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更新时间:2025-11-11 22:32:18

国公府门前有两头石狮子,壮硕又威武,青砖上的积雪被打扫得很干净。

唯有周围的屋檐覆着白雪,整个皇城银装素裹。

空气里凝结着一层冰霜。

随着马车帘子的掀起,刚及弱冠的青年身影显现出来。

他探身而出的一瞬,那一张脸如明月皎洁,令人看一眼就终身难忘。

太子身形伟岸,宽肩厚背,腰身被革带勾勒得劲瘦有力,身着绣金线的雪青色常服,头戴金冠,威仪矜贵而不冰冷,似天山雪莲高不可攀,却不拒人千里之外。

他文韬武略,有文人的玉璧无瑕,光润蕴含,也面容轮廓英挺如刀刻,带着收敛起的杀伐之气。

整个人就像藏在剑鞘里的一把利剑,不显锋芒,也让人不敢轻视。

卫惊澜跟着众人一起行礼。

太子站姿笔挺,衣袍在雪光的映照下流转着光华,俯身虚扶了一下老太君,声线低沉清润如月下溪流,“老太君不必多礼,孤今日叨扰了。”

他亲自登门不说,还给几个人带了礼,对老太君更是投其所好,送了一块玉牌。

玉牌以和田玉雕琢,正面刻其名号,背面浮雕她曾经指挥的那场最辉煌的战役场景,将她一身的荣耀都凝于方寸间。

老太君带着皱纹的手抚摸玉牌上的纹路,不禁湿了眼眶,“太子殿下真是折煞我这个老骨头了。”

裴承钧和裴濯韫都有礼物。

太子扫了一眼没看到世子夫子,并不计较。

人人都知道世子夫人平日几乎不露面,京城中的圈子早就忘了她这号人物。

不过太子还是给她备了礼。

老太君命后面的卫惊澜上前,要她为裴濯韫替世子夫人收下,到时候裴濯韫转交给舒氏。

二人这不就又有了培养感情的机会?

卫惊澜接过锦盒,对太子行了一礼后退到裴濯韫身侧,仪态端庄美好。

太子特意看了她一眼。

从来都不近女色无妻无妾的少傅突然带回国公府一个外室,这件事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了。

想必这位就是少傅的通房美婢。

但说是外室,却被带出来见他,面纱还不取下来,且一身的穿戴虽颜色素雅,却处处透着华贵,又明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可见少傅对她的宠爱。

裴濯韫注意到了太子的那一眼,神色不变,嗓音一如往常的清冷,“外面天寒地冻,殿下进屋吧。”

太子这才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府。

卫惊澜还是跟在裴濯韫身后,手中的锦盒被婢女接走。

她捂着汤婆子,轻抬眉眼去看太子那清风明月般的背影,也在看弹幕。

【卫家被构陷满门抄斩时,唯有太子带着少傅大人在下大雪的金銮殿外跪了一天一夜,他为卫家求情,惹怒了皇上,差点就被废了。】

【他没能改变卫家九族的凄惨下场,被皇帝禁足,大病了一场险些一命呜呼,后来拖着病体给卫家九族收尸,跟少傅一起把他们的头颅一针一线缝起来,找了风水宝地偷偷厚葬,几乎把自己的私库都给他们陪葬了。】

【每年他和少傅都会去祭拜卫家人,在他们的忌日去寺庙为他们超度抄经书,给卫家每个人都点了长明灯。】

【五年来是他坚持要查卫家旧案,遇到多大的困难都没放弃过……卫家嫡女是他的白月光,他当年都打算求娶卫家嫡女了,如今到了弱冠之年扛下各方压力,没有立太子妃,身边也不曾有侍妾。】

【别说了,一时间分不清他和少傅谁更好了,我快要倒戈了,我也嗑太子和阿澜。】

【不如格局打开,两个都嗑,我们妹宝是要走大女主路子的,大女主就该开后宫。】

【赞同,区区两根。】

卫惊澜:“……”

前一秒她还在因为弹幕说得而心绪激荡,下一秒就被他们颠覆了三观,简直不敢看。

几人已经走到正堂。

裴濯韫正要迈过门槛,忽然顿了一下,导致身后正在走神的卫惊澜“砰”一下撞到他背上。

她急忙往后退。

裴濯韫的手向后拉了她一下,带着凉意的指尖一触即离,没回头,语调沉冷训斥,“要是再失态,你就下去。”

他察觉到了她的走神,只因她的步伐不似平日那样轻盈。

她在见了太子后失神了,为什么?

【少傅大人真是敏锐啊,是一直在默默地注意着我们妹宝的一举一动吗?】

【太子也算是少傅的情敌了,我就看少傅会不会吃醋。】

太子听到身后的动静回了一下头,还没看到卫惊澜。

裴濯韫就往前迈过门槛,挡住他的视线,同时他也不得不回身给坐在正堂主位上的长公主请安。

“见过姑母,姑母最近可还好?入了冬,侄子前段时间猎了一只白狐,给姑母做成了斗篷。”太子弯下身,胳膊抬起时广袖摆动,左手压右手,给长公主行了一个晚辈礼。

他的举止仪态端方,令人赏心悦目,引起弹幕的舔屏。

长公主一时间没让作揖的太子直起身,手里端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目光在宫人手中捧着的一件白毛兜帽斗篷上扫过,极为漫不经心,笑了一声道:“姑母不缺这样的斗篷,太子有这份孝心,不如多去冷宫里自己的母后面前表现表现。”

