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和殿。
金碧辉煌的朝堂之上，气氛肃杀。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瞥向了御座之上的那位绝代女帝。
以及，她身后那一道厚重的明黄珠帘。
没有人知道，珠帘之后，站着一个让他们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
苏月。
他穿着一身最不起眼的素色宫女服，低着头，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他的心，在狂跳。
这是他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俯瞰大夏皇朝的权力中枢。
珠帘的缝隙中，他能看到一张张模糊而又威严的脸。
为首的，便是须发皆白，身穿紫色官袍的丞相，李善。
他能感觉到，整个朝堂的空气，都因为这个老人而凝固。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
话音刚落，丞相李善便颤巍巍地，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老臣，有本启奏。”
他的声音，苍老，但中气十足。
“讲。”
御座之上，姬凝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启奏陛下。”
李善躬身，朗声道，“关于清查土地之新政，老臣与六部九卿商议，皆认为此法过于激进，有违祖宗成法，动摇国本。
恳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他话音一落。
“臣等附议！”
身后，乌压压一大片的官员，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声势浩大，气势逼人。
这是一种无声的逼宫！
苏月站在珠帘后，手心都渗出了冷汗。
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帝王威压，从身前的姬凝霜身上，弥漫开来。
他甚至以为，下一秒，女帝就会拍案而起，下令将这些老臣拖出去砍了。
然而。
出乎所有人意料。
御座之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在李善等人跪得膝盖都有些发麻，心中开始打鼓的时候。
姬凝霜的声音，再次响起。
很轻，很淡。
“丞相所言……极是。”
什么？！
整个朝堂，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善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女帝……服软了？
那个杀伐果断，宁折不弯的女帝，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同意了？
“朕，思虑不周。”
姬凝霜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丝仿佛与人无尤的疲惫。
“此事，关乎国本，确实不宜操之过急。”
“便依丞相所言，新政一事，暂且……搁置吧。”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天雷！
整个朝堂，彻底炸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歌功颂德！
“陛下圣明！”
“陛下从谏如流，实乃万民之福啊！”
以李善为首的旧臣一党，一个个喜形于色，激动得老脸通红，仿佛打了什么天大的胜仗。
李善更是老泪纵横，连连叩首。
“陛下圣明！大夏幸甚！天下幸甚！”
他赢了！
他们这些老臣，终究是赢了这位年轻的女帝！
珠帘之后。
苏月看着这群手舞足蹈，欣喜若狂的老臣，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一群……即将被送上屠宰场的猪。
却在为了一口断头饭，而沾沾自喜。
可悲。
又可笑。
他能感觉到，身前的姬凝霜，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冰冷。
而残酷。
……
早朝，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结束。
旧臣们三三两两，面带笑容地走出太和殿，彼此拱手道贺，商量着晚上要去哪里庆祝。
他们看向龙椅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一丝轻蔑。
女帝，不过如此。
待所有人都走后。
空旷的大殿，只剩下姬凝霜和她身后的苏月。
“镇西将军，魏康，留下。”
女帝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殿角，一个身材魁梧，面容黝黑的武将，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正是刚刚在边疆平定了一场小规模叛乱，被提拔回京的镇西将军，魏康。
他一脸茫然，不知道陛下为何单独留下自己。
“跟朕来。”
姬凝霜没有多言，起身，径直走向御书房。
……
御书房内。
苏月安静地为女帝和魏康，奉上了茶水，然后便退到角落，垂手而立，宛如一个透明的影子。
魏康跪在地上，心中忐忑不安。
他出身寒门，靠着一身军功才爬到今天的位置，在朝中毫无根基。
面对天子，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魏康。”
姬凝霜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臣在！”魏康猛地一个激灵。
“朕，想提拔你为，云州刺史。”
“什么？！”
魏康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云州，虽然是大夏最贫瘠偏远的一个州，但刺史，那可是封疆大吏！
他一个武将，没有任何地方执政的经验，怎么可能……
“陛下！臣……臣一介武夫，恐难当此大任！”他惶恐道。
“朕说你当得，你就当得。”
姬凝霜的语气，不容置疑。
她放下茶杯，从龙案上，拿起一卷早已准备好的明黄卷轴，扔到了魏康的面前。
“这是给你的密旨。”
“到了云州，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管给朕做一件事。”
“推行新政。”
魏康的瞳孔，骤然收缩！
新政？
就是今天早上，陛下刚刚宣布搁置的那个新政？
他彻底懵了。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姬凝-霜冷冷地看着他，“今天在朝堂上，是演给那些老东西看的。”
“你，是朕的刀。”
“朕要你，在云州，给朕杀出一条血路来！”
“新政推行后，所得的一切收益，田产、钱粮……”
姬凝霜伸出三根手指。
“朕，只要三成。”
“剩下的七成，全部归你云州刺史府！”
“你，可明白？”
轰！
魏康的大脑，一片空白！
七成！
那将是何等泼天的富贵！何等惊人的力量！
他出身贫寒，受尽了世家子弟的白眼。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出人头地！
而现在，一个能让他一步登天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这是陛下的信任！是陛下的恩赐！
他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
眼中的迷茫和惶恐，瞬间被一股熊熊燃烧的野心和狂热所取代！
他不再犹豫！
砰！砰！砰！
他对着姬凝霜，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与冰冷的地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巨响！
“臣，魏康！”
“愿为陛下一生一世，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姬凝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去吧。”
“不要让朕失望。”
魏康颤抖着双手，捧起那卷密旨，如同捧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再次重重叩首，然后才恭敬地起身，倒退着离开了御书房。
书房内，重归寂静。
姬凝霜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她忽然偏过头，看向角落里的苏月。
“苏月。”
苏月身体一颤，立刻上前。
“奴婢在。”
女帝的凤眸中，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这出戏，好看吗？”
苏月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好看。”
姬凝霜轻笑出声，那笑声中，充满了智珠在握的快意。
她伸出手，朝苏月勾了勾手指。
“过来。”
“鱼儿，已经上钩了，给朕按按肩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