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光线昏暗,一股霉味混着冷气,钻进鼻腔。
赵十郎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厨房里,一下,一下,格外清晰。
他走到那半人高的瓦缸前,没有半分犹豫,伸手揭开了盖子。
缸内,空空如也。
缸底只有几粒可怜的米糠,混着灰尘。
赵十郎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真的……一粒米都没有了。
这个家,已是山穷水尽。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又带着微颤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你要做什么?”
赵十郎回头。
大嫂苏宛月俏生生立在门口,挡住了唯一的光源。
她的影子被拉得极长,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雕。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戒备与彻骨的失望。
她果然不信。
她一直跟在后面,就是在防着他。
赵十郎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苏宛月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鼓起勇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小心包裹的小布包。
她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小半包黄澄澄的粟米。
最多不过一捧。
“这是家里最后的一点粮食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决绝。
“我知道,你饿了。”
“你拿着,吃了它,活下去。”
“你是赵家……现在唯一的男人了。”
说出这句话时,苏宛-月的心在滴血。
她恨赵十郎,恨这个差点把她们卖掉的畜生。
可公公婆婆临终的嘱托,丈夫战死前那句“照顾好十郎”,像烙印刻在她的骨子里。
她是赵家长媳。
她必须为赵家留根。
让这个她最看不起的小叔子活下去,是此刻最理智,也最残忍的选择。
她已经准备好,看赵十郎一把抢过米袋,看他狼吞虎咽地吃独食。
她甚至想好了,等他吃完,自己就带妹妹们离开这个绝望的家。
哪怕去要饭,也比守着这么个废物强。
然而,赵十郎的反应,让她脑中预演的一切,尽数崩塌。
他看着那捧粟米,眼神里没有贪婪,没有欣喜,只有一种她看不懂的东西。
那是……心疼?
他心疼什么?
赵十郎确实心疼。
他心疼这个女人。
饿得脸都蜡黄了,却还要把最后一口活命粮让出来。
她不是让给“赵十郎”,而是让给“赵家唯一的男人”这个身份。
这份理智与责任,沉重得可怕。
“大嫂。”
赵十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他没有去接米包,而是伸出手,做了一个让苏宛月完全没想到的动作。
他轻轻地,将她冰冷的、因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连同那个米包,一起合拢。
“手这么凉。”
他说。
苏宛月浑身剧震,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想把手抽回。
可赵十郎的手,温暖而有力,让她竟挣脱不开。
“你……”苏宛月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她以为赵十郎要……
“拿着。”
赵十郎却松开了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跟我来。”
说完,他转身走出厨房。
苏宛月愣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的米包,又看了看自己被他握过的手,心乱如麻。
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怀着满腹的疑惑和警惕,跟了出去。
赵十郎走到了堂屋正中的大铁锅前。
其他八位嫂嫂也围了过来,眼神各异地看着他。
赵十郎回头,目光落在苏宛月的手上。
“倒进去。”他说。
苏宛月一愣:“什么?”
“把米,倒进锅里。”赵十郎的语气平静,却像铁律,不容反驳。
“你疯了!”
三嫂楚红袖一个箭步冲上来,怒视着赵十郎:“就这么点米,你想干什么?煮了它?我们十个人,一人一口都不够!你这是要断了赵家最后的根!”
“是啊,十郎,这米得省着吃……”心最软的九嫂秦佳瑶也小声劝道。
赵十郎没有理会她们。
他的目光,始终看着大嫂苏宛月。
他在等她。
等她做决定。
苏宛月的心里,像是被两只手撕扯。
理智告诉她,三妹说得对,这捧米是最后的希望。
但赵十郎那双眼睛,那双她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眼睛,却让她鬼使神差地产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或许……他另有打算?
就赌一次。
苏宛月咬紧下唇,走到锅边,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解开布包。
那捧金黄的粟米,悉数倒进了冰冷的铁锅。
沙沙的轻响,像是在为这个家最后的存粮送行。
做完这一切,苏宛月退后一步,盯着赵十郎。
她要看看,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赵十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很好。
大嫂的格局,比他想的还要大。
他走到锅边,弯下腰,装作整理锅底。
趁着身体挡住所有人视线的瞬间,他意念一动,系统空间里那一斤粟米,无声无息地混入了锅中。
原本只铺了薄薄一层的米,瞬间厚实了不少。
他直起身,拿起水瓢,加水。
然后,蹲下身,熟练地点燃了灶膛里的枯草。
火光跳跃,映着他年轻而坚毅的侧脸。
九位嫂嫂都看傻了。
尤其是苏宛月,她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锅里的米……
怎么好像变多了?
是饿太久,眼花了吗?
赵十郎没有解释,只是专心地烧着火,用一根木棍在锅里慢慢搅动。
很快,一股淡淡的米香味,在这破败的堂屋里弥漫开来。
这味道,对于饥肠辘辘的人来说,是世上最极致的酷刑,也是最神圣的恩赐。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口锅。
赵十郎站起身,拿起碗,从锅里舀出第一碗半稠的米粥。
他没有自己吃。
他径直走到了苏宛月的面前。
“大嫂,你先吃。”
苏宛月呆呆地看着递到面前的粥碗,热气氤氲,米香扑鼻。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赵十郎开始给每个人盛粥。
第二碗,给了年纪最长的二嫂柳芸娘。
第三碗,给了脾气最爆的三嫂楚红袖。
……
他记得每个人的顺序,一个不差。
九个碗,都盛得满满当当。
最后,轮到他自己。
锅里只剩下一层锅巴和一些清可见底的米汤。
赵十郎毫不在意,把那点米汤全都刮到自己碗里,端起来,对着满屋子神情复杂的嫂嫂们,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今天起,有我一口吃的,就有这个家一口吃的。”
说完,他仰起头,将那碗几乎全是水的米汤,一饮而尽。
砰。
空碗重重地放在桌上。
整个堂屋,落针可闻。
只剩下几个嫂嫂控制不住的、压抑的抽泣声。
楚红袖端着那碗热粥,手在抖,眼圈红得像兔子。
九嫂秦佳瑶已经哭成了泪人。
苏宛月看着赵十郎,看着他坦然喝下那碗清水的样子,心中那堵名为“怀疑”的冰墙,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苏宛月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22】
【柳芸娘好感度+8!当前好感度:-13】
【楚红袖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59】
……
【秦佳瑶好感度+15!当前好感度:-2】
一碗粥,总计68点好感度!
又到手6个灰石盲盒。
赵十郎心中波澜不惊。
他知道,这还不够。
一顿饱,换不来顿顿饱。
他放下碗,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
再出来时,他手里多了一张黑沉沉的大弓,背后还背着一个箭壶。
那弓,造型古朴,透着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气。
嫂子们都愣住了。
“十郎,你……”
赵十郎打断了苏宛月的话,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墙角那柄属于三哥的猎刀上。
“粥喝完了,就该吃肉了。”
他走到墙角,拿起猎刀别在腰间,语气平静地宣布:
“我进山,打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