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戚回到席间落座时，孔茉正专注地与薛老探讨着古籍防护的要诀。
见他独自回来，薛老立刻停下话头，热情地招呼道。
“闻小友回来得正好！”
他说着，还下意识地朝闻戚身后望了望，脸上露出一丝自然的疑惑。
“咦？闻小友没碰见小女吗？她说去找你了。”
闻戚闻言，只是极淡地勾起一边唇角，语气也是不咸不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么？没碰到。我接完电话，顺道去了趟洗手间，许是恰好走岔了路吧。”
正低头抿茶的孔茉，听到这话默默垂下了眼睫。
这人……可真会睁眼说瞎话。
看看这面不改色的样子，仿佛方才与薛倪姿态暧昧的不是他一样。
薛老听了，倒也并未起疑，只朗声一笑，摆了摆手。
“哈哈不管她不管她，这自家院子里，还能丢了不成？来来，闻小友，我们继续，刚才正与小孔老师聊到这古籍保存，确实受益匪浅啊……”
很快，席间的话题又被重新拾起，仿佛刚才那段小小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不知是那通电话带来了新的讯息，还是策略上的主动调整，再次开口的闻戚，态度似乎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不再像之前那般寸步不让，而是稍微松了松口风，显露出愿意成交的意向。
薛老何等精明，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信号。
他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更何况，与那批被扣的、价值不菲的货物能否顺利回归相比，眼前这本宋刻本价格上的些许让步，实在算不得什么。
于是，他在自己原本的心理价位上又主动往下压了一压，姿态做得十足。
“闻小友是实在人，我也不跟你说虚的。原本我想着，这本顶级品相的宋刻孤本拿去拍卖怎么也得值2亿，不过我跟小友投缘，我就让你5000万，1.5亿，算是咱们爷俩交个朋友！”
这个价格，比苏老刚刚电话里预估的要稍高一些。
但闻戚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然后缓缓点头。
“1.5亿，没问题。薛老放心，关于您那批货的手续，我也会让人帮忙跟进。”
“好好好！闻小友果然爽快大气！”
“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年轻人打交道！”
薛老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瞬间堆满笑意，生怕对方反悔似的，立刻倾身向前，热情地伸出手与闻戚紧紧一握，仿佛多年的挚友。
孔茉坐在一旁，几乎是呆愣地看着这场在她看来如同天文数字般的谈判走向终点。
那本历经千年风雨的宋刻本，最终以一亿五千万的价格，被闻戚从容纳入囊中。
可......闻戚明明知道那有修补痕迹啊，怎么还答应的如此干脆？
甚至连一句质疑都没有，就顺着薛老的话接了下来。
孔茉心里疑惑的很，眼神忍不住往闻戚的方向瞟了瞟，恰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闻戚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疑问，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容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他也没解释，只是转回头，继续跟薛老敲定后续的流程。
至此，双方各取所需，表面上看，皆大欢喜。
饭桌上的气氛彻底热络起来，薛老心情极佳，频频举杯，话里话外都是“合作愉快”、“后生可畏”。
闻戚也难得地收起了些许冷淡，客气地予以回应。
直到走出薛老的宅院，坐进那辆早已静候在外的、熟悉的劳斯莱斯里，孔茉仍有些恍惚。
闻戚松了松领口，侧目看着她那副百思不得其解、几乎将心思全写在脸上的模样，终于屈尊降贵般地主动开了口。
“怎么？觉得我当了这个冤大头，买亏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孔茉一惊，像是被看穿了心思，下意识地抬头，瞬间撞入他深邃的眼眸中，又慌忙移开视线。
“也……也不是。”
她斟酌着词语，小心说道。
“我就是看您……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提有过修补痕迹这件事，由着薛老默认那是顶级品相，甚至……都没借此压一压价格。”
闻戚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近乎痞气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运筹帷幄的笃定和一丝冰冷的嘲弄。
“对啊，既然他一口咬定是完美的，那在我这儿，它现在就是‘完美品相’。”
“他既然想在这上面耍心思、坑我一把，那就别怪我后续……好好做做文章了。”
见孔茉眉头依然紧锁，显然还没完全明白其中的关窍，闻戚几乎是叹了口气，却又难得耐心地点破。
“动动脑子。他有求于我，还敢夸大品相来抬价，等我发现了这个‘重大瑕疵’，这1.5亿，他拿着难道不烫手？”
“您是说……”
孔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终于反应过来。
“您是故意不戳破，等之后再找他算账？”
“对。”
闻戚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丝冷酷的意味。
“这笔钱，他至少得给我乖乖地吐回来一半。老东西惯会做买卖，以为我是好糊弄的？“
“这次，这个亏，他吃定了。”
孔茉悄悄地低下头，将眼底翻涌的震惊与骇然尽数压下，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她对闻戚的认知，在这一刻又被彻底刷新，多了一层更深的寒意。
这个男人，远比她想象中更加精明、更加狠厉。
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再次烙进她的脑海：
藏好，必须藏好，一定要远离他。
这个男人，她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