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死寂之后,赵家老宅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火星的干草堆,瞬间熊熊燃烧!
狂热的喜悦,点燃了每一个人的眼睛!
“水!烧滚水!”
“三姐!刀!你的刀最快!”
“后院的柴火不够了,我去劈!”
死气沉冷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院子,在这一刻,彻底活了。
嫂子们脸上的麻木与绝望被撕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最原始、最动人的生命活力。
而这一切的中心,是那头野猪。
以及那个创造了神迹的男人。
赵十郎没动。
他只是无声地倚着冰冷的墙壁,任凭刺骨的疲惫感如潮水般冲刷着四肢百骸,目光平静地看着院中忙碌的身影。
他在休息。
更在等待。
等待他的九嫂,登上属于她的舞台。
一个团队,若只有一个太阳,那不叫团队,叫朝拜。
他要的,是满天星辰。
“都让开!”
一声清脆又威严的娇喝响起。
秦佳瑶,手持一把磨得雪亮的剔骨刀,站了出来。
平日里那个最怯懦、说话都脸红的小姑娘,此刻手握利刃,面对这小山般的“食材”,整个人的气场轰然一变。
她的眼神不再是躲闪和畏缩,而是专注,是自信,是厨师看见绝顶食材时才有的,那种近乎于神圣的光芒!
她像一位即将检阅军队的大将。
“大嫂,劳您带人烧三大锅滚水,烫皮去毛,一根猪毛都不能留!”
“二嫂,您是医者,备好盆瓮,猪血、内脏分开盛放,哪些能入药,您比我懂。”
“三嫂!”
她看向提着刀,跃跃欲试的楚红袖。
“借你力气,砸骨!”
掷地有声!
没有一个人反驳。
就连素有主见的大嫂苏宛月,和脾气最烈的楚红袖,都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立刻行动起来。
只因她们都懂,在“吃”这个字上,秦佳瑶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王!
赵十郎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对了。
就是这样。
秦佳瑶深吸一口气,手腕翻转,刀光如练。
划皮,放血,烫毛,开膛。
没有半分犹豫,每一刀都精准地落在筋膜的缝隙处。
那头两百多斤的庞然大物,在她手中不是血肉,而是一张无比精密的结构图。
皮、肉、骨、脏,转瞬间便被分门别类。
最嫩的里脊,单独片下。
肥瘦相间的五花,切成方正的大块。
雪白的肥膘,码放整齐,那是未来几个月的油荤来源。
排骨,筒骨,猪头,猪蹄……
院子里,浓郁的肉香与血腥气混杂在一起,非但不让人作呕,反而勾起了每个人最原始的食欲。
嫂子们一边干活,一边喉头滚动,口水吞了又生。
就在分解内脏时,秦佳瑶的刀,忽然停了。
她切下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猪肝,放入口中,闭上眼,樱唇微动。
下一秒,她秀眉紧蹙。
放下刀,擦净手,她径直走到墙边倚着的赵十郎面前。
全院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十郎。”
“怎么了,九嫂?”赵十郎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秦佳瑶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头猪,有问题。”
一句话,让院子里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有毒?”楚红袖第一个按住了刀柄,厉声问道。
“肉没毒。”
秦佳瑶摇头,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但是,我从它的肝里,尝到了一丝‘黑石根’的枯苦味。”
“黑石根?”赵十郎的脑海里没有这个词条。
“一种只长在北山废矿洞附近的毒草,味同黄连,野兽非到饿死关头,绝不会碰。”
秦佳瑶的目光扫过众人瞬间变化的脸色,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脊背发凉的结论。
“它不是偶然下山觅食。”
“它是被活活饿得没办法,从更深的老林子里,一路逃难,才逃到我们这儿的!”
赵十郎的瞳孔,骤然收缩。
逃难!
一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
这不是个例!
这意味着,连野猪这种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猛兽,都已经被这场该死的饥荒逼到了绝路!
那狼呢?
熊呢?
更可怕的……是人呢?
那些啸聚山林的土匪,那些走投无路的流寇,他们会不会也像这头野猪一样,被饥饿这根最狠的鞭子抽打着,冲下山来,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撕成碎片?!
这个破败的院子,根本不是港湾。
它是一块放在饿狼嘴边的,滴着油的肥肉!
“我知道了。”
赵十郎点头,他看着秦佳瑶,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许。
“九嫂,你的这个发现,比这头猪本身更重要。”
“它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
秦佳瑶的小脸“腾”地红了,心口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温暖的棉花,又软又涨。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做饭的拖油瓶了。
“都抓紧!”
赵十郎的声音陡然拔高,冰冷而决绝,瞬间驱散了院子里的融融暖意。
“天黑前,处理完所有的肉!做肉干!用盐腌!一点都不许浪费!”
他扫视着被他惊得一愣的嫂子们,一字一顿。
“今晚,吃肉!”
“明天天亮,所有人,跟我加固院墙,修补屋顶!”
“这个冬天,才刚刚开始!”
……
当晚,赵家老宅。
篝火升腾,驱散了寒夜。
大块的野猪肉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金黄的油滴落在炭火里,爆开一簇簇绚烂的火星。
霸道的肉香,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十个人围坐着,手里都捧着一块烤得外焦里嫩的肉。
没有人说话。
只有咀嚼声,和压抑不住的吞咽声。
太香了。
香得让人想哭。
五嫂宋清辞,这位曾经的大家闺秀,吃第一口时,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没有擦,任由那滚烫的泪珠混着嘴角亮晶晶的油渍,滑落到下巴上。
那是喜悦的泪,是委屈的泪,是终于看到活路的泪。
这个家,多久没有闻到过肉味了?
这个家,终于像个家了。
赵十郎看着这一幕,自己却没怎么动。
他只是将烤得最好的一块,默默放在了九嫂秦佳瑶的碗里。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院墙外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眼神冷硬如铁。
他的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早已刷屏。
但他更清楚。
吃饱,只是活下去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