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要命的温柔
01.
第二天上班时，周舟有些忐忑。以江聿尧的性格，发生昨天那样的闹剧，一定会给她小鞋穿。结果，上班之后竟然没见到他的身影。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在办公室出现过。偷听了同事的聊天才知道，这几天他去了外地拍广告。
周舟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开始一门心思地准备考核。
动画一般倡导的都是真善美，观看的年龄层稍低，爱情不适合，只能从亲情和友情入手。周舟想了很久，从三个构思中选定了一个亲情故事。之前在学校写小说时，养成了记笔记的习惯，现在突然冒出来的一些想法，比如两句有趣的对话，一个新颖的桥段，或者是特别的设定，她都会随手在笔记本上写下来。
在茶水间休息时，美嘉走过来，给她递了一杯咖啡：“呐，干这一行想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一定得需要这个。”
美嘉生得水灵动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有说不完的话。长得漂亮的女生总能让人很快产生好感，尤其还是这样热情大方的女孩子。
“谢谢。”周舟笑着拿起来轻啜了一口，想到即将到来的考核，不由问道，“明天的考核，部长会到场吗？”
美嘉笑着问她：“你也是鱼饼？”
“鱼饼是什么？”
“你不知道？”美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就是江聿尧的粉丝名称啊。难道你不是因为喜欢我们部长才到我们动画部的吗？这里可是有很多女生都视他为偶像呢。”
“我不是。”想到自己到这里的前因后果，周舟有些哭笑不得，“我的偶像是沈鹿，以后永远都只会是沈鹿一个人……”
美嘉笑了笑，正准备说话，一道低缓的男声传了过来：“不用急着表白。”
周舟和美嘉同时转过头，这才发现江聿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大概是路过茶水间时听到两人的谈话，便在门口停了下来。他的脸上带着迷人的淡笑，声线也透出细微的清哑，但周舟仍旧听出了其中的倨傲和嘲讽。
她动了动嘴角，本来想解释几句，想了想，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有些事情，如果别人不喜欢听，解释一万遍都没用。
“沈鹿又不在这里，那么深情的告白，还是等到跟他见面的时候再说吧。”江聿尧又补了一句，才转过身不疾不徐地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部长好。”美嘉说着还对他嫣然一笑。
“嗯。”江聿尧轻点了下头，不过这个音节发得极其冷漠倨傲，仿佛是从喉咙里直接溢出来。进门前，他突然回头对周舟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的。”周舟僵硬地笑了笑，随后走出茶水间，低头跟在江聿尧身后。
让她有些意外，这个办公室并不大，只有简单的办公桌和一个书柜，另外一边放着小沙发和茶几，看来是用于接待客人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台台式计算机和一台笔记本，还有一大堆周舟叫不出来正确名字的画图工具，旁边散落着一大堆打印出来的图。
周舟扫了一眼，全都是动画的分镜内容，画风有可爱或者是精美。
她喜欢认真工作的男人，欣赏有真才实学的男人。
“你先去给我倒杯咖啡进来。”江聿尧靠坐在椅子上，唇边蓦地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直直看着面前的女生。此时碎金般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过来，将他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细碎的光芒。他的声音也和平时不太一样，清冽又温和。
