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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李家在路边捡来的儿子,他们叫我傻大个,养在家里当苦力。
没有人在乎我累不累,疼不疼,死没死。
除了妹妹和养母。
后来,妹妹去了镇上读初中。
那天妹妹回来悄悄扯了扯我的衣角。
“哥,你想让妈跑吗?”
我愣住了。
我那个养母也是个傻子,还是个瞎子。
“跑?往哪跑?”
妹妹眼眶红了。
“老师说了,母亲跑得远,女儿才能跑得更远。”
“哥,我不想一辈子困死在这片山沟里。”
我听不懂。
但我知道,如果妈跑了,妹妹就不会再哭了。
我偷了爹藏在房梁上的五百块钱。
又去隔壁支教老师那,顺走了那副很厚很厚的眼镜。
天没亮,我起来喂猪。
我走到妈跟前,把眼镜和钱硬塞进她手里。
“妈,跑。”
我笨拙地比划着。
“妹妹在村口等你。跑得远远的。”
她颤抖着手戴上眼镜。
一瞬间,她那双浑浊的眼突然就对上了焦。
快走到村口时,爹醒了,骂骂咧咧地追了出来。
“臭傻子!敢偷老子的钱!那个瞎婆娘呢?”
我用力推了养母一把。
“妈,跑!别回头!”
我转身,像堵墙一样挡在路中间,死死抱住了爹的腰。
......
爹手里的木棍一下又一下落在我身上。
我不怕疼,我皮糙肉厚。
从小到大,我挨的打比吃的饭还多。
我咬紧牙关,死命箍住他,任凭他怎么打骂都不松手。
“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老子给你饭吃,你还敢帮外人!”
他急了,抄起地上的石头砸我的头。
血流进眼睛里,但我看见妈已经冲出了村口。
妹妹在远处朝她挥手,然后自己躲进了草垛里。
妈跑掉了,真好。
爹见追不上了,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我身上。
他叫来了大伯和三叔,几个人围着我打。
“打死这个傻子!反正也是捡来的,不值钱!”
“吃里扒外的东西!”
胸口的痛很熟悉,应该是肋骨又被他打断了。
不过没事。
妈妈跑了,妹妹就不哭了。
妹妹不哭了,我什么痛都不在乎了。
奶奶从屋里出来,拉住爹。
“别真打坏了!他比一个大牲口好使!”
爹啐了我一口,三个男人站在院子里商量。
把家里的三轮车和拖拉机都拉出来开上,分几路去追妈妈。
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妈,快跑。
就像妹妹说的。
在他们追上你之前,跑到镇上,跑到城里,报警......
临走前,爹还不解气,拿起扁担,狠狠朝我又打了十几下。
我蜷缩成一团,任由扁担落在身上。
背上、腿上、手臂上......每一下都带着他的恨意。
奶奶又过来拉他。
“她爹,差不多得了,你把他打死,家里的活谁干?”
爹终于停手了。
他们用麻绳把我捆住,扔到柴房里。
突突突的摩托车声响起,然后越来越远。
我躺在发霉的稻草上,感觉喘不上气。
一张嘴,全是血沫子。
脑子开始变得迷糊,记忆像潮水一样涌来。
我刚被捡来那会,妈每天浑浑噩噩,像个傻子一样。
她眼睛看不清东西,村里人都笑话她。
但我知道她不是。
我那时候瘦得皮包骨头,眼看就饿死了。
是妈和妹妹她们俩,每天晚上悄悄给我塞一个馍,让我缓了过来。
到了妹妹要上学的年纪,妈突然变了。
那天晚上,她砸碎了家里所有的碗。
爹要打她,她就拿头往墙上撞,歇斯底里。
“送她上学!送她上学!”
全村的人都说,李老二家那个疯婆娘的病又犯了。
村长过来劝。
“虽然是个女娃,但上学也是义务教育,不花钱。识了字,还能要更高的彩礼。”
爹这才松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