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问题像一把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王强那颗被生活冷却了三十年的心上。
怕吗?
他看着我,那双因为激动和感激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团前所未有的火焰。
他猛地一挺胸膛,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压抑在他心里二十多年的那份不甘和愤怒!
“不怕!”
“有您给我做主,我王强要是再怕他个球,我就不配当个男人!”
他的声音洪亮而又决绝,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回荡,震得我耳膜都有些发麻。
我看到,这个被现实磨平了所有棱角的男人,在这一刻,仿佛重新找回了他年轻时的那份血性和傲骨。
他那弯了二十多年的腰杆,终于,彻底挺直了!
“好!”我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是我的兵!”
我指着面前那堆积如山的账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既然不怕,那我们就连夜开工!我要你,用一个晚上的时间,从这堆垃圾里,给我找出最关键、最致命的证据!明天天亮之前,我要看到一份能把钱大明和他那帮蛀虫,一次性钉死的罪证清单!”
“是!保证完成任务!”
王强“啪”地一下,对着我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军礼,然后便像一头被注入了强心针的老黄牛,一头扎进了那堆故纸堆里,眼中闪烁着复仇和希望的狂热光芒。
这一刻的王强,再也不是那个上班剪脚指甲、遇事和稀泥的老油条。
他变成了一名战士。
一名为了尊严、为了希望、为了给他那操蛋的前半生讨回一个公道而战的战士!
我没再打扰他,悄悄地退出了办公室。
门口,李虎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尽忠职守地守在那里。镇政府门口,孙家那帮人的哭闹声,依旧断断续续地传来,像一群烦人的苍蝇。
“辰哥。”李虎看到我,立刻迎了上来。
“没事。”我摆了摆手,“让他们闹,闹得越大越好。现在,我需要你去做另一件事。”
“请指示!”
“去镇上找个地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可能会有一场硬仗要打。”我看着他,嘱咐道,“记住,我们的对手不是门口那帮泼妇,而是躲在她们背后,那些真正的豺狼。”
“明白。”李虎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的犹豫,转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就是顶级兵王的素质。不多问,不迟疑,只执行命令。
文有王强梳理罪证,武有李虎保驾护航。
我在红岩镇这个该死的地方,终于有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属于我自己的核心班底!
虽然,这个班底目前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被打压了半辈子的老实人。
一个是为兄弟出头而被埋没的兵王。
但在我眼里,他们两个,比千军万马,都更让我感到安心。
……
这一夜,注定是红岩镇的不眠之夜。
镇政府二楼,我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王强彻底进入了忘我的工作状态,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像鹰一样锐利。他翻阅账本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一目十行。三十年积累下来的对红岩镇财务情况的熟悉,让他像一台精密的人肉计算机,总能从一大堆看似正常的数字中,精准地揪出那些隐藏在最深处的猫腻。
镇政府门外,孙浩的母亲,钱大明的姐姐钱大凤,正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一边拍着大腿,一边用最高分贝的嗓门,哭天抢地地控诉着我的“暴行”。
在她身后,孙家的几十口亲戚,将镇政府的大门堵得水泄不通,一个个义愤填膺,叫嚣着要让我血债血偿。
而在镇上那家饭店的后院包间里,钱大明正脸色铁青地听着手下人的汇报。
“镇长,那小子把王强叫到他办公室去了!还把档案室里所有财务的账本都搬了过去!看那架势,是想连夜查咱们的账啊!”财政所所长赵德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慌什么!”钱大明一拍桌子,色厉内荏地吼道,“账本是我亲手做的,天衣无缝!他一个毛头小子,就算看上三天三夜,也别想看出什么门道来!”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早已慌得一批。
下午发生的一切,已经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我那神秘的背景,狠辣的手段,以及那个神兵天降般的恐怖保镖,都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舅舅,你可得为我做主啊!”一个胳膊上打着厚厚石膏的年轻人,正是孙浩,他哭丧着脸说道,“我这手,医生说了,就算接好了,以后也得是个残废!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啊!”