周舟一愣：“部长刚刚在外面怎么不说……”
江聿尧抬眼看她，脸上扬起一个摄人心魄的笑：“因为我刚想起来。”
这饱含深意的魅惑眼神，分明在明目张胆地告诉周舟，他就是在故意捉弄她。
周舟明了地笑了：“好的。”
她转身去了茶水间，随手拿过一旁的速溶咖啡，给他冲了一杯。江聿尧接过咖啡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他抬起头面带微笑地看着周舟，说话的声音也像是被水滋润过一般，变得舒缓、低沉，带着醉人的温柔：“我要喝黑咖啡。”
“对不起，部长，我只会冲速溶咖啡。”周舟笑。
江聿尧还是翩翩一笑：“没关系，多冲几次，慢慢就懂了。”
周舟笑了笑，在出去重新帮他冲咖啡之前，耐着性子问道：“为了以防万一部长又不满意，我想问一下，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嗯……”江聿尧用手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不疾不徐说道，“我想到再告诉你，你先去吧。”
果然，迟到的小鞋来了。
不过，只是这种难度的事情，倒让她有点意外。
周舟笑着走出去，又给他重新冲了杯咖啡。五分钟之后她端着咖啡回来，江聿尧优雅地喝了一口，微笑着说：“嗯，这样就对了。”
“部长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江聿尧放下手里的咖啡，斜着头，缓缓说道：“还是去帮我拿一块糖吧，太苦了。”
“……”
这一次，周舟没有出去，还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单手撑着脑袋，看着江聿尧缓缓笑了：“江聿尧，你幼稚起来的时候，真的超级可爱。”
气氛似乎停滞了两秒，然后江聿尧转过头，望着窗外高远的天空，优雅地喝着咖啡。好一会儿，他才从抽屉里面拿出一沓文稿。
“这个是我接管这个部门之后我们公司出品的动漫作品，你拿回去看看，也好了解一下我们公司的大概需求和风格。”
周舟双手接下来，谢过他之后便离开了。
回到座位上，想着刚才的情景，便随手在笔记本上写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一刻，眼前那个男人似乎脸红了。他很快地转过头，将自己藏在显示屏之后，真的是因为不好意思吗？那个问题，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江聿尧，你为什么脸红？”
“脸皮这么薄，难道你……没谈过恋爱？”
“可是，这也不可能啊，你演过那么多戏。”
“所以刚才也是在演戏？”
“不管怎样，我已经知道了，任性刻薄和傲慢无礼是你的表象，你其实……也是个好人。虽然跟沈鹿的好不太一样。”
心情一变好，灵感也源源不断地涌来。之前故事中几个不太满意的地方，周舟也想到了更好的解决方法。她开心地打开文档写了起来，中午下班的时候，整个动漫脚本的框架已经出来了，只要再修一修就大功告成了。
江聿尧下午从片场回来就进了办公室。
进去之前在周舟的办公桌门口稍稍迟疑了一下，扫了一眼她，微微想了一下，又面无表情的折身朝办公室走去。
周舟看着他眯起眼睛思考的样子，不由猜想，他大概不会再喊自己给他倒咖啡了吧。
竟然会觉得……有点失落。
真是奇怪的感觉。
下午美嘉去送文件时从周舟身旁路过，恰好看到了她的文档，感到惊讶：“你都写了那么多了？”
周舟淡淡一笑：“嗯，部分章节再修改调整一下就好了，高潮和结尾还需要打磨一下。毕竟明天就要交了，我是新人，肯定得多努力一点。”
美嘉笑着夸奖道：“真棒，看来我也得勤奋一点了。”
周舟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不是一个容易和别人亲近的人，以前读书时，除了沈知薇这个意外结交的朋友，跟其他同学的关系都比较冷淡。沈知薇曾经说，她这个性格不好，要是改不了的话，以后工作了肯定容易吃亏。
可是，有过那样惨痛的经历后，她又怎么可能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
02.
