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初雪被搁进那辆劳斯莱斯后座,眼前闪过无数张谢旭临的脸,邪肆的、欠揍的、笑得张扬的、还有宠溺的。
一张叠一张,最后剩下那张毫无波澜的冷漠脸。
她笑了,笑得发苦,最后剩下低声的呜咽。
谢旭临只当她是耍酒疯,只是不明白怎么她耍起酒疯来这么厉害,跟剜心似的。
连带着他都被牵连。
六月的港城多雨。
这几日天气不好,多是阴天,酝酿了多日的雨像是终于划破那层薄如蝉翼的防护罩,大颗的雨滴淅沥沥地砸下来,迅速晕湿了地面,也随风砸向车窗。
车子隔音极好,乔初雪迟钝的感官听不见雨滴砸落的声响,只看见它们一腔孤勇地砸在车窗后又无力滑落留下的漫长痕迹。
随后,再被新的雨水更替,如此重复着,直到瓢泼大雨将前面的痕迹尽数洗刷,分毫不留。
如同他们分合的九年,所有的悸动和炙热,悉数湮灭。
她头靠在窗边,望着被大雨模糊闪烁而过的盏盏霓虹,躁动的情绪突然平静。
他大概真的从来没有爱过她,从来都没有。
“我爱你这件事,早在四年前我赴港无果那夜就该停了。”
乔初雪无厘头呢喃着,语调极低。
另一侧的谢旭临并未听清,追问,“什么?”
她沉默后启唇,“好安静,放首歌可以吗?”
“张国荣的《左右手》吧。”
“不知道为何你会远走,
不知道何时才再有对手,
我的身心只适应你,
没气力回头……”
“这首。”
她自顾自说着唱着,咬字不同刚才,清楚响亮得让人听不出醉意。
粤语唱腔咬字都很标准,让人出乎意料的程度。
前头开车的林叔听见,极为诧异,没记错的话乔小姐从前不会粤语,连听都听不懂。
他余光透过中央后视镜望了眼后座的老板,随后在中控屏点击了那首常播的歌曲。
随着熟悉的音调悠悠响起,林叔想起当初乔小姐要往车载音乐加这首歌时说的话。
“这可是他求我回来的证据。”
此后每一次乔小姐来港城,坐上这辆车都必听这首歌。
而每一次老板都是淡淡挑眉,唇角带着无奈的笑意。
老板也曾被乔小姐那句傲娇的话惹得不好意思,恼羞成怒地打开车内挡板。
但事后却叮嘱他把这首歌加入家里所有车的音乐列表里。
想起挡板也好笑,当初老板要装挡板的理由是乔小姐脾气太暴躁,动不动就骂人,加个挡板免得影响他在前面开车。
但事实上,每次老板和乔小姐斗嘴时挡板都是不开的,只有在哄乔小姐时才会打开。
可惜了,这几年再也没见过老板那副模样。
比起现在寡言少语的老板,他还是更喜欢老板和乔小姐你来我往斗嘴的样子,要鲜活生动得多。
“你离开了,却散落四周……”
车厢里弥漫着张国荣那娓娓道来的温柔声,带着歌曲特有的悔意和遗憾。
车子驶入深水湾别墅时雨势已小,只剩蒙蒙细雨,那首歌也已早已被后曲更替。
“老板,乔小姐,到了。”车子在别墅门口停下,林叔开口提醒。
随后他下车撑伞绕到乔初雪那头,打开车门,“乔小姐请。”
乔初雪头晕得不知天南地北,强撑着下车后,忍耐多时的翻涌瞬时倒泄。
步至她身旁的谢旭临眉头紧蹙,脱下西装外套将她裹住,出言斥责,“喝不了逞什么能!”
搞不懂她在要什么骨气,那样的酒后劲最强,他人都到了她还非要喝完!
随阿锋车到达别墅的莉莉刚下车就听见谢旭临责怪乔初雪,想起过往种种,她上前将乔初雪护在身后,大喊:“你有什么资格凶她!”
谢旭临瞳孔浅浅收了收,深邃的眸眼中全是冷意,他瞥了后头的阿锋一眼。
阿锋当即上前将莉莉扛起,然后往边边挪了几步。
“你干嘛!唔……”
莉莉大喊后被阿锋手动消音。
他朝谢旭临露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又往后退了两步。
这几年的老板他都不敢招惹,这妹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见乔初雪吐完,谢旭临弯腰将人抱起进屋。
吐完的乔初雪脑子似乎得了片刻的清醒,发现这是深水湾的别墅,她抗拒着要挣扎下地,“我要回酒店,不要住这儿。”
奈何谢旭临的力道太大,抱在她身上的双手将她箍得发疼。
随着谢旭临步伐越快,乔初雪挣扎得更厉害,她使了发狂的蛮力,谢旭临怕自己的力道伤着她,只得停下脚步将她放下。
见她跌撞着就要走,谢旭临拽住她纤细的手臂,低吼,“闹够了没有!”
她喝了那么多酒,外头还下着雨,回头着了凉必然要生病。
“没有!”乔初雪回头猛然甩开他的手怒吼,“没有没有没有!”
“我不要住在这儿!也不想对你死缠烂打,更不想跟你拖泥带水!”
“你不爱我,我知道!我不会让你为难!”
歇斯底里的嘶吼让谢旭临微怔。
那是她四年前来这里等了他几日,他出来见她时说的话。
林叔已经上车启动车子驶入车库,阿锋左瞟右看,心下一横,扛着肩上的人快速逃离现场。
虽然不知道老板和乔小姐四年前为什么分开,但按以往经验来看,老板早晚还得求回乔小姐的,他可不能掺这趟浑水。
而且他严重怀疑老板四年前被炸坏脑子了,不然怎么会这么想不开真的跟乔小姐分手。
那就是个活祖宗!超难哄的那种!
掐脖、踹腿、挠人、大吼大骂,老板哪个没尝过?气得半死最后还不是嬉皮笑脸地去把人哄开心。
他俩吵架,阿锋和林叔得出一个结论,有多远就逃多远,千万不要多管闲事。
实在逃不了就站乔小姐,准没错!
被阿锋扛在肩上逃跑的莉莉被颠得翻白眼,有没有人懂她现在的心情,她真的好想报警!
随着几人离去,谢旭临稍缓情绪,垂眸望着眼前身形欲坠、泪光闪烁的女人,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微微躬身与她平视,道:“抱歉,我那时、不该那样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