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拿起手机,给梁璐的短信回复了一个字。
好。
他将手机揣回兜里。
就在这时,一阵“砰砰乓乓”的杂音,从走廊深处传来。
祁同伟循声望去。
省委书记办公室的大门敞开着。
省委秘书长刘旗,正黑着指挥几个工作人员,搬运家具。
一套套崭新的红木办公桌椅,正被往外搬。
取而代之的,是几件样式普通、甚至有些掉漆的旧家具。
祁同伟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新来的沙瑞金是纪委出身,最恨铺张。
刘旗这番举动,等于主动把脖子伸到了刀刃下。
看来,他去政协养老的日子不远了。
祁同伟收回目光,转身下楼。
他坐进那辆属于梁璐的蓝鸟。
这车很低调,符合他现在的身份。
钥匙刚拧动。
手机铃声再次炸响。
屏幕上,闪烁着两个字:张维。
祁同伟划开接听。
“师哥!”
张维的大嗓门裹挟着邀功的兴奋,几乎要刺破耳膜。
“今晚七点,山水庄园,777包厢!我全给你安排妥了!大家伙儿都等着你呢!”
祁同伟胸口莫名一闷。
我的局,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组了?
他嘴上的声音却听不出任何波澜。
“今晚七点不行,我还有事,我八点到。”
一句话,轻描淡写,主导权瞬间易手。
“啊?八点啊……好,我们大家等你。”
张维的声音,随即压低了嗓门,语气暧昧起来。
“师哥,我刚才顺便给高总打了个电话,她……她听着都快哭了。”
“高总对你多好,你可不能犯糊涂。今晚,你必须得好好陪陪人家。”
来了。
赵家的狗,闻着味儿倒是快。
昨天刚跟高小琴摊牌,今天说客就上了门。
“知道了。”
祁同伟吐出三个字,直接挂断。
他没有停顿,手指在屏幕上一点,反手拨通了梁璐的号码。
厨房里,梁璐正把一条鲜活的l鲤鱼丢进水池。
手机响起。
看到来电显示,她的心猛地一跳,连忙在围裙上擦干手。
“今晚我不在家吃饭。”
祁同伟的声音没有铺垫,像一块冰,直直砸进她心里。
鲜活的生活,似乎又变得昏暗起来。
她盯着水池里的鲤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身上那条准备做糖醋鲤鱼的新围裙,此刻也变得无比碍眼。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想用最尖酸的话反击。
可电话那头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收拾一下。”
“我下班回去接你。”
梁璐彻底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问:“去哪?”
“山水庄园。”
祁同伟的声音平静无波。
“今晚,在那吃。”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梁璐举着手机,呆立在厨房。
脑子里一片空白。
山水庄园?
那个女人的销金窟?
那个她恨不得一把火烧掉的狐狸窝?
他要带自己去那里?
为什么?
是嫌对自己的羞辱还不够?
还是……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闪电,瞬间劈开了她心中积郁的所有怨毒!
她猛地回神,一把将手机扔在案板上。
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冲回卧室!
翻箱倒柜!
衣柜里的名牌衣服被她一件件扯出来,扔得满地都是!
终于,在衣柜最深的角落,她翻出了一张蒙了灰的美容院金卡!
她抓起钱包,抽出所有的银行卡,攥紧车钥匙就往外冲!
有时候,女人之间的战争,就是这么简单。
你敢动我的男人,我就敢端了你的老巢!
车上,梁璐拨通了美容院老板娘的电话。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厉。
“我是梁璐,我现在就过去!”
“把你们最好的技师、最贵的套餐,全部给我准备好!”
“我要做头发!做脸!做指甲!”
没有理会那头懵逼的老板娘,梁璐挂了电话。
心中暗暗发誓:“今晚,我要做山水庄园最亮的仔!”
没有理会梁璐的小心思。祁同伟开着那辆不起眼的蓝鸟,缓缓驶向省公安厅大门。
车还没到栏杆前,岗亭里就冲出一个穿着旧保安服的中年男人。
他隔着老远就不耐烦地挥手。
“哎哎哎!开走开走!别堵门!这里不让进!”
祁同伟这才想起,这辆车没在厅里登记。
他刚要降下车窗。
另一个穿着崭新制服的年轻保安,从岗亭里走了出来。
他站得笔直,像一杆枪,动作标准地敲了敲车窗。
叩,叩。
“您好,汉东省公安厅,外来车辆请按规定登记。”
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
祁同伟降下车窗。
“我叫祁同伟,在这里办公。”
年轻保安愣了一下,探头朝车里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审视。
他正要开口。
旁边那个中年保安的脸色,“唰”地一下,血色尽褪!
“厅……厅长?!”
他浑身一激灵,连滚带爬地冲回岗亭,手忙脚乱地按下起降杆。
栏杆升起。
他又一阵风似的跑回来,脸上堆着扭曲的谄媚,伸手就去拽那个年轻保安。
“厅长,您大人有大量,这是新来的小李,不懂事!”
他压低声音,对着小李怒吼:“这是咱们厅长!祁厅长!你瞎了眼啊!”
谁知那个叫小李的年轻人,脖子一梗,反而又往前站了半步。
他对着中年保安,一脸轴劲。
“刘哥,厅里的规矩就是规矩!就算是本单位的车,没录入系统,也要出示证件!”
“你……”
中年保安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祁同伟看着这一幕,没生气,反而觉得有点意思。
他一脚油门,车子平稳地驶入大院。
后视镜里,那个叫刘哥的保安正指着小李的鼻子破口大骂。
回到办公室,祁同伟直接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办公室主任陈峰的号码。
“老陈,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顿了顿,补充一句。
“顺便,把大门口那个新来的保安,小李,他的资料带过来。”
不到两分钟,门被敲响。
陈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份文件。
他将文件放在桌上,垂手站在一旁,姿态放得很低。
祁同伟没碰那份厚厚的报告,而是先抽出了那张薄纸。
他没看,直接问:“门口新来的保安,谁介绍的?”
陈峰的心,猛地一沉。
一滴冷汗,顺着他的脊梁骨滑下。
“厅长,他……他是我一个远房表亲,叫李响。在部队当了几年侦察兵,刚转业,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我看他为人正直,就让他先在保安队干着。”
陈峰的语速不快,但透着紧张。
祁同伟没有说话。
他就那么靠在椅背上,平静地看着陈峰。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陈峰觉得额头的汗珠已经开始往下滚。
就在他快撑不住时,祁同伟终于动了。
他拿起那份关于京州的报告,翻了两页。
“数据很详实,你用了心。”
陈峰心里那块石头,轰然落地。
紧接着,祁同伟扔出一句话。
“周五的党组扩大会议,高育良书记要来。”
轰!
陈峰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亲自参加公安厅的内部会议!
这已经不是工作整顿了!
这是要在整个汉东公安系统,掀起八级地震!
一股狂喜混杂着敬畏,让他浑身血液瞬间沸腾。
“你好好准备,高书记点名要听京州问题的汇报,可能会找你谈话。”
“是!厅长!我保证……”
“行了。”
祁同伟摆摆手,打断他。
“李响的资料留下,你出去吧。”
陈峰一愣,不敢多问,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门关上,他才惊觉,后背已经湿透了。
办公室里,祁同伟这才拿起那张薄薄的个人资料。
李响,二十六岁,前陆军某侦察大队,一级士官。
他的指尖,在“侦察大队”四个字上,轻轻叩击。
一下。
又一下。
一个有原则的侦察兵。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