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可惜,我没有死
我砸在了消防队紧急铺设的救生气垫上。
巨大的冲击力依然让我的脊椎严重受损。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前,我听到了哭声。
是我爸的哭声。
他在说:“苗苗为什么也要这样,我们是不是还是做错了......”
然后,是我妈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欣欣走了,现在连苗苗也要学她!”
“为什么你们姐妹俩都要选这条路!”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欣欣?
我是家里的独生女。
欣欣是谁?
为什么我妈说,我们都要选这条路?
没等我思考,我便陷入了黑暗。
我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感觉是,我的腿不见了。
我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医生用仪器划过我的脚底,我没有任何感觉。
“胸部以下高位截瘫,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要看后续的康复情况。”
我瘫痪了。
我爸妈守在我的病床前,眼睛红肿,憔悴不堪。
我妈一看到我睁眼,就扑过来,握住我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苗苗,你终于醒了,你吓死妈妈了!”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开始假装因为坠楼而精神恍惚,时常胡言乱语。
我用这种方式,来降低他们的戒心。
终于,我抓住了机会。
有一次,趁着我爸出去打水,病房里只有我和我妈。
她正给我擦拭身体,一边擦一边掉眼泪。
我看着天花板,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喃喃地问:
“妈妈......欣欣是谁啊?我梦到她了......”
我妈的手,一僵。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梦到一个姐姐,她叫欣欣......”我继续装傻,“她一直在哭,说她好冷......”
“别说了!别说了!”
她捂住耳朵,浑身发抖。
她断断续续地,语无伦次地说着:
“她是你姐姐......是妈妈对不起她......”
“你不能学她......不能学她......你千万不能学她啊......”
我确认了。
我真的有一个姐姐。
而且,她已经死了。
我意识到,想从我父母口中得到完整的真相,是不可能的。
他们对我的关爱,在我瘫痪后,愈演愈烈。
他们不允许任何同学朋友来探望我,说需要静养。
他们甚至要监控我的每一次排泄,详细记录,美其名曰观察病情。
他们禁止我与除了他们和医生之外的任何人说话。
这个病房,又成了牢笼。
我的康复医生叫陈宇,是个很年轻,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
他很敏锐。
他察觉到了我父母那种令人窒息的关爱,和我眼神深处偶尔闪过的、与我痴呆表现不符的清醒。
有一次,他给我做常规检查,我爸妈就站在旁边。
陈宇一边检查我的腿部反应,一边用身体挡住我父母的视线。
检查结束后,他握住我的手,装作在检查我的手部神经。
一张叠得极小的纸条,被他飞快地塞进了我的掌心。
他抬起头,看向我父母,语气平常地说:“恢复意识是好事,家属也要注意情绪,不要给病人太大压力。”
然后,他转向我,对我笑了笑。
他用口型,无声地对我说出了几个字:
“需要帮助,就找护士打给我。”
我的心脏,在那一刻,重重地跳了一下。
一束光,照进了我密不透风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