周舟以前没有写过动漫的脚本，但是写过不少童话，对于题材的选择，她还是很有信心的。反复修改之后，她又请自己的编辑帮忙看过一次。脚本定稿之后，周舟长舒了一口气。她做任何事情，都会努力做到自己的最好水平。这一次的动漫脚本，因为经验限制，就算比不过老编剧，但通过考核肯定不是问题。
作为新人，周舟基本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这天为了完善考核资料，睡得有些晚了，第二天到办公室时，发现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
她敲了敲江聿尧办公室的门，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没有逃走，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江聿尧望着她，漆黑的眼眸轻轻上挑，高贵、冷漠、锐利，又带着细微的情绪，仿佛在认真审查她。“脚本写好了？”
“是的。”周舟笑着点点头，上前一步，把自己的脚本放到了江聿尧面前。
她不会做临阵逃脱的事情。因为从小就得到的不多，所以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抓住每一个机会有多重要。
就算局面再糟糕，也只有勇敢去面对，才有成功扭转的机会。
等待考核结果的过程中，周舟的心情逐渐变得焦急起来，她竟然有些期待江聿尧对自己作品的看法。
可是结果发布前的一个小时，江聿尧的秘书阿哲忽然过来喊她去办公室一趟。
周舟赶紧站起来跟了过去，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江聿尧穿着简单的白衬衣，懒懒地靠在办公桌上，身形挺拔，眉目俊朗。见她进去，漆黑的瞳仁紧紧盯着她，却一句话也不说。窗外的天色有点阴沉，屋内的气氛也慢慢变得凝重严肃。周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依旧神色漠然，眼神却透过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舟：“部长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男人的眼中突然浮现出笑意，伸手将桌上的一份文档推到她面前，嗓音里隐隐带着莫名的兴奋：“先看看这个。”
周舟莫名其妙拿起来，结果刚开了开头，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快速地翻完之后，她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美嘉交上来的这个脚本，除了人名和最后的结局，其他的构思跟她的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这就是你的考核作品，我只想说一句话，赶紧收拾东西滚蛋吧。”江聿尧的眼底蕴着浅浅笑意，其中的冷意却让人心生怯意。
周舟想要解释，江聿尧立刻打了个电话，让阿哲把美嘉喊了进来。结果，美嘉却露出惊讶地神色：“周舟你写了我废掉的那篇稿子？”不等她说话，美嘉就开始向江聿尧解释，“部长，这件事情我也有错。前几天我拿着写了一半的稿子给周舟看，还和她讨论了一些情节，当时我觉得这篇稿子不够成熟，跟她说我想放弃了。周舟可能以为我不用了，所以才会拿来用的。部长，周舟是新人，可能是担心第一次考核才会这样做的。”
声情并茂的表述，让周舟都几乎以为她说的就是事实。
这也是周舟一直厌烦跟人交往的原因。越长大就越发现，这世上心性单纯的人实在太少，她懒得跟那些自私自利的人周旋。
周舟低低一笑；“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说一句，我没有抄袭。”
美嘉立刻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周舟，你还是早点承认错误比较好。”
“承认错误？”周舟冷笑。
这时始终一言不发的江聿尧也淡淡开口：“嗯，三天之后连带着检讨书和新的脚本交给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明白了。”周舟虽然气愤，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回去后，立刻打开文档开始构思新的脚本。
