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绥进了叶拂衣的房间,在靠窗的圈椅坐下,“封县主的圣旨,如你所求过几日便到。”
永安紧随其后,将一个大包袱放在叶拂衣面前,“姑娘要的药材都带来了。
只是姑娘刚来这庄子,怕是没有方便制药的地方。”
这庄子在侯夫人手里多年,庄上管事定然都是侯夫人的人,叶姑娘一举一动都难逃侯夫人的眼睛。
叶拂衣道谢,“那就劈个地方,此时我留在侯府也不得清净。”
先前想着有了云锦院就能安心制药,但和自己名下的庄子比,显然这处更适合。
侯夫人几个落得那样下场,现下定是恨不得杀了她,少不得要找她麻烦。
还有那个人……
叶拂衣蹙眉收回思绪,看向永安,“我给你个药方,换一个能替我管好庄子的庄头,如何?”
她长在乡间,又被家里宠大,还真没自信能自己打理好这个庄子,她也没那么多精力事事亲力亲为。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谢绥手底下能人不少,定不缺擅长此道之人。
只这种小事,就不劳烦谢绥,故而她问的是永安。
谢绥却抬眸看她,“你倒是喜欢做交易。”
叶拂衣笑,“我在京城无人可用,又不敢白占大人便宜,大人若愿多给些人手,小女感激不尽。”
永安眼冒亮光,“可否给上次药丸的配方?”
叶姑娘给主子的药丸,比他配制的纯阳酒效果好多了。
原本像今晚这样的月圆之夜,阴气大盛,主子体内寒气比平日难压制,最是痛苦难熬。
但今晚主子虽也畏寒虚弱,却能正常外出。
可见叶姑娘医术高明,就是他研究许久,都能没琢磨出和那药丸同样的药效。
同为医者,他实在好奇。
叶拂衣摇了摇头,“那个不行。”
永安倒也不失望,“是我唐突了。”
医者都有自己不能外露的秘方,他也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问问。
却听得拂衣又道,“你没药引,给你药方你也炼不成。”
她将衣袖挽起,伸到永安面前。
白皙手腕上,一道还未痊愈的割痕。
永安震惊,讶然出声,“姑娘说的药引是你的血?”
谢绥亦看了过来。
叶拂衣点头,又丢出一句话,“解幽冥的药引是我的心头血。”
她自小多病,是因体内有天下至阳的赤地流浆。
此物长于常年烈日强照的沙漠,千年凝一滴,药性极烈,她年幼体弱压不住才会三天两日生病。
如今熬过来,赤地流浆不仅能温养她,她的心头血还成了解幽冥的药引。
这是叶拂衣被停灵谢府时,听得永安和谢绥的对话所知。
师父教她解幽冥之法,却没告知她需她心头血为药引,更不曾告知她体内有赤地流浆。
若不是死后见到师父去侯府,与永昌侯一桌吃饭,她定会以为师父不告诉她,是为她好。
可事实……
拂衣敛回思绪,笑看谢绥,“所以大人看在我献出心头血的份上,可得帮我好好找个赘婿。”
找不到合适的,那就只能大人以身相许了。
谢绥眼底复杂,“你这般告诉我,就不怕我对你不利?”
叶拂衣眨巴着眼看他,十分信赖的样子,“大人是好人。”
她是圆杏眼,本就漆黑的瞳仁在齐额刘海的衬托下如上等的墨,水灵灵看人时,清澈纯净,十分具有欺骗性。
在这样的注视下,谢绥第一次忍不住审视自己,是否过于多疑,阴谋,眼前姑娘对他这样赤诚,真是门阀望族安插他身边的棋子吗?
不过这念头转瞬即逝,但谢大人还是叮嘱了句,“往后不可再告诉任何人。”
叶拂衣看他脸上的淡漠疏离明显散了不少,心中好笑,面上认真点头,“我信大人,只告诉过大人。”
她当然知道秘密不可轻易暴露。
可前世谢绥明知将她的骸骨碾碎入药,也可续命,他还是将她仔细安葬。
重生前,她看到他在她坟前咽气,他命在旦夕都不曾动她骸骨,眼下……
叶拂衣选择信他,就算看走了眼,亦有制他的法子。
且付出了就得让他知道,做好事不留名不是她的风格。
否则如何让谢大人心怀愧疚,甘心做她赘婿。
她垂头专心摆弄药材,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任凭谢绥有洞穿人心的眼,也不知此时有只小白兔在盘算着将他这头狼扒拉到家里,为她看家护院,保驾护航。
因寻常女子无人敢动这心思。
“今日扶你的梁婶,她家男人曾是二品官员家的管事,能力不错,官员犯事后,他们一家留在了京城。
我可让他明日过来,你若觉合适,再以道谢之名前往她家将人定下。”
叶拂衣眼眸微亮,“大人推荐的定然不错,我原也是要谢谢那婶子。”
心里佩服谢绥心思缜密。
原以为婶子是街上临时找的,没想到竟是他的人。
她以道谢之名找上梁婶,再意外发现她家男人是个管事,聘下他,替了现在的庄头。
如此,谁也不会怀疑谢绥在帮她。
此事说定,叶拂衣捡了副药,递给永安,“煎了给大人服下,大人今晚能睡个好觉。”
今晚的谢绥比平日更疲懒,是毒发所致,他此时在压抑疼痛。
永安见她对谢绥上心,心中感动,“多谢姑娘,姑娘放心,姑娘的秘密,永安会烂在心里。”
叶拂衣笑,“那便多谢永安了。”
又将一张药方递给谢绥,“这个炼制成粉,对外伤止血生肉有奇效,谢你们替我找管事。”
谢绥接过,药材都算常见,并无稀罕昂贵品种,若效果真有叶拂衣说的那般好,用在军中既能降低死亡,还能节省开支。
“谢谢!”
惜字如金,但这世间能得到谢大人道谢的人,不多。
叶拂衣知他会用在军中,拿出药方也是希望多年所学能造福苍生,便也没再多言,专心整理药材。
谢绥支着头假寐,不多久,他突然又开口,“来的路上,看见白日与侯夫人一起的书生,看方向当也是往这边来。”
拿药材的手一顿,叶拂衣想了想,解释道,“我爹中举后,因一场意外跛了腿,只能回乡教书。
他是我爹的学生,家庭贫寒,读书却颇有天分,我爹爱才,多次免他束脩,但他家依旧舍不得浪费劳动力,要他回家耕种。
得知我父母兄长们舍不得我外嫁,他自荐为我上门婿,条件是我家供他读书,待他高中便娶我。
这次来京,爹娘担心侯府对他们有抵触,不便相送,便让他陪我入京,入京后我被困侯府两月,不曾见过他……”
自然,就不可能如侯夫人说的,为攀高枝弃了未婚夫。
说曹操,曹操到。
婢女火儿在门外回禀,“小姐,庄头带了个姓邱的书生过来,说要见您。”