苏河被留在原地,手腕上的冰冷如同毒蛇缠绕。两名刑警一左一右,沉默地守着他。会议厅内,警戒依旧,法医和技术人员还在紧张地工作,但所有人的心思似乎都随着秦峰他们飞向了病理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压抑。陈院长坐回主位,脸色铁青,闭目不语,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泄露着内心的极度焦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煎熬。苏河的心悬到了嗓子眼。那个匿名的幽灵,绝不会坐以待毙!他既然能精准毒杀李默,就一定有办法在警方赶到前毁灭掉那份致命的病理切片!秦峰能快过幕后黑手吗?
仿佛是为了印证苏河的担忧,仅仅过了不到十分钟------
"呜啦------呜啦------呜啦------!"
一阵极其刺耳、划破长空的火警警报声,毫无征兆地、疯狂地在整个医院大楼内炸响!尖锐的蜂鸣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
"火警?!"
"哪里着火了?!"
会议厅内瞬间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惊呆了!恐惧瞬间压过了之前的凝重!
几乎是同时,秦峰留在会议厅的警用对讲机里,传出了他手下刑警急促到变调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秦队!秦队!病理科!病理科失火了!浓烟!火势很大!我们被堵在外面了!"
轰!
如同平地惊雷!会议厅内彻底炸开了锅!
"病理科失火了?!"
"天啊!怎么会这样?!"
"快!疏散!疏散!"
陈院长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惊愕,但苏河却敏锐地看到,那惊愕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丝......如释重负?刘国栋不在,否则他的表情一定更有意思!
"失火?!"负责看守苏河的刑警也脸色大变,其中一人立刻对着对讲机吼,"秦队!秦队!听到请回答!你们情况怎么样?"
对讲机里传来秦峰压抑着巨大愤怒和呛咳的声音,背景是嘈杂的呼喊声、奔跑声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咳咳......我们没事!火是从病理科内部档案存储区烧起来的!火势蔓延很快!浓烟太大!消防通道被杂物堵了!正在组织破拆!妈的!这火起得太蹊跷了!保护好现场和苏河!"通话戛然而止。
病理科内部档案存储区!失火!火势凶猛!消防通道被堵!
苏河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心脏!完了!一切都完了!那个幽灵,那个藏在暗处的恶魔,他果然快了一步!最关键的证据,那份可能证明林国栋死于肺结核感染、而非自己"疏漏"的病理切片和蜡块,正在烈火中化为灰烬!连同所有相关的原始记录!这是一场彻底的毁灭!一场针对真相的、精准的焚化!
愤怒和不甘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奔涌,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他猛地挣扎了一下,手铐的链条发出刺耳的声响!两名刑警立刻警惕地按住他的肩膀。
"别动!"刑警厉声喝道。
就在这时,会议厅厚重的大门被猛地撞开!滚滚的、带着刺鼻焦糊味的浓烟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汹涌而入!外面走廊里已经乱成一团,刺耳的警报声、惊慌失措的呼喊声、奔跑的脚步声混成一片!
"着火了!快跑啊!"
"病理科那边烧起来了!烟过来了!"
"疏散!所有人从安全通道撤离!"
浓烟迅速弥漫,能见度急剧下降。会议厅内的人群彻底陷入了恐慌,尖叫着、推搡着,如同无头苍蝇般冲向各个出口!维持秩序的警察和保安也顾不上了,只能大声呼喊着引导疏散,场面一片混乱!
"走!快走!"两名押着苏河的刑警也被浓烟呛得咳嗽起来,脸色大变。一人死死抓住苏河的手臂,另一人护在前面,试图在混乱拥挤的人潮中开辟一条通往最近安全通道的路。
"咳咳......这边!这边走!"前面开路的刑警大声喊着,用力拨开惊恐的人群。
苏河被拉扯着,在浓烟和混乱中踉跄前行。刺鼻的焦糊味和烟雾刺激着他的眼睛和喉咙,手臂的伤口在拉扯下传来阵阵剧痛。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病理科的证据完了,李默死了,自己成了最大的嫌疑犯......难道真的没有出路了吗?
就在他被推搡着即将拐进通往安全通道的走廊时------
混乱的人流中,一个穿着深灰色连帽衫、戴着口罩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极其突兀地从侧面一个堆放清洁工具的杂物间里闪了出来!动作快如闪电!
那人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下半张脸和一双在浓烟中闪烁着冰冷光芒的眼睛!他的目标极其明确------直扑被刑警夹在中间的苏河!
苏河的心猛地一沉!危险!他几乎是凭借本能,在对方靠近的瞬间猛地向后一仰!
但对方的动作更快!更狠!
戴着黑色手套的手闪电般探出,却不是攻击苏河,而是精准地、狠狠地抹在了抓住苏河手臂的那名刑警的脸上!
"呃啊!"那名刑警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双手猛地捂住了眼睛,痛苦地弯下腰去!一股极其刺鼻、带着强烈辛辣气味的液体糊了他满脸!
催泪喷雾!或者类似的刺激性化学物!
"小心!"另一名刑警大惊失色,立刻拔枪!
但袭击者显然早有预谋!他抹完喷雾,身体借着前冲的惯性,肩膀狠狠撞在因为同伴受伤而分神的苏河身上!
砰!
巨大的力量传来!苏河本就手臂带伤,猝不及防之下被撞得失去平衡,狠狠摔倒在地!手铐的链条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
袭击者一击得手,毫不停留!他看都没看倒地的苏河和痛苦捂脸的刑警,身体如同泥鳅般一扭,瞬间钻入旁边更加混乱和浓烟弥漫的人群通道,几个闪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站住!"拔枪的刑警怒吼着,但浓烟和人潮阻挡了视线和射击角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袭击者消失。
"你怎么样?"他立刻蹲下查看倒地的同伴。那名刑警痛苦地揉着眼睛,眼泪鼻涕横流,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苏河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手铐限制了他的动作。混乱中,他感觉自己的夹克口袋似乎被什么东西快速而隐蔽地触碰了一下!很轻微,在摔倒的混乱中几乎难以察觉!
他心中警铃大作!顾不上手臂的疼痛,立刻伸手去摸贴身的夹克内袋!
空的!
那个深蓝色的、装着三年前肺结核报告和林国栋病历的硬壳文件夹!不见了!
一股透骨的冰寒瞬间从头顶浇到脚底!袭击的目标不是他!是那份文件!那个幽灵,不仅毁灭了病理科的物证,还要夺走他手中唯一的、能指向三年前真相的书面证据!
"文件!我的文件被抢了!"苏河失声喊道,声音因为愤怒和绝望而嘶哑!
"什么文件?!"负责警戒的刑警又惊又怒,他一手扶着受伤的同伴,一手持枪警惕地扫视着混乱的四周,根本无暇顾及苏河口中的文件。
浓烟越来越重,警报声震耳欲聋。疏散的人流像决堤的洪水。苏河被那名持枪的刑警粗暴地拽了起来。"快走!先离开这里再说!"
苏河被踉跄地拖拽着,挤在惊恐逃命的人潮中,向着安全通道的方向涌去。他回头望向浓烟滚滚的病理科方向,又看向袭击者消失的混乱通道,最后感受着胸前那份文件被夺走后留下的、冰冷而绝望的空荡。
病理切片在烈火中燃烧。
关键文件被神秘人夺走。
自己深陷谋杀指控。
而那个匿名的幽灵,如同掌控一切的恶魔,在浓烟和混乱的幕后,发出了无声的、冰冷的嘲笑。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所有的路,似乎都被堵死了。冰冷的绝望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