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轻一点嘛……”
隔着门板许楠也听出了这是厂花梁艳敏的声音。
她和她是同一年进厂的,只不过许楠是跟着技术员调来的家属,而梁艳敏是市里长大的职工子弟。
许楠和梁艳敏都在厂办的托儿所里上班,因为许楠没有市里户口,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临时工。
门缝中不断传出的娇喘声,让许楠的双手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
她付出了十年青春的那个男人,终究还是背叛了他们最初的承诺。
“你就不怕许楠找……找来吗……”
“就那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我怕她?小妖精……服不服……”
程鹏虚浮的声音烫得许楠发疯,她拿起一旁立着的铁锹狠狠地砸烂了那扇遮不住羞耻的木门。
房间里慌乱的男女和着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暧昧。
许楠只是冷冷的看着,竟然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荀……许楠……”
木门被砸烂的那一刻,程鹏一把将衣物抱在了胸前,一只手还在不停的拉扯着退到膝间的短裤。
梁艳敏头发蓬乱的站在墙角,衬衫黏腻的贴在身上,及踝的裙摆下是绵软颤抖的双腿。
汗水顺着许楠的脸颊细微的流淌,一对不堪的男女就这样无情的撕碎了许楠的最后一丝幻想。
“许楠,我错了,是她……都是她勾引我的,求求你了,千万不要声张出去。”
程鹏猛然跪在地上对着许楠苦苦的哀求。
这是1977年的盛夏。
在那个时局尚未平稳的年代,程鹏深知,他的出轨一旦被人知道,那他所要面临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梁艳敏惊愕的看着跪伏在地的程鹏,眼泪顷刻间决堤。
许楠忽然笑了,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精心守护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竟然会无耻到如此地步。
没有过多的思忖和犹豫,许楠手里的铁锹无差别的落在程鹏和梁艳敏的身上。
这一刻的许楠,只想宣泄心头的恨意。
保卫科的人赶到时,程鹏已经丢下梁艳敏一个人逃离了现场。
“恁么了?你介是干嘛呢?”
保卫科的刘二猛看着梨花带雨的梁艳敏冷着脸对许楠吼道。
因为许楠是临时工,即便刘二猛知道程鹏是厂办提拔的骨干,也仍旧对许楠十分蛮横。
“许楠,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干预你管教孩子们,咱们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能把事情闹大了……”
看到保卫科的人赶来,梁艳敏彻底慌了。
她半伏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攥住了许楠的衣角:“许楠,我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我求求你了,别把事情闹大了好不好……”
梁艳敏提起孩子的时候,许楠的眼神微微动容。
她恨梁艳敏,但更恨的,是那个她付出了全部真心的男人。
“你干嘛?问你话呢?”
刘二猛看着许楠不屑的神情,声音陡然拔高。
许楠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铁锹重重的丢在地上,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她并没有理会刘二猛,只是一个字都没说的,转身走进了黑暗的夜色里。
“诶?你……”
刘二猛似乎被许楠激怒了,抬起胳膊指着许楠便准备上前拦下她。但脚边蜷缩的梁艳敏,却伸手拉住了刘二猛的裤脚。
“刘二哥,算了吧,是我没处理好同事关系。”
梁艳敏的声音娇柔婉转,配上那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惹得刘二猛瞬间便失了魂般乖乖停下了脚步。
“到底是因为嘛啊?介娘们下手也太狠了。”
刘二猛蹲下身子,看着梁艳敏额头上的红肿无比怜惜。
梁艳敏只是摇头不语,她当然不敢说出实情。
轰隆的雷声乍然响起,梁艳敏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倾盆而下的雨水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泼洒,许楠踉跄的脚步慢慢浸湿在泥水之中。
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肆意的冲刷着许楠的狼狈。
她终究还是重重的栽倒在了雨里,歇斯底里的哭声淹没在一声声炸响的惊雷之中。
“快点起来,今天是雷雨天,你这样很容易被闪电击中的。”
许楠跪坐在地上,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焦急的喊声。
但是许楠仍旧木讷的坐着一动不动,她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气。
身后的人拉了两下许楠,见她仍旧呆立在原地,有些着急了。
头顶的惊雷不断响起,他只能一把将许楠抱起后,走到了背雨的屋檐下。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男人穿着雨衣,头上的帽子遮挡了大部分的面容,许楠看不出他是谁,也并不想知道。
她顺着墙沿滑坐在地,双手抱紧自己的膝盖。
男人的雨鞋上已经沾满了泥水,看着失魂落魄的许楠轻声叹了口气。
他将自己怀里干净的雨衣披在了许楠的身上后,转身再次走进了雨里。
许楠没有抬头,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她真的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和程鹏在一起的十年时间里,她全力以赴的支持他去深造和学习。
在当时并不安稳的年代中,程鹏27岁就顺利拿下了中级工,这是很多人半生才能够达到的高度。
在那之后许楠又用尽自己所有的能力,将程鹏从县城的小厂调到了市里最有前途的大厂。
程鹏的确优秀,但在那个资历与技术同样重要的年代中,没有许楠,他连去拼一次的机会都根本拿不到。
如果说许楠有什么不好,那大概就是和程鹏婚后的这七年里,始终没有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吧。
许楠的父母都是军人,早年间因为报效祖国而征战四方,直到1950年才生下了唯一的女儿许楠。
但那个时候许楠的母亲已经年过四十了,她征战多年的旧疾在生产的时候险些要了她的命。
从那以后,母亲的身体便不再强健。
而许楠的父亲在她未满周岁的时候就奉命出征,永远留在了那个遥远的异国他乡。
许楠的童年其实并不算幸福,母亲常年生病,大院里的孩子也总是时不时的欺负她。
身为烈士子女,其实只要许楠肯去告状,那些大院里的孩子都得排着队的挨鞭子。
可她偏偏生性倔强,她从来都不服输也不认怂,只要有人欺负她,哪怕实力悬殊,她也会殊死一搏,从不告状。
那时候的许楠常常都会挂伤带彩的回家,母亲从来不会责怪,反而常说她有她父亲的骨气。
但这一次的许楠输得一败涂地,对于程鹏的用情至深,成了最终插向她自己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