言语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通过行动来证实好了。原本因为经验不足，对自己的作品还有些忐忑，可是这件事情后，她又充满了信心。因为美嘉抄袭她的作品，也间接说明了一件事——她创作的剧本很出色。
看来，这几年的写作生涯，对她的工作还是有很大帮助。
晚上写完稿子，周舟搬着小藤椅在阳台上吹风，眯了一会儿之后，猛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周舟睁开眼睛，就见旁边的阳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人，男人身姿挺拔，美好的侧脸氤氲在光线中，越发显得俊美无俦。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从藤椅上跳起来，转身就准备回房。
之前忙着准备考核资料，再加上几天都没见到他，搬家的事情便抛到了脑后。直到现在看到这个男人出现在隔壁阳台，离自己不过一米之遥，周舟才再次意识到自己跟他是邻居的残酷事实。
“周舟。”
江聿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带着几分轻快和得意。
“新的脚本三天后会交给你，但我不会道歉，也不会承认错误。”周舟背对着他，语气坚定，“有些事情我不想解释，不过，这点小困难让我知难而退主动离开星天的。你可以凭借自己的喜恶来做出选择，但是我跟你不一样……”
“我看到了你的笔记本。”
“啊？”
“昨天晚上捡到的。”江聿尧站在窗前，探出上半身，非常自然地说道。
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抄袭！
“冤枉我很好玩吗？”周舟直视着江聿尧，脸色渐渐发红。为了这个考核，她努力查找资料，起早贪黑的修改剧本，用尽了心血，期待得到他的认可，然后留在星天，一步一步朝自己的梦想努力。
可是，他却偏袒自己部门的老员工，说她抄袭。
“有没有人说过，你生气的时候，特别可爱？真的好想亲你一口。”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看向她的眼神温柔宠溺，仿佛站在对面的，是他交往已久的恋人一般。他缓缓开口，声音清冽迷人，“周舟，不要急，只要努力，你想要的，总会在不经意间来临。”
周舟完全愣住了，明明知道他是在调戏自己，她的脸却发烫起来。
她想起来了，那个笔记本里除了动漫脚本，还有很多随手写下的句子。
比如，对付江聿尧的法宝之一——你幼稚起来的时候，真的超级可爱，好想亲你一口。
比如，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不到最后一步都不要轻易退缩。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不要急，只要努力，想要的总会在不经间来临。
自己的内心毫无准备地暴露在另一个人面前，周舟一时只觉得仓皇无措，长久以来竖起的盔甲，似乎瞬间被人轻易击穿。
夜色里，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着，晚风轻轻拂过，吹乱了江聿尧额前的碎发。一缕月色照在他身上，将他好看的侧脸变得愈发柔和起来。男人低沉魅惑的声音，温柔如水的笑颜，像是电影胶片一样，深深地印在了周舟心里。
此刻的月光，如同舞台的帷幕前投射下来的灯光。帷幕拉开后，一场好戏即将开启。
唉，真是要命的温柔。
周舟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03.
新的动漫脚本写完后，想起住宿的问题，周舟便去了人事部。结果人资十分明确地告诉她，没有沈小姐的吩咐，谁也不敢给她换房间。
周舟被气得笑了起来，立刻给她拨了个电话：“沈知薇，你是不是太闲了一点，星天员工的住宿问题你也操心。”
沈知薇嘿嘿一笑：“我哥教我说，做事情一定全面考虑，计划越周全，创造的价值越大。我学得不错吧？”
周舟揉了揉眉心：“薇薇，换不了星天的员工住宿，我还可以自己出去租房的。”
“哎，助理在抢我电话了。晚上八点在玉樽楼等你……”
电话嘟嘟嘟被挂断了，周舟把手机扔进包里，默默回了办公室。
原本周舟就不太喜欢跟别人交往，考核事件后变得更加沉默了，有同事主动地跟她说话，她也只是礼貌地笑笑，或者简单地回一两个字。
明天又是交脚本的日子。这两天都没看到江聿尧，估计他又去赶通告。
