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垂落的冷光灯尚未全亮，淡蓝色幕布缝隙间漏出电子屏幽微的荧光。
两百份红头文件在枣红桌布上列成方阵，烫金标题【京州市选调生总结表彰大会】在昏暗中泛着冷金属光泽，如同权力颁发的勋章。
签到台前白衬衫队伍蜿蜒如银链，这里每张年轻面孔都揣着即将被拆封的命运。
留下的，可以在市府展现才能，一旦被领导看上就扶摇直上，留不下的，继续默默无闻，数十年如一日地熬资历，这样的生活一眼便可看到头。
李朝东走入会场，参加这场决定仕途的会议。
考核成绩已经确认，身为综合科唯二评级优秀的选调生，选调生发言代表，留任名额是择优录取，两个综合科的留任的名额，简直是两个优秀选调生量身定做。
一旦留任市里，万丈高楼，就打下地基了。
签到后，走入会场，李朝东隐约听到后面的闲言碎语，他选择无视。
身正不怕影子斜，等他爬到足够高的位置，流言蜚语无伤大雅。
他被安排在边角一个靠柱的位置，视野空间极差。
视线扫过前三排，李朝东在第二排中间看到了【周羽】的铭牌，那烫金箔片流淌着柔和的光芒，这原本是李朝东的位置。
周羽在一众同事的簇拥之下往这边走来。
他似笑非笑走近李朝东，用只能两人听到的音量道：“挺意外的，居然让你提前出来了，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的小聪明没有任何作用。”
“今日大会过后，你我的人生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将平步青云，而你李朝东只会一辈子被我踩在脚下，永不翻身。”
李朝东心情平静，道：“人定胜天，如果家世了得就一定赢，那为什么会有选拔和考核，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他李朝东也是优秀选调生。
虽然昨天的拘留对其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事实已经查明，与李朝东无关，杨开还亲自打电话给李朝东直属领导说明情况，影响可以降到最低。
大会过后，他和周羽就会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他对自己能否留任很有信心。
“可笑。”周飞羽表面平静心中则是在讥讽，一个乡巴佬还想超越自己？想屁吃呢，“那我就等着看你李朝东扶摇直上。”
顶棚冷光灯倏然全亮。
追光灯束如利剑刺破昏沉，精准锁定主席台侧幕。
两人的谈话被打断，各自回位。
军乐队小号前奏《欢迎进行曲》的第一个音符穿透寂静。
会场恢复安静。
市委常委、常委副市长李三星率先现身，后面是市委常委，市组织部副部长赵振江，以及相关的领导干部。
会议正式开始。
今日主持这个会议的，是市组织部副部长赵振江。
赵振江的声音比较磁性。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同志，早上好......”
常委副市长李三星做开场发言。
领导的发言总是有规律性的，人称发言三部曲，总结现在，回望过往，最后展望未来。
选调生们大多都是刚刚名校毕业，在大会的气氛带动下，听得是热血沸腾，脸颊潮红。
很多人都这会都想着，考核结束后，一定要在岗位上大展拳脚，但真正步入官场之后就会发现，职场是半点不由人，很多事你无能为力。
会议过半。
“下面，有请优秀选调生代表李朝东同志，上台发言。”
此言一出，会场出现了一阵小骚动。
李朝东因为被拘留一事，已经在单位里出名了，各个部门的人都记得这个名字。
此刻，上台发言者居然是个风云人物，不由得惊愕。
“这次选调生优秀评级是历届最低的，不到10%，我们这一届一百五十人，才评了十个，这一位能被选上发言，那十人中的魁首吧。”
“优秀者之间亦有差距，不过可惜了，昨天我还听说，这个李朝东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被拘留了，还是在市政府被带走的。”
“啊？这样还能被选为优秀代表？”
“证据不足放出来了呗，不过我听组织部的一个长辈说，组织部对这李朝东能否留任综合科的问题，出现了很大的分歧。”
台下议论纷纷，李朝东面不改色，保持镇静。
“大家好，我是来自综合科的选调生李朝东，今日有幸上台，给大家分享一些工作时我的一些心得体会........”
面对非议，李朝东没有怯场，心理素质方面他是很硬的。
口齿清晰，抑扬顿挫。
可下面没多少人听，都在聊着李朝东被拘留的八卦。
最后李朝东自顾自总结时，回顾自己数年的职业生涯。
李朝东有感而发：“从南湖驶来的红船，提醒我们为何出发——不是为履历镀金，是为民生负重。”
这一句话，让主席台上那已有几分睡意的领导都眼前一亮。
常委副市长李三星身子微微一震，心中赞叹好一个为民生负重，此子能力不差，才气十足，是个人才。
赵谷阳见李市长意动，便道：“这个李朝东能力不错，也有些才气，但政治定力不足，还需要历练历练啊。”
李三星诧异地看了赵振江一眼，李朝东能上台发言，按理说问题不大，但组织部那边反对李朝东留任，反对声音很大，有点反常，里面必有猫腻。
在单位内，打压和提拔都是常有的事。
刚刚只是起了爱才之心，李三星不打算参和这些东西，因为他和李朝东不熟，没必要冒险。
李朝东讲完，台下响起稀稀疏疏的掌声。
这原本是他绽放光芒的时候，但大家都在讨论他被拘留的事情，没人在意他的演讲，现在就像是走过场一样。
这演讲，履历是可以增加光彩的一笔，但实际作用大打折扣。
没关系，只要可以在市里留任，他还可以通过自己的能力去让领导和同事们对自己改观，消除这些不良印象。
李朝东发言完毕。
会议便也接近尾声，到了最重要的部分，宣读选调生留任名额，并且颁发聘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