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主任，那我就先回去了，麻烦您了。”
许楠看着还在愣神的张进升，语气淡然的柔声说道，她原本也并不想为难张进升。
今天钱志光来厂里，就是应许楠的请求来为她撑腰的。
钱志光从前是她母亲的警卫员，在她八岁之前，钱志光几乎每天都会跟她见面，母亲忙起来的时候，也都是钱志光把她带在身边陪着她玩耍。
所以许楠对他的感情，更像是对亲人的某种依赖。
后来母亲在五十岁的时候因伤提前从部队退休，钱志光也在不久后复原回到了地方工作。
可即便许楠和钱志光之间的联系少了一些，但从小跟在他身边的情谊却并没有随之减退。
“你不知道吗？”
许楠离开后，张进升身后的一个职工走到他身边扒拉了一下他的胳膊。
“知道嘛？”张进升疑惑的回头。
“早晨许楠坐车来的，跟大领导一块下的车。”
张进升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向身后的人，现在才告诉他这件事，真不知道这人是好心还是歹意了。
厂长刘宝荣送走了钱志光后，表情严肃的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着，他身后的陆怀春不近不远的一直跟着。
“老陆，小程的考察期差不多到了吧？”
刘宝荣走进办公楼后，忽然停下脚步对着身后的陆怀春问道。
“下个月就考察期满了，小程的表现还是很出色的，首先技术上就过硬，管理上也是张弛有度。”
陆怀春明白刘宝荣的用意，赶紧接上了话。
刘宝荣满意的点点头：“既然各方面条件都满足，那就直接出任命吧。”
“好。”
陆怀春将刘宝荣送到厂长室门口后，才转身再次走下了楼梯。
程鹏这一上午感觉心一直都卡在嗓子眼里，从接待下一线市场的钱志光，到在装配车间遇到许楠，他感觉每一步都是踩在刀尖上一般。
刚刚回到厂区，程鹏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突然出现在拐角的许楠就吓得他立刻收住了脚步。
“楠楠。”
程鹏犹豫了一会，等到同行的人都走远了，才小心翼翼的走到了许楠的身边。
“我的介绍信已经开好了，下午3点我在厂门口等你。”
许楠没有多余的废话，今天钱志光的这一圈视察已经足以让程鹏明白了许楠的决绝。
这份威胁是无声的，却也是程鹏最为惧怕的。
程鹏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许楠却并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头顶的蝉鸣声像被晒化的棉线，黏腻地缠在厂区的梧桐树上。
程鹏垂头走在水泥地上，刺眼的眼光反射出青白的光亮。
他随手折断了墙角那丛蔫巴巴的月季，却反被仍旧尖利的花刺扎的生疼。
“程主任恭喜啊。”
程鹏木讷的抬起头看着宣传科的刘永堂，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还不知道呢？”
刘永堂抖了抖手中崭新的红榜纸：“刚领的红纸，让我们中午就赶榜呢。”
说话间刘永堂已经走到了程鹏的身边，他压低了声音凑到了程鹏的耳边：“红头文件已经发到宣传科了，估摸着中午就会开会宣布了。”
程鹏看着刘永堂还在怔愣的时候，厂区的大喇叭果然响起了广播，通知所有的中层干部，中午到会议室临时开会。
程鹏的心里有些迷茫，他以为许楠如此决绝的要跟自己离婚，一定会动用关系，掐断自己全部的前程才会罢休的。
但出乎程鹏的意料，许楠并没有像他想象中不择手段的去毁掉他，她想要的似乎不过只是斩断自己和她的婚姻关系。
程鹏有些不敢相信，他甚至开始怀疑，许楠究竟是爱的太深还是根本就不爱呢？
“听说了吗？程工要升主任了，还进组织部了。”
贾凤莹是厂子里有名的大喇叭，厂里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她永远都能拿到第一手的消息回来，而且十有八九都是准确的。
“真的假的？主任早晨还说要把许楠交了，这回人家对象升官了，看她怎么收场的。”
李慧芳凑在贾凤莹的身边，眼神里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孩子们此刻大部分都已经进入了梦乡，休息室里十分的安静，梁艳敏虽然并不在她们身边，但也已经把贾凤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了。
程鹏真的升职了，梁艳敏不知道自己该开心还是该失落。
她和程鹏虽然是偷偷交往的，但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似乎已经对他动了情。
可是梁艳敏知道，程鹏的前程越好，他和许楠之间的婚姻就越不容易拆散。
离婚那样的丑闻，程鹏一定会非常在意。
“梁姐，你以后可不能再跟人家许楠闹矛盾了，人家爷们儿搞不好以后都能当厂长了。”
贾凤莹似乎是忽然发现了梁艳敏似得，用一种尖厉的语气对着她调侃道。
如果贾凤莹的这句话是落在了李慧芳的身上，她大概只是当个玩笑一笑了之。
但梁艳敏不同，因为她是顾守晔的媳妇，因为顾守晔的成份注定了她也要跟着低人一等。
梁艳敏的脸色立刻难看了下去，坐在贾凤莹身边的李慧芳冷眼打量着两个人，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让梁艳敏险些控制不好情绪。
其实梁艳敏知道，贾凤莹未必有多坏，她只是从来都不懂得什么叫做分寸和体面。
但李慧芳的那抹笑意，却像根刺，直直的刺穿了她的尊严。
许楠从厂院回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了贾凤莹对梁艳敏的这句调侃，她在休息室门口停下了脚步。
其实不仅是梁艳敏怕见许楠，许楠自己也并不愿意见到她，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去面对梁艳敏。
歇斯底里？她那晚已经做过了。
风平浪静？她好像又觉得太过虚伪。
许楠正犹豫的时候，梁艳敏快步从休息室走了出来，因为不知道门口站着许楠，她险些就撞在了许楠身上。
许楠没有动，梁艳敏却慌乱的后退了两步。
看清眼前站着的许楠后，梁艳敏的心里更加慌了，她张了张嘴，可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