真是，她想这个男人干吗？他简直坏透了，美嘉的事情，他就是最大推手！
下班后，周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上了去市区的公交车。到了玉樽楼后，服务员领着她穿过厚实柔软的地毯铺成的过道，来到一间包厢门口，替她推开了门。
周舟探头看了一眼，包厢很大，分里外两间。外间有一张台球桌，站着三四个男人，沈鹿也在其中，跟身旁的男人似乎聊得挺投机，满脸笑意。包厢门被打开时，他转头看了过来，眼中的笑意猛然加深。
“周舟。”他看着她笑，点头唤她过去。
满室的流光碎影中，他的笑容宛如春风，直让人心醉。
周舟笑着跟他打过招呼，因为不会打台球，便去了里间的包厢。外面灯光很亮，里面却是一片昏暗，只隐约看到清沙发的位置。光线太暗，完全看不清人的脸。周舟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沈知薇，只好先找个空位坐下来。
“薇薇，你在包厢吗？”她低头给沈知薇发短信。
“我还在路上，十分钟后到。”
周舟收起手机，转头看向身侧，顿时愣住了。迷离的光线中，男人眯着眼眸含笑看着她，眼神高深莫测。周舟被他看得莫名尴尬，她眨了眨眼，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想了想，又发现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告诉他，这只是个偶遇？
她为什么要跟他解释这个？她想去哪里那是她的自由。
可是，男人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饱含深意的犀利眼神和他嘴角浓浓的笑意，让她越发的不自在。
“我去一下洗手间。”在他逼人的目光下，她终于落荒而逃了。
站在走道里，周舟还是有些局促不安。这些时日以来，她和江聿尧的偶遇次数，实在是太多了。除了小区里第一晚的偶遇，其他时间，似乎都拜沈知薇所赐。江聿尧应该也明白吧？所以刚刚看她的眼神，才会那么奇怪。
喜欢的女生，拼命地想把他推给别人，想想就觉得虐心。
这时，一道低沉带笑的声音飘过她的头顶：“不开心？因为江聿尧？”
“没有。”周舟小声说。
沈鹿笑着又往前走了一步，仔细看了看她，轻轻一笑：“看来是因为薇薇了。”
周舟没说话，只觉得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亲切。两个人静静站了好一会儿，沈鹿才拉着她的手说：“走吧，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她笑着点了点头，心情莫名的舒畅起来——她什么都没说，可沈鹿只看一眼就明白了。这种被理解被包容的快乐，让她的心头开出花来。
一进包厢，沈鹿就台球桌边的男人缠上了。周舟有点落寞地回到了里间。这时，不知是谁开了灯，整个包厢突然变得亮堂起来。周舟转头一看，江聿尧随意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正翻着个文件夹。
“《祁先生的旧钢笔》，这种老套的脚本也亏你想得出来。”
祁先生？祁先生？！周舟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个脚本是根据爸爸留下的资料改编的，空闲的时候她拿来练手的，根本就没有用心去做。可是，这个男人竟然翻她的包，实在是太过分了。
周舟：“把资料还给我。”
“场景一，在房间阳台旁边祁先生坐在那里看书，时不时低头抚摸着案台上那只已经被磨得不成样子的钢笔……”江聿尧念了几句后，扬起嘴角，“这部分应该停顿多久，人物的很多细节都没写出来……还是继续往下看好了。”
周舟也不抢了，站在他面前，咬着嘴唇瞪着他。
江聿尧继续说道：“不过看到这里我已经大概猜出了后面的结局，这个小女孩就是这个主人公的女儿……”
“够了。”周舟终于听不下去了，她站起来，走到江聿尧身边，想要拿过他手里的剧本。
偏偏江聿尧来了要整她的兴致，利用自己一米八五的身高优势，抬起了手让她够不着。
周舟不愿意再跟他多说一句话，所以踮着脚尖一言不发使劲去抓，但是不管她怎么踮脚，只有一米六五的她怎么都不可能拿得到。
也不知道是因为联想到这几天来努力赶工却变成这样而感到委屈，也或许是因为自己努力认真的付出从来都没有被他看到眼里。最关键的是……不管这个作品多糟糕，这是她父亲留下来为数不多的故事之一……
他可以取笑自己的东西，却不能这样对待他的父亲。
