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刚透出鱼肚白。
赵家大院却已一反常态,人声鼎沸。
昨夜的猪油肉汤下肚,每个人骨子里都重新注入了力气。
连日来的阴寒,被彻底驱散。
赵十郎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聚集在那口早已干涸的古井旁。
井口由青石垒砌,石壁上爬满了湿滑的青苔。
向下望去,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八嫂,你来看。”
赵十郎的声音,指向沉默寡言的钟离玥。
钟离玥出身工匠世家,对这种土木结构最为精通。
她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套造型奇特的小工具。
她俯身在井口,开始细致勘察。
小锤轻敲井壁,她侧耳倾听回响。
细绳系着石坠,缓缓放下,她默默计算着深度。
其余嫂嫂们围在旁边,连呼吸都放轻了。
院子里,只听得见她工具发出的轻微声响。
许久,钟离玥才直起身。
她那张总是沾着灰尘的小脸,此刻写满了凝重。
她摇了摇头。
嗓音低沉,带着一股技术人员特有的挫败感。
“不行。”
苏宛月呼吸一滞,急切地问:“怎么了?”
“井壁,在十五丈深处,塌了。”钟离玥言简意赅。
“大量的土石,堵死了泉眼。”
秦佳瑶的小脸发白,怯生生地问:“那……能清理吗?”
“极难。”
钟离玥的结论,击碎了所有人心中刚刚燃起的幻想。
“第一,我们没有足够长的绳索和下井的器具。”
“第二,井下狭窄,气流不畅,人下去极度危险。”
“第三,也是最要命的。”
她顿了顿,语气沉重。
“井壁结构已然松动。任何清理都可能引发二次坍塌,下去的人,必被活埋。”
她的话,让刚刚因一顿饱饭而升起的暖意,瞬间消散。
没有水。
这两个字,比“没有粮食”更让人绝望。
院内的气氛,重新坠入冰点。
二嫂柳芸娘轻声问:“附近……可还有其他水源?”
回答她的,是六嫂洛青青。
“有,”她眉心紧锁,“向东十里,有条小河。但……那条路要穿过黑风寨的地盘。”
黑风寨!
王麻子!
这三个字一出,嫂嫂们的脸色齐齐一变。
去那里取水,和主动把脖子送到土匪的刀下,有何区别?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绝望,如同冰冷潮水,再次淹没了众人。
就在这时。
赵十郎却笑了。
“谁说,要下去清理?”
所有人都是一愣,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
“不下去,怎么通开泉眼?”三嫂楚红袖的语气里满是焦躁。
赵十郎不答。
他走到井边,用脚跟重重跺了跺旁边的实地。
他感受着力道的传导。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四嫂沈知微身上。
出身“天机阁”的沈知微,对材料与工程的理解,远超这个时代。
“四嫂,我问你。”赵十郎开口。
“若以巨力,持续冲击井壁塌方处,有没有可能,利用共振,将堵塞的土石震开?”
沈知微那双清冷的眸子,骤然亮起!
那是一种技术宅遇到顶级难题时,才会迸发出的神采!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口中喃喃自语:“共振破碎……理论可行!”
“但冲击力必须极大,且精准作用于一点。”
“我们用什么?用人力去砸,隔着十几丈土层,无异于搔痒。”
“谁说要用人力?”
赵十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蹲下身,随手捡起一根树枝。
在泥地上,他画出一个结构简陋却原理清晰的草图。
一个利用杠杆与重力的,简易打桩机模型!
“我们,用这个。”
沈知微的目光死死钉在地上的草图上。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个结构……
这个原理……
如此简单,却又如此精妙!
她感觉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在她脑海中轰然洞开!
“可行!完全可行!”
她声音激动得发颤。
“只要有足够重的桩锤,足够坚固的杠杆,我们就能在地面,对井底进行毁灭性的冲击!”
转机!
所有人的脸上,都爆发出狂喜!
然而——
砰!砰!砰!
沉重、暴戾、急促的砸门声,猛然炸响!
那声音,像是要将这扇本就破败的大门直接砸碎!
紧接着,一个尖酸刻薄,充满得意的声音穿透了门板。
“赵十郎!你个杀千刀的小畜生!给老娘滚出来!”
是那个牙婆!
嫂子们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她竟然还敢来!
“还有里面那九个骚蹄子!听好了!今天你们一个都跑不掉!我们大当家的说了,要全抓回山寨,让兄弟们好好疼爱疼爱!”
牙婆的污言秽语,伴随着门外一阵阵粗野的哄笑,清晰入耳。
赵十郎的脸色,一瞬间冷得能刮下冰霜。
他快步走到门后,透过门缝向外一瞥。
门外,黑压压地站着二三十个手持兵刃的壮汉!
为首的,正是那个满脸横肉,眼带刀疤的匪首——黑风寨三当家的远亲王麻子!
他手里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鬼头大刀。
他正用淫邪的目光,一遍遍扫视着赵家的大门。
他身旁,那牙婆正点头哈腰地指手画脚。
赵十郎的瞳孔微微收缩。
麻烦,来了。
比预想的,更快,更猛。
“十郎……”苏宛月的声音在抖。
“别怕。”
赵十郎回头,眼神平静,却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转身,从墙上,取下了那张黑沉沉的三石神力弓。
随即,他大步走到院中,对着门外,朗声喝道:
“王麻子是吧?”
他的声音穿透门板,让外面的嘈杂瞬间一静。
“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现在,带着你的人,滚。”
“二,我送你们,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