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灯火比那夜中秋宴更盛,却照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暗涌。苏宜安扶着谢清晏步入大殿时,能明显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各色目光——有关切,有惊疑,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算计。
“还能撑住吗?”她低声问,指尖在他腕间轻轻一点,又一个穴位被暂时封住,止住了他衣袖下不断渗出的血迹。
谢清晏面色苍白如纸,唇上却勾起一抹冷笑:“放心,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他说的价值,苏宜安心知肚明。今夜这场为北凛使臣接风的宫宴,就是他们精心布置的舞台。
两人在靠近殿门的位置落座,这个位置看似不起眼,却能将来往之人尽收眼底。苏宜安的目光迅速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对面席位上那个身着北凛服饰的中年男子身上。
“那个就是北凛正使,呼延灼。”谢清晏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咳嗽,“他腰间那个鎏金酒壶,看见了吗?”
苏宜安微微颔首。那酒壶造型别致,壶嘴处雕着狼头,在灯火下泛着不祥的金光。
就在这时,太子笑着举杯起身:“今日北凛使臣远道而来,本宫提议,共饮此杯,愿两国永结同好!”
乐曲声起,宫女们捧着酒壶为众人斟酒。当走到呼延灼面前时,他果然取出自带的酒壶,笑道:“此乃我北凛特产的烈酒,请容外臣以此敬献陛下。”
皇帝含笑点头,目光却微微闪动。
苏宜安的手在袖中握紧。就是现在——
“陛下!”她突然起身,声音清亮,“臣女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满殿皆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突然发声的女子身上。
太子不悦地皱眉:“你是何人?竟敢打断宫宴!”
“臣女苏宜安,家父苏州通判苏明远。”她盈盈一拜,目光却直直看向呼延灼,“臣女只是想问呼延大人,北凛既诚心议和,为何要在酒中下毒?”
一语惊起千层浪。
呼延灼脸色骤变:“胡言乱语!此酒本使自己也饮,何来下毒之说?”
“因为解药早就服下了,不是吗?”苏宜安不急不缓地走上前,“或者说,这毒本就不是立即发作的。若是臣女没猜错,这酒中的‘相思引’,需得连饮三杯,待月上半空时才会毒发。”
呼延灼握杯的手猛地一颤。
太子厉声喝道:“放肆!竟敢污蔑使臣!来人——”
“且慢。”一直沉默的谢清晏突然开口。他强撑着站起身,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仪,“苏姑娘既然敢说,想必有证据。”
苏宜安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针:“请容臣女一试。”
不等侍卫阻拦,她已快步走到呼延灼席前,银针探入酒壶。再取出时,针尖已变成诡异的幽蓝色。
“陛下请看。”她将银针高高举起,“此毒名为相思引,中毒者会如坠幻梦,在极乐中悄无声息地死去。北凛将此毒下在贡酒中,其心可诛!”
呼延灼猛地摔碎酒杯,脸色铁青:“这是陷害!”
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争执。谢清晏扶住桌案,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唇边涌出,染红了前襟。
“殿下!”苏宜安急忙回身扶住他。
整个大殿乱作一团。太医匆忙上前,却被谢清晏推开。
“父皇......”他抬起头,唇边血迹未干,眼神却异常清明,“儿臣愿以性命担保,苏姑娘所言句句属实。北凛假意议和,实则包藏祸心,请父皇明察!”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盯着呼延灼,一字一句道:“使臣有何解释?”
呼延灼冷笑一声,突然拔出腰间短刀:“既然计划败露,那就——”
他的话戛然而止。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他的手腕。众人回头,只见殿外不知何时已布满禁军,弓弩齐备。
“看来......”谢清晏在苏宜安耳边低语,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我们赌赢了。”
苏宜安扶着他缓缓坐下,指尖搭上他的脉搏,心头一沉。毒性已经压制不住了。
“传太医!”皇帝终于下令,“将北凛使臣全部拿下!”
混乱中,苏宜安撕开谢清晏肩头的衣物,只见那道伤口周围已经发黑。缠绵之毒顺着伤口疯狂蔓延,加上今夜接连动用内力,他的五脏六腑都在迅速衰竭。
“坚持住。”她在他耳边低语,迅速取出银针封住他心脉大穴,“你说过要活得长久的。”
谢清晏艰难地睁开眼,唇边还挂着一丝笑:“你......果然是个有趣的......”
话未说完,他已陷入昏迷。
苏宜安抬头,正对上太子阴冷的目光。那一刻,她清楚地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太医们手忙脚乱地将谢清晏抬往偏殿。苏宜安正要跟上,却被太子拦住。
“苏姑娘好手段。”太子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淬着毒,“不过你以为,救了老七,就能在这京城立足了吗?”
苏宜安微微一笑,声音轻柔却清晰地传入太子耳中:
“殿下误会了。臣女要救的从来不只是淮王,而是这大晟的江山。”
她侧身从他旁边走过,衣袂翩跹,步步生莲。
殿外月色正好,照见这宫阙重重,也照见一场真正的权力博弈,终于撕开了温情的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