“你的母后在冷宫里才是真的缺衣少食,受寒受冻。”

一番话,引得厅堂里的气氛骤然紧绷。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没有硝烟的战火。

卫惊澜的呼吸紧了紧。

虽是皇家秘辛,但大楚谁不知道太子的生母、皇后几年前被抓到跟其表兄私通,连累了整个家族。

皇帝念在与她是少年夫妻,伉俪情深的过往上,只是将她幽禁。

这其实与打入冷宫无异。

皇帝流放了皇后的母族,赐死了与皇后私通的表兄。

表兄的家族也获罪了。

皇帝没有废了太子,但对太子极其厌恶。

朝臣们心里都明白他现在留着太子是竖靶子,等他有了更好的储君人选,他就要动太子了。

太子弯下去的腰身僵硬在那里,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没动,只抬起眸看着长公主。

二人的眼神在空中激烈地交锋。

过了好一会儿,太子语气似嘲非讽地应,“姑母教训的是。”

“只是,母后到底也是姑母的弟媳,你们曾经情同姐妹,谁误会了母后都可以,唯独你不相信母后,跟世人一起唾骂母后,是寒了母后的心。”

长公主轻轻放下茶盏,“她也得值得本宫信任才行,她自己背叛了皇弟,做出与表兄通奸之事来,丢了我们皇室的脸面,令天下人耻笑,难道还要本宫继续跟她做姐妹吗?”

“当年姑母和母后情同姐妹,是因为你在母后身上有利可图,如今母后于你没有一点价值了,你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包括他在内,太子自己站了起来。

本来他跟长公主就是虚情假意,偶尔撕破脸,很快又得维持表面的和睦。

【看来皇后跟卫家一样,是被诬陷了,很有可能是长公主一手布的局,为的是给男主谋皇位。】

【皇后的事和卫家被诬陷,恐怕两者是有关联的,难道幕后主使就是男主、长公主他们一党?】

【太子是绝对可以信任的,少傅就未必了,毕竟他的母亲是长公主,他也是国公府的一份子,惊澜快对太子亮明自己的身份,跟太子联手!】

【不是,楼上的,你这么快就倒戈了?明明之前还说少傅是你们在红果的最后一个老公。】

【我能有什么错?我只是见一个爱一个,想给天下的每个男孩子一个家而已。】

【本来是冲着感情戏看的,没想到权谋也这么精彩,越来越扑朔迷离了,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一部短剧。】

“好了,人太子也不是来特意拜见你这个姑母的,他是为了韫儿才亲自来这么一趟,你还摆起架子来了!”老太君看不下去了,讽刺了长公主两句,示意裴濯韫。

裴濯韫请太子去他的松砚居。

卫惊澜跟在身旁服侍。

老太君在她走时提醒,“明日要是没什么事,就来陪我这个老婆子。”

裴承钧低头喝茶,在卫惊澜转身走出去时,他才抬头看过去,目光幽深不可测,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裴濯韫把太子带入自己的书房,命卫惊澜去沏茶。

太子是裴濯韫一手教出来的,也非常注重礼仪,以学生的身份对裴濯韫行了一礼。

在裴濯韫颔首后,他才坐到书案前的椅子上,关怀询问:“少傅可有什么大碍?”

“秦统领回禀你并没有受重伤,不过孤担心你是不愿让幕后主使探到了实情,孤十分挂念你,今日带了御医为你诊脉,也拿了一些珍贵的药材。”

裴濯韫收下那些药材,并没有让御医诊脉,肩背端挺地坐在太子对面,不卑不亢,嗓音低沉,“让太子挂心了。”

“臣的那些护卫誓死保护臣,臣并没有受重伤,又被卫氏所救,这两日也休养过来了。”

卫惊澜这时端茶进来,分别放到裴濯韫和太子手边的案台上。

在裴濯韫的示意下,她默然地站在了裴濯韫身后。

太子越发诧异,少傅的书房从不允许一般人进来。

卫氏不仅进了,且在他们密谈时,少傅也不让她回避。

少傅既然信任她,他没说什么,端起茶盏,用修长如玉的手打开茶盖。

然而那一刻,扑鼻而来的熟悉茶香让他猛地顿了顿,有些失态地抬头看了卫惊澜一眼。

他偏爱喝君山银针,少傅是知道的。

但刚刚少傅并没有特意吩咐卫氏给他上这种茶,她却了解他的喜好。

“看殿下的神色,可是戈儿泡得茶很合你心意?”裴濯韫手里的是西湖龙井。

他各方面都很淡漠,没有特别的喜好,很容易伺候。

卫戈儿却给他和太子泡了不同的两杯茶……裴濯韫低垂的眸色被茶水反射出幽冷的光,薄唇紧绷。

果然,他的外室和太子有关系。

“戈儿姑娘蕙质兰心,难怪就连清心寡欲的少傅你都要收入房中了。”太子很快垂眸,掌心触到茶盏底部。

他用宽袖遮挡,不动声色地把粘在底部的纸条收入袖中。

【你们看到没有,阿澜给太子传纸条了,她是不是约太子私下见面?】

【这少傅大人能不吃醋?修罗场要来了吗?】

裴濯韫眼角余光瞥见身后女子的裙摆,嘴角似掀起一抹弧度,极淡,不易察觉,话里有话,“是,臣的这个外室的确与众不同。”

太子浅饮一口后放下茶盏,看着裴濯韫,神色肃然,低沉道:“少傅可知你的二弟战死了,你怎么看待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