“放心!”钱大明看着自己外甥那凄惨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怨毒,“这笔账,我记下了!他不是想查账吗?那就让他查!我倒要看看,他一个外地来的光杆司令,能查出个什么花来!”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
“明天一早,你就让你妈,带着人继续去闹!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把县里的记者都招来!我就不信,在舆论的压力下,他还能坐得住!到时候,刘县长再在县里帮我们运作一下,我就不信,整不死他!”
“好!就这么办!”
一群人,再次燃起了斗志。
他们根本不知道,一张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大网,已经在悄然间,彻底收紧。
……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办公室时,王强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熬了一个通宵,双眼布满了血丝,脸上却带着一种大功告成的兴奋和疲惫。
他将一份写满了字的清单,郑重地递到了我的面前。
“江副镇长,幸不辱命!”
我接过清单,只看了一眼,眼神就瞬间冷了下来。
这份清单上,密密麻麻地罗列了从五年前到现在,钱大明、孙浩、赵德柱等人,利用职务之便,侵吞、挪用、套取的各项款项,总金额竟然高达五百多万!
五百万!
对于一个国家级的贫困镇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每一笔款项后面,王强都清晰地标注出了它在原始账本里的具体位置,以及相关的凭证编号。证据链条,完整而又清晰,足以将这帮人渣,牢牢地钉死在法律的耻辱柱上!
“好,太好了!”我重重地一拍桌子,“王哥,你这次立了大功!”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王强激动地说道。
“不。”我摇了摇头,看着他,郑重地说道:“这是你应得的。王哥,等这件事了了,红岩镇财政所所长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王强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财政所所长!
那可是镇里最有油水的实权岗位之一!是他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我……我行吗?”他有些不自信地问道。
“我说你行,你就行!”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李虎推门走了进来,神情严肃。
“辰哥,楼下那帮人,又开始闹了。而且,看样子还来了不少围观的村民。”
我走到窗边,朝下望去。
果然,镇政府门口,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钱大凤依旧坐在最中间,哭得比昨天更卖力了,甚至还多了几个专业的“哭丧”团队,场面搞得像办丧事一样。
不少不明真相的村民,也围在四周,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钱大明这是想用舆论来压我了。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我转过身,看着王强和李虎,脸上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走,我们下去。是时候,让红岩镇的百姓们,看看他们这位‘好镇长’的真实嘴脸了。”
我拿着那份罪证清单,带着我的左膀右臂,大步流星地走下了楼。
我们三人一出现,立刻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就是他!就是那个打断我儿子手的凶手!”钱大凤一看到我,立刻像疯狗一样扑了上来,伸出长长的指甲,就要来抓我的脸。
李虎一步上前,像老鹰抓小鸡一样,轻而易举地就掐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放开我!当官的打人了!还有没有王法了!”钱大凤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周围的村民们,也开始跟着骚动起哄。
我没有理会她,而是直接走到了人群的最中央,站上了镇政府门口的台阶。
我清了清嗓子,通过内力,将我的声音,清晰地送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各位红岩镇的父老乡亲们!我知道,你们今天来,是想为孙浩讨一个公道!你们觉得,我这个新来的副镇长,欺负了你们本地人!”
我的话,让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看着台下那一双双或麻木、或好奇、或愤怒的眼睛,将手里的那份清单,高高举起!
“公道?好!今天,我就给你们一个公道!”
“我来问你们,你们当中,谁家的孩子,因为学校的房子漏雨,差点被砸伤的?!”
“你们当中,谁家的老人,因为拿不到足额的低保,连救命的药都买不起的?!”
“你们当中,谁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特产,被某些人以‘扶贫’的名义,低价收购,转手就高价卖到县里去的?!”
我每问一句,台下人群的脸色,就变幻一分。
我的声音,像一把把尖刀,精准地刺进了他们每个人心中最深的痛处!
最后,我将手里的清单,猛地一扬!
“你们想知道,你们的血汗钱,都去哪了吗?我告诉你们!”
“全都在这里!”
“全都被你们的好镇长钱大明,和你们眼前这个‘受害者’孙浩,揣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
我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轰然炸响!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震惊到极致的眼神看着我,又看看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钱大明。
我看着台下那群依旧在哭天抢地的孙家人,看着那个刚才还嚣张跋扈的钱大凤,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我一字一句地问道。
“现在,你们还想要公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