周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正好打在了江聿尧的手上，他察觉到有湿润的感觉，低头看向女生的脸，才发现她早就已经泪流满面，却仍然倔强着咬紧下唇，继续踮着脚扯着他的衣服，想要拿回脚本。
她竟然……哭了？江聿尧迟疑了一下，高高举起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周舟终于抢回了脚本，望着已经起了褶皱的稿件，转身拿起包包就跑了出去。她抱着脚本，一个人走在路上，想到自己的身世，眼泪流得更凶。手臂忽然被人猛地用力一拉，周舟转身的时候，手里抱着的稿件一下子没拿稳，从怀里掉到地上，散落了一地。
江聿尧皱着眉头看着女生哭泣的脸，内心的烦躁更加扩大。
“为什么哭？”
“要你管！”周舟没好气地答道。
江聿尧还想说什么，可是周舟没理会他，而是蹲下身把地上的稿子捡起来，她抬手擦掉眼角的泪，可是眼泪汹涌而出，甚至模糊了视线 ，连眼前都看不清楚。
只在朦胧之前，看到另外一只手也伸过来，帮她一起捡着。
周舟死死低着头，不想让江聿尧看见她在哭。
真是丢脸啊周舟，她在心里骂着，以前不管出了多大的糗，她都可以嬉皮笑脸一笑置之，但是为什么偏偏要在一个讨厌自己的人面前，露出了这么没出息的一面呢。
周舟捡好东西，江聿尧也递过来部分，她一并抱在怀里，一言不发转身又要走。
江聿尧的倔脾气也上来，紧紧扯住她的手腕：“你先跟我说哭的原因。”
“放手。”周舟咬牙切齿道。
“你先跟我说清楚。因为我取笑你的作品？因为我说你不专业？这种事情每个新人都会被说……”江聿尧想要试图说些话为自己辩解，也想要顺便安慰她。
可是周舟根本就不理会，加大了力道要抽回自己的手，恼火地说道：“你给我放开！”
她抬起自己的手，却怎么都挣脱不开，江聿尧为了更好的禁锢住她，干脆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拉向自己，紧紧圈在自己的怀里面。
两个人都没意识到此时的动作有多暧昧。
直到在如此短的距离里四目相对，两个人才同时回过神来。
江聿尧知道现在的姿势很奇怪，但依旧不愿意放开，继续追问：“你到底说不说？”
看着江聿尧近在咫尺的脸，周舟咬着嘴唇，低下了头，避开他的视线。她竟然……觉得心脏好像忽然在那个瞬间加速了。如同一个泵，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流入她的心里。
她只好说：“那是我爸留下来的作品。”
“你爸？那你也可以顺便跟你爸说一下啊，你爸这个故事也太老套了一点，看了开头就知道结尾了……”江聿尧觉得无奈，更加不能理解她到底有什么好哭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江聿尧？”
他一转头看到沈知薇正在向他们走近，一下子慌了神，松开了怀里面的周舟。
她被突然松开，结果手里捏着的稿件又掉了。可是这次她来不见捡起来，就急急忙忙转身走开了。
沈知薇莫名其妙看着如同落荒而逃的周舟，开口喊她，但是她像是完全没听到一样一溜烟跑不见了，只好走到江聿尧面前问道：“怎么回事？周舟怎么不理我？”
江聿尧自己也郁闷，看着女生跑走的背影，想到刚才她说的话，皱着眉头问沈知薇：“你知道周舟的爸爸怎么了吗？”
“她爸爸？”沈知薇立刻变了脸色，“周舟竟然会跟你提她爸？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妈妈怀着她的时候，被她爸爸抛弃了，后来就一直没有出现过。周舟一直坚信她爸爸的离开是有苦衷的，所以心里对她爸可谓是又爱又恨。对于周舟来说，爸爸算是一个禁忌的词汇啊……”
“……”江聿尧抿了抿嘴，脑袋里又一次浮现起女生流着眼泪的脸。
这一次，好像真的做错事了。
周舟并不是矫情的人，被江聿尧取笑或者作弄，都不可能打倒她。
除了那个应该被自己叫做爸爸的人，在不顾一切抛下她和妈妈之后就销声匿迹了，最终变成了在她心里，遥远的一个幻影。
她恨他，却也敬仰他。
所以才会选择了想要追随他的脚步，想要成为编剧。想要在很多年之后重逢，让他看到，即使没有他的陪伴，自己也成长为了一个优秀的人。
“你爸？那就请你转告一下你爸，这个故事实在太老套了一点，看了开头就知道结尾了……”
江聿尧的声音又在脑子里浮现起来。
“如果你知道我爸爸在哪里，麻烦你转告他，他的女儿真的很想很想他。”周舟用被子捂住脸，却捂不住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