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海被凌迟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皇宫。
那个曾经在浣衣局作威作福，一句话就能决定底层宫人生死的大总管，最终被片成了三千多块，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凑不齐。
与他一同被清算的，还有几十个平日里鸡鸣狗盗的太监宫女。
皇宫里，人人自危。
而苏月，这个事件中唯一的“幸存者”与“功臣”，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再也没有人敢用那种鄙夷和玩味的表情看他。
当他端着水盆走过长廊时，所有宫女太监都会远远地停下脚步，躬身行礼，连头都不敢抬。
“苏月姑娘。”
那声音里，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苏月只是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地走过。
他享受这种变化。
但他也清楚，这种敬畏，并非源于他自己，而是源于他身后那个女人——大夏女帝，
姬凝霜。
他是她的影子，是她权力的延伸。
一旦失去宠幸，他会比王德海摔得更惨。
这远远不够。
……
一连数日，紫宸殿的气氛都压抑到了极点。
每天早朝过后，姬凝霜都会带着一身的煞气回来。
她一言不发，那张绝美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所有伺候的宫人，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今日，又是如此。
“滚！”
一声怒斥，伴随着奏折被狠狠砸在地上的声音。
殿内的宫女太监们吓得浑身一颤，立刻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姬凝霜站在龙案后，胸口剧烈起伏。
她身上那件明黄色的龙袍，都因为她的怒火而微微颤动。
“一群尸位素餐的废物！”
“祖宗之法？大夏的江山都要被这些蛀虫啃光了，他们还抱着祖宗的牌位不放！”
“朕要杀光了他们！”
她的怒吼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充满了无力与暴戾。
跪在地上的宫人们，头埋得更深了。
苏月也跪在人群中，垂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散落一地的奏折。
《请陛下三思，清查土地乃动摇国本之举！》
《丞相李善，泣血上奏，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
每一个字，都戳在姬凝霜的心窝上。
她力排众议，准备推行新政，清查全国被豪强世家侵占的土地，充盈国库，巩固皇权。
可这道政令，在朝堂之上，遭到了以丞相李善为首的旧臣势力疯狂的抵制。
这些老臣，盘根错节，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他们联合起来，以“祖宗之法不可变”为由，呼天抢地，抱团对抗。
导致女帝的政令，根本出不了皇城。
空有雄心壮志，却被缚住了手脚。
这对于心高气傲的姬凝霜而言，是何等的憋屈与羞辱！
“都给朕滚出去！”
姬凝霜又是一声怒吼。
众人如蒙大赦，连滚爬地退出了大殿。
唯独苏月，还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姬凝霜的怒火稍稍平息，她看到了那个纤细的身影。
她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
当厚重的殿门被关上，整个紫宸殿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姬凝霜那紧绷的身体，才泄气般地松垮下来。
她疲惫地坐回龙椅，揉着发胀的眉心。
“过来。”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倦意。
苏月起身，恭顺地走到她身后，伸出双手，为她轻轻按揉着太阳穴。
他的指尖，带着一股药草的清凉。
力道适中，节奏舒缓。
女帝紧蹙的眉头，舒展开了几分。
她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也只有在这个“小侍女”面前，她才能卸下所有的伪装与防备，流露出属于一个“女人”的疲惫。
苏月的心，却在飞速转动。
李善！
又是这个名字！
构陷他苏家的罪魁祸首！
如今，又成了阻碍女帝推行新政的拦路石！
新仇旧恨，在他心中翻腾。
他知道，机会来了。
一个将自己从“抱枕”和“宠物”，真正变为女帝“心腹”的机会！
……
深夜。
寝宫的纱幔低垂。
苏月再次履行着他“药引”的职责。
他握着姬凝霜的手腕，引导着那股熟悉的至阳真气在自己体内流转。
但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从女帝体内传来的气息，与以往截然不同。
不再是那种纯粹的、狂暴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功法反噬之力。
而是一种……充满了烦躁、憋闷、与压抑杀意的混乱气流！
这股气息，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她的经脉中左冲右突，充满了不甘与狂怒。
这是她白日里在朝堂上受的气，是政治抱负受挫后，郁结于心的怒火。
心境，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她的功法运转！
若长此以往，恐怕不等功法反噬，她自己就会先走火入魔！
姬凝霜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控，她猛地睁开双眼。
黑暗中，那双凤眸亮得惊人。
“朕……真想把那些老东西，全都杀了！”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不是帝王的决断，而更像是小女孩在发脾气时的抱怨与咒骂。
苏月没有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加大了一丝《葵花宝典》内力的运转，用那股至阴至柔的气息，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她那股混乱的真气，试图将其安抚下来。
他像一个最忠实的听众，也像一个不会说话的抱枕。
姬凝霜似乎也只是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们说朕是女子，牝鸡司晨，祸乱朝纲。”
“他们说朕推行新政，是不尊祖宗，要毁了大夏的根基。”
“可他们自己，哪一个不是家财万贯，良田万顷！国库空虚，边关吃紧，他们视而不见！他们只想着自己的家族利益！”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委屈与愤怒。
苏月能感觉到，她握着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个君临天下的女帝，此刻，竟有几分无助。
一个大胆至极的念头，在苏辰的脑海中，彻底成形。
他要帮她。
帮她，就是帮自己！
他要将这些挡路的老臣，一个个，全都踩在脚下！
“陛下……”
苏月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怯生生的、柔弱的腔调。
“奴婢……斗胆，有一言。”
姬凝霜的抱怨戛然而止。
她偏过头，在昏暗中看着苏月那张模糊的脸。
“说。”
“陛下想推行新政，无非是想从世家大族手中，拿回土地和钱粮。”
苏月小心翼翼地措辞。
“而丞相等老大人之所以反对，也无非是为了保住他们手中的土地和钱粮。”
“这……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姬凝霜冷哼一声：“朕知道。所以朕才想杀了他们。”
“杀，是下策。”苏月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陛下杀了他们，天下世家必然人人自危，届时烽烟四起，反而动摇国本。”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姬凝霜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考较。
她倒是想听听，这个总能带给她惊喜的小侍女，能说出什么花来。
苏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成败，在此一举！
他缓缓吐出了四个字。
“分而化之。”
姬凝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
“说下去。”
“丞相李善，为百官之首，看似铁板一块，但依附于他的那些世家，并非真心拥护于他。”
苏月的大脑在疯狂运转，将前世那些权谋之术，与今生的处境相结合。
“他们只是因为利益，才暂时结盟。只要利益被打破，这个联盟，便会不攻自破。”
“陛下何不……换一种方式？”
“不直接清查土地，而是……发行‘国债’？”
“国债？”姬凝霜蹙眉，这是一个她从未听过的词汇。
“是。”苏月解释道，“以朝廷的信誉为担保，向天下富商、世家，借钱！”
“许以高额的利息，比如，一年之后，朝廷双倍奉还！”
姬凝霜立刻明白了苏月的意思，但她随即摇头。
“荒谬！国库本就空虚，朕拿什么双倍奉还？这岂不是饮鸩止渴？”
“陛下圣明。”苏月不慌不忙地抛出了真正的杀招。
“我们……本就没打算还钱。”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寝宫内，透着一股阴森的寒意。
姬凝霜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猛地坐直了身体，那双锐利的凤眸，死死地锁定了苏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