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一年后,张家圪崂的棉花超倍完成了县政府下达的种植和收获任务,张能能成了边区有名的 “棉花大王”,姚广德曾经夸下海口,这陕北,除了他姚广德,没有人能种出棉花!当然,姚广德夸下的海口比较多,这算是很小的一个。他的话,后来就没有人愿意再听了。
姚广德自己偷偷去肤施城找过几次巧巧,巧巧在肤施城的陶瓷厂当工人,巧巧不愿意见姚广德,姚广德左等右等,半个月才远远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从此回到张家圪崂就病倒了,张能能种的棉花地,也算姚广德的份,姚广德问张能能,你婆姨在城里,寻了别的男人,你就不晓得去找一找?你去,把她找回来,我就算把她打死,也要让你们成婚哩!张能能说,强扭的瓜不甜,政府有规定,虐待妇女也犯法。姚广德说,你别动不动跟我提这个法、那个法,啥年月都有王法。张能能说,我说的就是王法。姚广德张大嘴巴不敢再说。过了年,姚广德的病好点了,张能能看他能动弹,就想跟他敞开谈一谈。姚广德躲闪着不见他,张能能半夜里跪在姚广德的窑洞外说,大,去年的庄稼我都给你种成了,也收成了。
姚广德说,好。
张能能说,大,我给你磕个头,咱这事就算完了。 姚广德说,你要走就走,别一副假惺惺样子让我可怜。张能能说,我是个攒年汉,攒了多少,你心里明着哩,我都不要了。
姚广德说,你还晓得自己是攒年汉? 张能能说,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事我不争了,你要面子哩。姚广德说,我要是不要面子咋弄?
张能能说,边区到处都是说理说法的地方,你难堪,我也不好受,新社会,谁也不敢提攒年汉,要不然,你还得受一次罪,最后鸡飞蛋打一场空。
姚广德说,那你跟我说这是啥意思?
张能能说,以后,出山受苦,都是你的事。我要走了,契约你拿着,我这就给你磕三个头,咱俩还是父子,若是你不认,咱俩以后各走各路。
姚广德说,这有啥区别么?
张能能说,我以后不知是死是活哩,巧巧跟别的男人好去了,我也晓得哩,你要是不服,契约你拿着随时告我。
姚广德说,我自然要告,我去阎王爷那儿也要告哩。 张能能说,那我就磕头了!
姚广德骂,去给你先人磕去,去给驴磕去,我还没死呢,你磕个啥头!滚!
张能能也不管姚广德愿意不愿意,跪在窑洞门口,对着窑洞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能能走的时候,刚好是桃花杏花开放的时节,山坡上满地的粉红,荒山的心情是粉红的,小河的心情是粉红的,蓝天的心情也是粉红的。马干部将他送到二郎庙下的岔路口,马干部说,能能,你这么走了,你大晓得吗?张能能说,晓得,他是他,我是我!马干部又说,姚广德就你一个儿子,按边区法规,你不去应征入伍也可以。张能能说,想了一年,时间够长了,我不是牲口,我要跟崔干部一样去当兵哩,像他一样活成一个男人!马干部笑着点点头,看着张能能盯着二郎庙出神,就问他,能能,你看啥呢?张能能说,姐,那庙看起来也没那么吓人。马干部说,庙有啥吓人的?你是从小被吓坏了。张能能说,姐,你看,这庙咋也变成红色了?马干部顺着张能能的目光看去,二郎庙的周围倒是桃花一片,看起来粉红粉红的……张能能又说,跟 “是岸寺”一样的颜色,都是彤红彤红的……一边说一边已经走入了粉色的山峦之中。
山峦是彤红的,空气和天空也是彤红的,彤红的春天里,一支张能能唱的彤红的信天游回荡着:
大江大河水长流,有志气咱要看前途,没出路。
树木成长有用材,莫说男儿离不开,放心怀! 摘个水果尝新鲜,攒年汉要当兵去,人称赞!
谷乡六年如局寻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