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侯府。
金樽玉盘,暖香扑鼻。
主座之上,安乐侯赵康,正满面红光地搂着新纳的第十八房小妾,一只手已经探进了她轻薄的罗衫。
“侯爷,再喝一杯嘛。”小妾嗓音甜腻,将一杯葡萄美酒递到赵康嘴边。
“哈哈,好!”
赵康张开肥硕的嘴,正要将美酒连同美人的手指一同含住。
突然!
“砰——!”
一声巨响,不是踹门,是砸门!
府邸那扇彰显着侯府脸面的金丝楠木正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暴力推开!
木屑如箭,向内爆射!
堂内弹奏的乐师瞬间被木屑射中,惨叫着倒地。
一个身穿管家服饰的中年人,以前所未有的狼狈姿态,匆匆忙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侯……侯……爷!不……不好了!”
赵康的兴致被这诡异难堪的一幕彻底打断,一股暴戾之气直冲脑门。
他一脚将那管家踹翻在地。
“混账东西!没看见本侯正在饮酒吗?天塌下来了不成?!”
管家在地上滚了两圈,手脚并用地爬回来,抱着赵康的小腿,声音都在发抖。
“侯爷!天……天真的塌了啊!”
“镇国府……镇国府那帮疯子出兵了!他们把京兆府给抄了!”
管家几乎是尖叫着喊出下一句。
“府尹王大人……被……被当街活活打死了!!”
“什么?!”
赵康手里的酒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名贵的波斯地毯瞬间被染上一片刺目的暗红。
他脸上的酒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硬生生抹去,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
“你再说一遍?王德玮……死了?”
他的声音,细得像根针。
“千真万确啊侯爷!”管家彻底哭了,“小的亲眼所见!那帮杀神,现在正朝着咱们府上来了啊!”
“轰隆!”
赵康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眼前金星乱冒,整个人向后一仰,瘫倒在虎皮大椅上。
镇国府……萧镇国……
那帮不讲道理的莽夫!
那群该死绝了的老东西!
他们怎么敢?!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那个整天惹是生非的废物儿子,赵无忌!
一定是这件事惹出了滔天大祸!
可……那不就是一个贱籍吗?
一个连户籍都没有的臭虫!
踩死一只蚂蚁,难道还要偿命不成?!
“逆子!那逆子在哪儿?!快去把那逆子给我找来!!”
赵康慌了,彻底慌了,他对着周围吓傻的家丁怒吼。
很快,赵无忌被两个衣衫不整的婢女架了过来,满脸通红,醉眼惺忪,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干什么……谁他妈敢扰了本世子的雅兴……”
赵康看到他这副鬼样子,心头的恐惧瞬间化作了滔天怒火!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左右开弓,“啪啪”两个响亮的耳光,直接把赵无忌给抽蒙了。
“你这个废物!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赵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赵无忌的鼻子骂道。
“老子迟早要被你这个逆子给害死!”
赵无忌捂着火辣辣的脸,酒醒了大半,但依旧满不在乎地嘟囔道:“爹,你打我干什么?不就烧了个破庙,弄死个贱民吗?多大点事儿……”
“多大点事儿?!”
赵康简直要气疯了,他一把揪住赵无忌的衣领。
“王德玮都死了!被镇国府的兵当街打死了!现在人家要围了咱们侯府!你还说多大点事儿?!”
就在这时!
府邸外,那沉闷如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那声音整齐得可怕,每一下都像是踏在他的心脏上,让他喘不过气。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气,隔着高墙,丝丝缕缕地渗透了进来。
吹熄了堂内的烛火。
让整个侯府的温度都骤降了十几度。
堂下的舞姬和乐师们早已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牙齿打颤的声音清晰可闻。
赵康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他知道,来不及了。
那些疯子,真的打上门来了!
他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一个被酒色掏空身体的人。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跑!
“去后门!备车!快备车!”
他拽着还在发懵的赵无忌,连滚带爬地朝着后院冲去。
“本侯要去太师府!快!”
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他那位权倾朝野的老丈人,当朝太师,赵千秋!
……
与此同时。
太师府。
书房内,百年老檀的熏香,在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安神静气的味道。
年过六旬的赵千秋,身着一袭素色常服,正立于书案前,气定神闲地临摹着一幅前朝书法大家的《丹亭集序》。
他手腕沉稳,一笔一划,皆有法度。
江山,是靠“规矩”治理的。
而他,就是制定规矩的人。
就在他即将写完最后一个字时,书房的门,被“砰”的一声猛地推开。
赵千秋眉头一皱。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紫毫笔,正要呵斥。
抬头一看,却是自己的女婿安乐侯赵康,正衣冠不整地拖着他那个同样狼狈的外孙,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岳父大人!救命啊!您可要救救我们啊!”
赵康一进门,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赵千秋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起来。
赵千秋看着自己女婿这副丑态,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站起来!”
他冷声呵斥。
“成何体统!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侯爷?!”
赵康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面,他颤抖着说道:“岳丈大人!完了!全完了!萧镇国那个老疯子带兵杀人了!王德玮被他当街杖毙了!现在,那帮疯子已经围了我的府邸,他们要杀我…杀我们啊!”
赵千秋闻言,端起茶杯的动作微微一顿。
但也仅仅是一顿。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还轻笑了一声。
“哦?萧镇国那老匹夫,终究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他呷了口茶。
“当街格杀朝廷二品命官,他这是在自掘坟墓!”
他淡淡地吩咐道:“由他去闹,闹得越大越好。老夫明日便联合百官,请陛下降旨,治他一个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的大罪!”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可以一举打垮军方势力的绝佳机会。
就在这时,一名心腹幕僚神色慌张,也跟着闯了进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无比。
“太师!不好了!他们……他们用的是……是那块传说中的【玄甲镇国令】!”
“咔嚓!”
赵千秋手中那只价值千金的前朝官窑青瓷茶杯,应声而碎!
滚烫的茶水混合着碎瓷片,溅了他一手。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身体僵在原地。
他猛地站起身。
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变得有些尖锐。
“你说什么?!玄甲铁券?!”
“千真万确!”幕僚急得快哭了,“城里都传疯了!现在,镇国府的兵马已经把安乐侯府围得水泄不通,看那架势,是要……是要屠了整个侯府啊!太师!”
赵千秋的脸色,在这一瞬间,黑如锅底。
他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萧镇国一时冲动的匹夫之勇。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报复。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针对他赵千秋,针对整个文官集团的——战争!
打王德玮,不是杀鸡儆猴,是直接打他这个主人的脸!
围安乐侯府,不是泄愤,是要斩断他的姻亲,让他成为孤家寡人!
好!
好一个萧镇国!
好一个镇国府!
竟敢拿太祖皇帝的遗物,来清算他的人!
“来人!”
赵千秋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备轿!更官服!”
他眼中所有的震惊与愤怒,都迅速沉淀下去,化作了比寒冰更冷的算计与杀意。
“老夫,要立刻进宫!”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夤夜叩天门,面见陛下!”
他倒要看看,在这金銮殿上,在这大乾的朗朗乾坤之下,是他这个百官之首的“规矩”大,还是萧镇国那个匹夫手里的“拳头”硬!
他猛地抓起旁边的太师官帽,连内衬的衣服都来不及整理,大步流星地朝着府外走去。
夜色深沉,风雪更急。
赵千秋的身影,消失在府门外。
只留下一句话,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
“今夜,老夫要让萧镇国知道……”
“匹夫一怒,不过血溅五步。”
“而我文臣一怒……”
“可叫王朝,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