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婶子见他一个大小伙子哭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心有戚戚。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能哭成这样，也不知道伤心成啥样。
见他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蔡婶子也急，再次询问：“他们到底怎么了？”
江景辉见火候差不多，语出惊人。
“他们为了不让我哥下乡，要和我断绝关系。”
“什么？断绝关系？”蔡婶子惊呼。
“就算要让你下乡，也没必要断绝关系吧？”
“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提出我哥也可以下乡。可要是我哥结婚了，让我下乡我无话可说，现在他又不用结婚，为啥一定还是我下乡？”
蔡婶子点点头，认同他的说法。
江景辉继续，“我就是觉得他们不公平，都是儿子，凭啥凡事都要我让步。所以我提议抓阄，谁抓到去乡下的纸条谁就下乡。
谁知道我哥运气不好，下乡的纸条被他抓了去。他不肯，我爸妈也不同意，硬是逼着我去报名。
蔡婶你也是知道我的性子，这下不该我下乡，就更不会答应。我爸妈就说要和我断绝关系。这样家里就只有我哥一个孩子，不用下乡。”
为了沐雪的名声，不能说下药躺一张床上的事，只能瞎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他从兜里掏出写好的断绝书。
“蔡婶，这是我哥写的断绝书，当时他写好逼我签字，我一气之下打了他，还将他打出了鼻血，爸妈已经带他去了医院。”
这是在告诉人家，他确实打了人，只不过就流个鼻血而已，还要送医院，不是矫情就是故意。
“我爸妈走之前让我一定要滚，从今以后不会再认我这个儿子。”
言外之意，他就是被逼走的。
“我想好了，下乡就下乡吧，至于这断绝书，我也不知道我爸妈说的是不是气话，反正我已经签好了字，等他们回来后，你帮我给他们，他们要是不签字，我就当他们还认我这个儿子，要是签字的话……”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他断定，这份断绝书他们一定会签。只不过没看到那笔嫁妆，不会那么痛快。
没关系，他反正还要回来一趟，这断绝书拿出来也不是让他们能立马签字，而是让街坊邻居都先入为主，断绝关系不是他不孝，而是他父母把事情做绝。
这样他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才能彻底寒心，以后如何对待这一家子也是情有可原。
蔡婶子接过一看，还真是断绝书。
心里更加心疼了。
平时这孩子虽然比他哥调皮一点，但也没做过啥过分的事，调皮也是在他们自己家，在外面嘴巴还是很甜的。
每次碰见都是：蔡婶好蔡婶棒，蔡婶每天在长胖！
这个年代谁不喜欢别人夸一句自己长胖了，长胖意味着生活好啊，不仅能吃饱饭，还能吃好。
说别人长胖无异于在说人家在发财。
“知道你爸妈平时就偏心，没想到这么偏心。你放心，这断绝书我会交到他们手里，就看他们好不好意思签。”
说着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心疼地帮忙擦眼泪。
“你也别哭了，你爸妈不认你，我们这些做婶子的认。”
江景辉感觉到手帕似乎有些粗糙，怕是质地不太好，硬硬的还有点刮皮肤。
定睛一看，卧了个大槽。
这不是蔡婶子平时擦鼻涕的手帕吗？经常看见她用这手帕捏住鼻子，然后用力擤一下，随后卷巴卷巴揣进兜里，下次有鼻涕再拿出来。
这哪是手帕质地不好，明显是上面的鼻涕干了结了硬块。
江景辉忙退后几步。
“谢谢婶子，以后我就只有你们这些街坊邻居的亲戚了。”
话落，提起行李，转身逃也似的跑了，只留下两句话。
“蔡婶，我得去街道办报名下乡了，不然人家都要下班了。”
“蔡婶，你一定要保重啊！”
跑出一段后，想到好心的蔡婶子用擦过鼻涕的手帕给自己擦眼泪，心里膈应得不行。
将行李转移到一只手上提着，空出的一只手扯着袖子胡乱地在脸上擦了一把。
哎哟我去！
心里只想着膈应的事，又将袖子上的蒜汁给忘记了。
眼泪像是决了堤一样，汩汩往外涌。
街坊邻居看到这一幕，全都面露同情。
等人走远，不约而同地聚到了蔡婶子的家门口。
“小辉这孩子怎么了？还从来没见他哭过呢。”
“是啊，以前我见老江两口子抄着棍子打他都没哭，这次怎么哭得这么凶？”
蔡婶子望着远去的背影，也抹起了眼泪。
“哎，还不是那偏心的两口子，为了不让景耀下乡，就要跟景辉断绝关系。”
“什么？断绝关系？”
“是呀，兄弟俩抓阄决定谁下乡，结果景耀输了就耍赖，两口子又偏心，也不认账，一定要景辉下乡。
你们也知道景辉的性子，哪里会轻易同意，结果他们就直接写了断绝书，说是这样他们江家就景耀一个儿子，也就不用他下乡了。”
说着还将断绝书拿了出来。
“来，你们都看看，这就是景耀写的断绝书。”
大伙儿都将头凑了过来。
“还真是，不过这断绝书咋在你这里？”
蔡婶将断绝书收了起来。
“是景辉给我的，让我转交给他爸妈，之前让他签字他不肯，气不过还将景耀打了一顿，打出了鼻血，那两口子心疼得就像他们大儿子要被打死了一样，带着人去了医院，走之前让景辉赶紧滚，他们不会再认他。”
闻言，众人唏嘘不已。
“就一个鼻血还要带去医院检查，估计医生看了都觉得好笑。”
“哪是去看医生啊，我看就是找借口赶景辉出家门。”
“我看也是。”
人群中也有不同的声音。
“我之前碰到了老江两口子，景耀还是老江背着的，会不会不只是流鼻血，是真受了重伤？”
蔡婶子瞥了这人一眼，“哼，真要受了重伤，那两口子能不炸了？估计早把景辉打死了，我们这些街坊邻居还能没听到一点动静。”
这话在理。
平时江景辉在家就是碰了江景耀的东西，都要被杨淑芬劈头盖脸地骂一顿，扰得街坊邻居不安宁，别说将她宝贝儿子被打伤。
其实倒不是杨淑芬两口子不想闹出点动静，让大家知道大儿子被小儿子打晕的事，只是他们当时也担心动静闹大了，江景辉就将下药的事抖出来。
为了不节外生枝，他们也只能低调地去了医院，就算是碰到熟人，也只是用一句“大儿子不太舒服”敷衍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